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敕勒悲歌》写到第五十集贺拔岳之死就写完了，从2022年11月6日至今，累计三十三万多字。 在进入第二部《关陇长风》之前，我想用一集番外篇来简单勾勒一下高欢军事集团的轮廓，方便大家对宇文泰即将与之对抗的这个庞然大物有个比较全面的了解。 毕竟《关陇长风》的主视角转到了西魏这边，如果没看过《敕勒悲歌》的朋友不至于满头雾水。  高欢，是中国南北朝时期的一位重要历史人物，有人说他是盖世英雄，有人说他是乱世枭雄，历史人物的是是非非，我一般不作评价，只是把他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 高欢，祖籍渤海郡蓨县（今河北衡水景县），从血统上说，是货真价实的汉人。 但由于祖父为官时获罪，被发配到了边镇怀朔（今内蒙古包头固阳），所以，高欢从小在以鲜卑军人为主的环境下长大，他的思想、文化、习俗、生活方式都是鲜卑化的，人们更习惯称呼他的鲜卑小名——“贺六浑”。 高欢年幼和年轻时家道不济，生活十分贫寒。他自己只是一个边塞最低级的小兵，因为家贫无钱买马，尽管当时怀朔军区首长对他颇为欣赏，却还是连管理十个人的队主都当不上。 直到他遇到了他一生的贵人，鲜卑大族娄氏的千金小姐娄昭君，见高欢相貌英俊、气度不凡，不顾家人反对，坚决下嫁给他，这才咸鱼翻身，成了一个小小的队主。 眼看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可惜，北魏末年一场规模浩大的军事叛乱——六镇之乱爆发，高欢所在的怀朔镇也卷入了战火之中，全家裹挟在乱军和难民中，又流落到了河北。 河北再次爆发叛乱，高欢先后混迹在几支叛军中，过着刀头舔血、颠沛流离的生活。 人与人之间，往往差别很大。有些人只会随波逐流，有些人却能仰望星空。 高欢在叛军中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天下为什么这么乱？为什么会没完没了的乱？” 他虽然没有清晰的答案，但直觉告诉他，叛军一昧烧杀抢掠，屠杀汉人，绝不会有光明的未来！ 所以他毅然脱离叛军，投奔了当时最强大的地方军阀，割据山西北部的契胡部落首领——尔朱荣。 尔朱荣是一位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也是一个野心极大的强权人物。 他抓住当朝胡太后的一系列胡作非为，以“清君侧”的名义攻入洛阳，处死胡太后，并将满朝官员两千余人全部处死，史称“河阴之难”，彻底控制了北魏朝局。 此后，尔朱荣麾下的契胡大军东征西讨，将北魏各地大大小小的叛乱全数平定。 高欢在尔朱荣麾下，凭借独到的眼光、敏锐的头脑、极高明的处世之道和超群的情商，逐渐成长为尔朱集团的一线业务骨干，坐上了部门主管一级的位置。 尔朱荣死后，尔朱家族子弟贪酷暴虐、为祸天下，民不聊生、民怨沸腾。 高欢审时度势，毅然与尔朱氏决裂，在信都（今河北邢台信都）起兵，通过广阿之战、邺城之战、韩陵之战，连续以弱胜强，打败了尔朱氏大军，登上了权力巅峰。 此时的高欢，拥立北魏孝武帝元修登基，自己则在晋阳建立霸府，遥控洛阳，宰制天下。 