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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东营微文化_ 2023-02-08 发布于山东

摄影丨旅途

我的父亲生于1915年2月,1990年2月去世。
父亲是平凡的,他一生没有惊人的壮举,委屈大半辈子,做了老实巴交的农民。
我有四个姑,爷爷只有父亲这一个儿子。父亲小时候非常得宠,读过私塾,有文化。
祖上开银匠楼,我家的家庭条件在村里一直都较为殷实。父亲年轻时也曾做过多年银匠,是手艺人。此手艺因属于“四旧”而失传,我小时候用银货商品脱模(儿童玩的泥玩具),后来,保存下的两小皮箱银货,现估价值30万左右,在改革开放初期,被三弟和我大侄子30元卖给了南方来北方寻宝的生意人。
父亲年轻时被抓壮丁当了兵,参加了国民党,因识文断字,当了文职军官。解放章丘时被俘投诚中国人民解放军,参加济南战役负伤,被评为二等甲级残废军人,转业后被分配到山东省烟草公司做文员。1958年,在7级工8级工不如三沟萝卜俩拢葱的年代,毅然放弃正式工作,辞职回家务农。好景不长,1960年全国饥荒,生活陷入困境,父亲后悔莫及。后来听说干过公家事的老了有补助,三弟去济南咨询。管事的说,有档案可查,可历史久远,又是本人自愿辞职,不符合补助对象。
父亲爱好广泛,会书法,懂画画,还会下象棋。我的象棋就是跟父亲学的。他喜欢收藏,收藏的字画,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我大哥连同家堂轴子一起交给红卫兵,烧了。
我家在我们孟南村是独姓,单门独户,父亲在村里负过责,干过多年会计。父亲那个年代的农村人识字的极少,他是附近村里的文化人。他会写毛笔字,春节为乡亲们写对联;他懂得多,见识广、办法多,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愿意找他帮忙,出主意;村里有婚丧嫁娶,红白公事,都请他,喜事当宾相,白事当内柜。只要有人来找他帮忙,有求必应,即使自家有再忙再重要的事也得停下,放下手里的活就走,有时连饭都顾不上吃。他给别人办事自己搭功夫不说,欠的人情也得自己来还,有时还往里垫钱。
父亲朋友多。他的朋友有文人、有商人,还有手艺人,都是朴实的老百姓,他们有一共同点,诚实善良,行事仗义。父亲虽无绅士身份,却有乡绅名望,绅士风度,他在乡邻的威望很高,聊起我父亲,乡亲们都说是好人、能人、是有本事的人。
不允许做小买卖的年代,父亲带着干粮骑车到寿光换大米,使全家过年能吃上香喷喷的大米饭;在缺衣少粮的年代,父亲骑自行车驮着小麦去青州换杂交玉米,细粮换粗粮,弥补粮食不够吃之差。父亲用自行车轮碾过了时代的变迁,碾过了岁月的蹉跎。四面八方留下他的自行车轮迹,蕴含着父亲为生活奔波的艰辛,也蕴含着他创造财富的欢乐。父亲用自行车驮来了全家的温饱,用勤劳创造了孩子们光明前途和美好生活。
我们兄妹四个那时年龄都还很小,根本帮不上父亲啥忙。父亲拖着病残之躯,支撑着这个6口之家,还供我们姊妹四个上学,大哥,三弟高中毕业,我和姐姐初中毕业。四个孩子都能上学,确实不易,这在当时三五俩村招人羡慕。
大哥是老三届,是当时全村仅有的两名高中生之一。毕业后也因学历最高干了大队的会计,后改称为文书,一干就是四十多年。
为给大哥娶媳妇,父亲盖了四间砖瓦房,后来又翻盖了四间土坯老屋,挂上了瓦,换成了带钢筋的玻璃门窗。这在那个年代我们农村是为数不多的。
父亲对我偏爱,经常说:“俺的二行货脑子聪明,以后会有出息的。”我小时候,父亲找了他的挚交薄传煕叔叔教我书法。我升初中时,本应划片去老台中学,为此,从不求人的父亲,专门找人为我择校,让我上了当时全公社的名校—薄庄中学。
为了贴补家用,春节前后父亲和我一起扎灯笼,把扎好裱糊好的灯笼,用彩色染料写上字,画上画,元宵节前我与同伴王学理等几个伙伴走街串巷叫卖。
