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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 | 清水坑

 枚庸 2023-02-07 发布于江西

◆ 枚庸
立春刚过,细雨绵绵。春天的气息弥散开来,我却仍停留在冬天里没有走出来,心底总是生起寒意。
这是个并不喜庆的春节,外婆在大年初五那天,因病不幸逝世。当噩耗传来,我还远在一千多里外的夫人老家,九江彭泽县,没能第一时间赶回小城。
那一刻,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一股强烈的悲痛涌上心头。仅在短短三年多点的时光,外公、祖父、祖母、外婆就都永远地离开了。至此,家中再无祖辈。
与前面几位祖辈离世一样,等我回到崇义的时候,已没办法见老人家最后一面,空有黑白遗像上,那熟悉的慈祥面容,来寄托我的哀思。以燃香、跪地、焚纸……一系列机械的动作,表达着我的遗憾和痛惜。
大舅嘱我为外婆写份悼词,在简单的遗体告别式上用。也正因此,才相对完整梳理了她的平凡一生,逐渐还原,在我有记忆之前,她所经历的生活。
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外婆出生在江西赣县的边远山区长洛乡,一个叫枫树背的小地方。
她是家中长女,下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尤其是女娃,没钱也没条件上学,基本上属于文盲,很早就帮忙操持家务,协助抚育家中弟妹。
在大兴水利的1958年,那年外婆18岁。她第一次离开老家,在南康县参加罗边水电站建设。后由于种种原因,工程停建,又转辗到山区小县崇义,进入林业系统工作,成为高坌林场牛麻洞工区的工人。
外公比外婆更早来到林场,他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后期出生。原本家境较为殷实,是个医学世家,其祖父和父亲均毕业于江西省立医学专门学校。
民国时,外公的祖父曾任总司令部野战总医院中校军医官,他父亲曾任南康县党部宣传部部长,上校军官,抗日战争阵亡。正是这个原因,外公受到出身成分的影响。
上世纪五十年代,外公就从南康来到了崇义。也不清楚他们什么时候相识,只知道1960年的六月,外婆与他结为了夫妻,并育有两男三女5个子女。
外公曾作为烈士子女,受政府资助上过几年学。在林场工作期间,先后获得省森林工业局批准的木材检验人员资格,以及县职称改革领导小组批准的助理统计师。
他也从普通工人成为木材检验员,后相继担任县林业车队调度主任、县林业局业务股干部、县木材公司车队队长等职务,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退休。
外婆后面的轨迹,基本跟随着外公变动,先后在高坌林场过埠果园、赤坑工区、草皮垇工区、清水坑工区和县林业车队食堂、县林业局中营加油点等岗位工作过。

我的祖父祖母,与外公外婆经历类似。都是把自己大半辈子,贡献给崇义林业事业的人。
祖父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出生,老家是江西永新县的龙田乡湖田村。我曾在《永新往事》里,简要讲过关于太祖父、太祖母,一个女人等丈夫、儿子等父亲的故事。
他高小毕业,当时算是有文化的人。大约上世纪五十年代,从吉安地区来到赣南,最初在兴国县画眉坳钨矿任保卫干事,后来调到赣州地区林业局,从此与林业结缘。
可能也是因为祖父所谓“地主子弟”的身份,据说在地区林业局没待多久,就被下放到地区木材厂,随后再度下放到崇义县,先后在密溪林场、高坌林场等地工作。
不过这期间他具体的岗位,至今我也没有掌握清楚。只知道退休前的很长一段,他是县林业局驻地区办事处负责人,主要职责是全县林业系统的物资采购。
祖母也是永新人,比祖父小一岁,生在离龙田不远的沙市镇,但两人一起长大,估计算是“童养媳”。据说正是她的贫农身份,祖父家部分房屋和田产才得以保住。
在祖父离开永新南下后,她也不愿一个人留在老家,毅然踏上寻夫之路。经历多方波折,终于在赣州会合,也在地区木材厂工作,然后跟着祖父一路到了崇义。
至于祖母后面的岗位,我未听父辈们过多说起,自然无从知晓,不过我清晰地记得,她也曾在清水坑工作过,好像父亲就是在那里出生,然后在场里上的学。
听说四十多岁时,祖母就因身体缘故,提前病退。那时我还没有出生,而她故去时也没致悼词,或许就是我对她的工作经历知之甚少的原因。

我早就说过,崇义是座群山环绕的小城。这座城里的人们,或多或少都与大山、与林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中很多像是我祖辈这样,从省内外汇聚到林场各个角落。而我的父母都是“林场子弟”,也都在林业系统参加的工作,尽管现在都已改了行。
纵观祖辈四人工作轨迹,我发现一个重合点,那就是高坌林场,当年全国的红旗林场。曾陪祖父回过一趟,场部四五层的办公大楼,足见显赫一时的辉煌过去。
在这个重合点,不得不再次提到一个更小的地名,那就是“清水坑”,崇义县过埠镇西南部,高坌村下辖的一个村民小组,也是高坌林场场部和一个工区所在地。
清水坑,是祖辈们离开故土之后,扎根崇义大山的一个新的起点。他们在这里成家、立业、传宗、永存,而正是这样,小城才成为我除祖籍以外,真正的故乡。
我始终以为,父亲是有林业情节的人,如他给自己取的网名,“林中人”。清水坑,对于他们这一辈来说,是出生地,是成长地,也是最初“家”的模样。
记得当年陪祖父回清水坑时,父亲一一指着原先住过的房子,告诉我哪间是客厅兼卧室、哪间是厨房加餐厅。虽然房屋早已破败,却承载了他儿时最深的回忆。
有了清水坑,这才把祖父和祖母、外公和外婆联结了起来,也把祖辈四人和我父母连系了起来,然后把我和崇义联系了起来。它的意义,早超出一个地名的概念。
如今,我到南昌求学、工作,转眼已快二十年。随着祖辈们的相继离世,我可能会很少再回小城。将来父亲退休,来跟我们一道生活,或许回去的机会又要更少了
但在我的微信群里,一直还会有个“清水坑”,那是三个姑姑和父亲、叔叔,我们五大家子的家庭群。
这个“清水坑”,将联系着我与亲人、与故乡最深沉的情感,继续承载它所有的特殊意义。
写于2023年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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