势力范围覆盖内蒙南部、山西、河北、山东、江苏大部、河南中北部等人口稠密的地区，成为当时全天下最有实力的男人。 高欢以一介小兵出身，取得如此辉煌的成绩，与他极强的笼络人心的能力密不可分。 在他手下，集中了高氏宗亲、六镇鲜卑、河北汉人世族、元魏朝廷旧臣等多方面的力量，可谓人才荟萃，辅佐他成就霸业。 文臣方面，有智谋过人的司马子如，精于政务的孙腾，作风干练的刘贵，长于经济和民生之道的高隆之，擅长法制的封隆之、一心反腐的杜弼、文采斐然的温子升、陈元康等等。 武将方面更是人才荟萃，灿若群星，我把他们概括为高欢麾下的“四大天王”和“十三太保”。 “四大天王”是指能够统率多名将领，独立负责一个方面的统帅型人才。 第一个是娄昭。  娄昭是高欢正妻娄昭君的弟弟，为人大度深沉，史书记载他“腰带八尺，弓马冠时”。 史书对一般武将的形容往往是“有膂力、善骑射”，能得到“弓马冠时”的评价，足见其武勇。 高欢对这个小舅子十分敬重，娄昭对高欢也极为忠心，在高欢创业初期的广阿之战、韩陵之战中都立有大功。 由于是高欢最信任的亲属，高欢中后期的一系列大规模战争，娄昭很少参与，主要负责镇守京城邺城，功绩不显。 但从高欢与心腹谋士司马子如的一次谈话中，可以看出娄昭的重要性。 有一次，高欢的长子高澄与高欢的美妾郑大车私通，高欢大怒，不仅重责高澄，还迁怒于夫人娄昭君，甚至起了废黜高澄世子的心思。 当时高澄求助于司马子如，子如就极力向高欢劝谏，说了一番长篇大论，其中有一句关键的话——“娄领军勋重，何宜摇动？” 言下之意，高澄的亲舅舅娄昭手握禁军大权，功勋卓著，你岂可轻易废黜他的外甥？ 这句话惊醒了高欢，这才打消了废黜高澄的念头，也可见娄昭在高欢阵营的举足轻重。 可惜娄昭死得较早，死后谥号为武将最高等级的“武”，北齐建立后，追封太原王。 第二个是窦泰。  窦泰是高欢妻子娄昭君姐姐的丈夫，和高欢是连襟关系。 史书记载窦泰“善骑射，有勇略”，是高欢手下的主力大将。 广阿之战中，窦泰向高欢建议用反间计离间尔朱兆和尔朱度律、尔朱仲远，最终赢得大胜，可见他既有勇，也有略，不是一昧蛮干的莽夫。 高欢攻打尔朱氏的老巢秀荣川时，窦泰奉高欢之命，一日一夜奔袭三百里，大破秀荣川，逼得尔朱兆走投无路，上吊自缢。 后来窦泰升任御史中卫，负责监察百官。他虽然很少办案，但铁面无私，执法不避权贵，百官都很畏惧他。 公元535年，高欢第一次大规模进攻东魏时，采取兵分三路的策略。 自己率北路军大举造势，做出想从蒲津渡河的架势，吸引宇文泰注意力。 又派高敖曹率南路军从商洛地区进攻关中，其实也是虚招。 真正的主力就是兵出潼关的窦泰中路军。 但宇文泰看破了高欢意图，冒险置高欢南北两路大军于不顾，率全军长途奔袭潼关，在小关牧马泽一带发动奇袭，一举擒获窦泰，将他斩首，史称“小关之战”。 窦泰在高欢阵营是数一数二的战将，一直身居高位，但史书评价他靠的不是姻亲关系，而是他自己的战功。 可惜，他遇上了更强的宇文泰，只能含恨殒命了。 第三个是侯景。  侯景是高欢年轻时在怀朔的老朋友，后来也在尔朱氏有限责任公司里面打工，和高欢都是部门经理一级的中层干部。 侯景这人，不知道是不是碰见过赵本山，一条腿长、一条腿短，是个跛子。 他曾经拜尔朱荣的表弟慕容绍宗为师，向他学习兵法，但时间不长，慕容绍宗就要反过来向侯景求教了。 这说明侯景在打仗方面，真的很有天赋。 