冬闲时,父亲用攒的秫秸或苇子打薄,用闲置的木头砍成盖屋用的樑檩橛,到集市上卖了换钱填补家用。我最愿意干的是星期天遇上大集,跟父亲去赶集看车子看门,可以吃到馋了很久的油条、水煎包或肴兔子肉,这三样只能要一种。
1974年冬天,我17岁刚二次初中毕业。一个深夜,我突然肚子疼,疼得在炕上打滚。父亲找到邻村肖家庄的肖立邦叔叔,用他家的地排车把我拉到离家十多里的陈庄医院,诊断为急性阑尾炎,需要手术,可主刀医生袁大夫要出诊盐窝医院,父亲拉着我就跟随到了盐窝医院。做手术时,才发现阑尾炎同时引起胃穿孔,在不能二次麻醉的情况下胃修补手术治愈。
本就残疾的父亲,66岁时患脑血栓,雪上加霜,好在治疗及时,生活基本自理,即使这样,他也从不闲着,一瘸一拐,仍然扒花柴、搓棒子、养鸡、喂猪,家里的活他啥也干。现在回忆起父亲老年病残佝偻的身躯,我仍然心酸不已。
父亲每月有抚恤金,是吃皇粮的农民。有个小红本本,到时,到公社民政助力那里去领钱。还有一个黄色的医疗本,到公社卫生院拿药,医院住院,只在小本本上登记下来即可。我经常拿着医疗本去给父亲拿药。父亲吃药住院100%全额报销,可我们全家没有一人占过国家便宜。
父亲和他那个年代的人一样,都是在繁重的体力劳动和艰难困苦中度过的。那时候的物质生活极度匮乏,但是他们就是凭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盼和对家人满满的责任感,硬是将困窘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直到今天,我仍然不得不佩服父亲这一代人的顽强毅力和吃苦精神;直到今天,我仍然特别佩服父亲面对困难时的那份勇气。每当回忆父亲的一生,我就从心里对他充满了敬意,敬佩他们这一代人为家庭和社会的付出和奉献。
诚实善良,是我们刘家的传统,在父亲身上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扬光大。他年轻时较为复杂的经历更坚定了诚实是自己一生为人处世的根本。父亲教育子女的原则是“树大自直”。相信身教重于言传。只要自己堂堂正正做人做事,不坑蒙拐骗,那么自己的下一代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一直用自己的身体力行做正确的引领。受父亲的熏陶,我们树立了正确的为人处世方向和原则;我们从小就懂得诚实做人、乐于助人是好家风。父亲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一生用心做好每一件事,也为我的后代树立人生的榜样!得其父亲的福荫,我们兄妹四家,安家立业、家庭和睦、其乐融融。
我在父母身边生活到二十岁,之后求学离家工作,真正陪父母的日子屈指可数。父亲离世我也没能在他身边陪伴,成为终生遗憾。
父亲年轻时身材魁梧,方脸浓眉,但我脑海中不断闪现的是父亲年老后,佝偻的身体,苍白的头发,慈祥的面庞。梦中时常看到父亲头戴棉帽,穿着黑色棉袄棉裤,坐在棉花柴旁扒花桃。父亲忙碌操劳的身影,让我难以忘怀。
父亲离开我们已33年了,他走时我才33岁。失去他的伤痛是在想起他的每一刻……
作者简介:刘培华,笔名:乡隐居士,1957年生,利津人;中国散文学会、中国煤矿作协、山东省散文学会、东营市作协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优秀会员,《东营日报》特约记者,《利津商业史话》编委,《中国乡村》杂志特约编辑。作品发表于各大报刊和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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