但高欢敢于铤而走险，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打败尔朱氏，成了新的霸主，侯景就只能投身在高欢麾下，成了高欢的马仔。 侯景是高欢麾下少有的既善穿插奔袭，又能阵地攻坚的帅才。 史书多次记载侯景的闪击奔袭，他打仗如风如火，趋退若神，攻得猛，退得快，一击即走，来去如风，从来不会被人困住。 但如果看准时机，侯景也能得心应手地指挥大规模的阵地战。 东西魏第三次大战——河桥之战时，侯景独自指挥东魏十万大军与宇文泰对抗。 史书记载，此战“置阵既大，首尾悬远，从旦至未，战数十合，氛雾四塞，莫能相知。” 这是一场空前规模的史诗级会战。 侯景凭借超强的洞察能力、指挥能力、驾驭能力、把控时机的能力，以及过硬的心理素质，一举击溃西魏十余万大军，斩首七万多，为连续遭受小关之败、沙苑惨败的东魏赢回了一场宝贵的大胜。 这一战，是侯景作为全能型统帅最好的试金石。 侯景还是中国最早的信息安全专家。 高欢死后，高澄想除掉专制河南十多年，尾大不掉的侯景，就伪造了高欢的一封亲笔信，请他来晋阳。 但侯景一直与高欢有个私人约定，双方的信件上一定要加注一个秘密符号，以防别人离间。 侯景见这封信上没有密符，就知道高澄要对自己动手了，立即起兵造反。 高澄先是派大将韩轨去征讨，侯景不屑一顾，可能是因为韩轨口味比较重，就笑称韩轨为“啖猪肠小儿”。 高澄又派高岳去增援，侯景依然鄙视，口出金句道：“兵精人凡！”依旧不放在眼里。 直到高澄派出慕容绍宗，侯景才惊惧道：“是谁让慕容绍宗来的？莫非高王还没有死吗？” 不过在涡阳之战中，侯景与慕容绍宗仍然打得有来有回，甚至几度占据上风。 但侯景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从来不重视后勤保障。 以前作为东魏的方面大员，他不考虑，自然有东魏朝廷帮他解决。但如今单干，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最后，在慕容绍宗的心理战和后勤断绝的情况下，终于惨败，率八百骑投奔南梁。 但侯景真正被历史铭记的，或者说遗臭万年的原因，是他以八百骑在江南掀起了为祸惨烈的侯景之乱，又称太清之乱，使江南遭受了灭顶之灾。 不管怎么说，侯景的军事能力，在高欢集团绝对是首屈一指，出类拔萃的。 第四个是高敖曹。  高敖曹是“四大天王”里唯一一个汉人。 他和高欢同出于渤海蓨县高氏，论辈分是高欢的堂叔。 高敖曹自幼胆力过人，而且是个问题少年，到处打架斗殴。长大后又四处抢劫，手下聚了一批亡命之徒。 当时尔朱氏暴政，祸乱天下，高氏族人占据信都，带头反抗。 尔朱氏派出五千兵马袭击信都，高敖曹不披铠甲，率领十余骑迎战，大败尔朱军。 不久，高敖曹的大哥高乾向高欢投诚，将信都献给了高欢，共同反对尔朱氏。 在外地的高敖曹听说了十分不满，认为高乾软弱，就送妇女穿的布裙来羞辱高乾。 高欢素闻高敖曹大名，派长子高澄来见高敖曹，高澄以子孙礼拜见，高敖曹这才面子十足，随高澄返回信都。 韩陵之战中，高欢全军眼看就要覆灭，是高敖曹一骑当千，拦腰横击尔朱军团，一举扭转败局，赢得大胜，为高欢崛起立下大功。 韩陵之战前，高欢曾对高敖曹说：“你部下都是汉人，恐怕不济事，要不我派鲜卑兵帮你，怎么样？” 高敖曹傲娇得很，断然道：“我这些部下都是堂堂汉家儿郎，战斗力绝对没问题。如果加入鲜卑人，胜了就会争功，败了就会推罪。我只领汉军，根本不需要什么鲜卑人！” 后来，孝武帝和高欢闹矛盾，高敖曹的大哥高乾成了政治斗争牺牲品，高敖曹再次投奔高欢。 孝武帝西逃长安，在后面紧追不舍、苦苦追杀的，就是高敖曹。 535年，高欢三路进攻关中，高敖曹为南路军主帅，进攻上洛（今陕西商县）。 在渡河祭拜河神时，高敖曹说：“河伯，你是水中之神，俺老高是地上之虎。今天经过你的地盘，咱哥俩喝一个。” “河伯，水中之神；高敖曹，地上之虎。行经君所，故相决醉。” 高敖曹攻下上洛后，传来窦泰兵败的消息，高欢让高敖曹单骑返回。 高敖曹不忍心丢弃部众，经过奋力拼杀，终于带着全部兵马退回。 当时，高敖曹身中流矢，伤势严重，留下遗言：“我死没什么好遗憾的，只可惜见不到季式（高敖曹的弟弟）当刺史了。” 高欢得知后，立即任命高季式为济州（今山东茌平西南）刺史。 '吾死无恨，恨不见季式作刺史耳！'神武闻之，驰驿启季式为济州刺史。 高敖曹回师后，高欢任命他为军司马、大都督，统率东魏七十六名都督，和侯景一起在虎牢关练兵，足见对高敖曹的信任和器重。 昂还，为军司、大都督，统七十六都督，与行台侯景练兵于武牢。 河桥之战时，高敖曹轻视宇文泰的西魏军，跨马临阵，气势嚣张。 宇文泰抓住时机，出动全部精锐猛攻高敖曹部。 高敖曹措手不及、寡不敌众，只好夺路而逃。 逃至河阳城下，守城的是高欢的侄子高永乐，他对高敖曹素有矛盾，不开城门。 高敖曹只好躲在城门吊桥下，结果被自己的仆人出卖，被杀。 高敖曹死前对着一个西魏的小兵说：“来吧，给我个痛快，我送你个国公的位子。” 于是坦然受死，这个死法和霸王项羽之死，倒是如出一辙。 小兵鼓起勇气，斩下了高敖曹的首级。 宇文泰见到高敖曹的首级，欣喜若狂，下令给这个小兵赏绢万匹，每年按量发给，结果直到北周灭亡，大隋建立，赏绢还没有给完。 高敖曹在高欢阵营是汉人的骄傲。 那时，高欢发号施令都是用鲜卑语，但只要高敖曹在场，高欢就会改用汉语。 有一次，高敖曹去拜见高欢，守门人不让他进，高敖曹当场就开弓把他射死。高欢知道后，也不敢追究。 又有一次，高敖曹正在和人玩游戏，御史中丞刘贵派人来叫那人，高敖曹却不放他走。 使者啰里啰嗦，对高敖曹语气不怎么恭敬，高敖曹就命人把他用木枷锁住。 使者仗着刘贵势大，嘴硬作死道：“用木枷锁上我容易，但要给我开枷就难了。” 结果高敖曹二话不说，一刀砍了使者的头，然后悠悠的说：“这很难吗？”刘贵也不敢追究此事。 还有一次，高敖曹与刘贵坐在一起，有人进来报告，说治理黄河的民工被淹死很多。 刘贵说：“只值一个钱的汉人，死就死了吧！”。高敖曹闻言大怒，当场发飙，拔刀就向刘贵砍去。 刘贵跑回军营躲藏，高敖曹就集合军队，准备攻打刘贵。后经侯景劝解，高敖曹方才罢休。 贵曰：“头钱价汉，随之死。”昂怒，拔刀斫贵。贵走出还营，昂鸣鼓会兵攻之，侯景解之乃止。 自五胡乱华以来，几百年间，北方的汉人备受胡人凌辱，被视为牛马甚至草芥，任凭奴役屠杀。 能够给汉人扬眉吐气，争得荣光的，冉闵算一个，高敖曹也算一个，可谓是真正的“汉人之光”！ 未完待续，预知高欢手下“十三太保”都有哪些，且看下集分解。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