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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
也许不该浪费钱财购买一只衣柜
因为我已经决心
除非必须
再不会没头没脑地热衷于鲜亮衣着
尽管我发现衣服和首饰往往可以撑起
一个人的体面
但是我也察觉
它们从来都撑不起
一具骨质疏松的躯壳
从固原机场起飞
我看见了广阔的平原
一个盘旋以后
飞机把我带到了故乡的上空
越飞越高
所有的山变得扁平，梯田一圈一圈
像神盖下的指印
我想，不管飞机载着我到达怎样的高度
神总是高于我的
现在，地上的房子快看不清了
我的亲人藏在神摁下的指纹中
蚂蚁一般搬运着白色的米粒
深秋赋
云升叶落
苍穹寥廓
秋风褪去大地的装扮
一只孤独的红风筝
在怡园广场上空摇摆
带动着整条街跟着它
摇
摆
我已经45次经历秋天
这空阔之境
秋风用它无尽的丰饶
吹着我，吹着天空
一只不愿落地的红风筝
中年絮语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中年 十字路口，我常常怀念 也有更多怀疑 记得小时候曾经幻想 青春、美貌、财富 现在，生活的哲学告诉我 双手从来都握不住这些明亮的事物 盘点半生积蓄 除了失败和孤独 最值得庆幸，我还有 空气、星星、没有去过的远处 11.2
回家的理由
门前移栽了一株红梅杏树
树上还零星挂着几张红透的叶片
像几星烛火照看着老家
墙壁、院落、门庭以及
宽阔的蓝天
我想不久以后我也要回来
像一棵杏树般独居乡野
细瘦的红梅杏树孤零零站在门硷
它尚未结出的果实和
久居城市的孤独
都是我来年回家的理由
11.3
烈日之下
一群人中他最矮小
背的包裹最大
明明是送别
却把我挡在身后
终于等到载我的客车喘息着驶来
他顾不上卸下脊背上的重压
转过身来招呼我
然后才扶着梯子
一步一步颤巍巍爬上车顶
迎着正午阳光
我看到父亲身后的灯盏山
多少年风霜侵蚀啊
每一处裸露的石头都粗糙、脆弱
失去了棱角
11.4 捡垃圾的老妪
她在垃圾中翻找塑料水瓶和纸片
佝偻的背影、灰白蓬乱的头发
告诉我，她失窃的岁月
如同广安街高大的银杏
蝴蝶一样的叶片都飞出去了
它们最终落在哪里
谁都没有看见
夕阳下落的时候
我听见那些树和它脚下
软弱的盖地草还在被秋风
一遍遍盘问
11-5 神的赐予
沿着健康步道向南走
不经意抬头，发现竟然走回到了姚河
站在河岸边，故乡的一切都在高处
月亮仍然从东山的杏树林中升上来
身边绕着几颗星子，一闪一闪
仿佛爸爸领着一群调皮孩子
它们都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
让我觉得出嫁离开不过只有一个夜晚
在月光慈祥的注视下，我突然听见
一头老牛不紧不慢的反刍
甚至听见了一位年轻母亲
温柔呼唤
我相信，在某个时空
有那么一会儿
逝去的村庄真的活过来了
11.6
立冬
抹去了芦苇和残荷
最后的绿色
河水在时间的钟面缓缓流动
天气阴沉
模糊的人影难以辨认，而
突兀的落差，水的轰鸣
加剧了一种神秘
万物体内有亘古不变的秩序
风一吹，垂柳便向河中倒下它
命中所剩无几的叶子
11.8 书写者
每一次堆砌文字
我是搬起石头砸向自己的人
那些白纸上的黑字一直在替我 寻找，另一个 被石头伤过的人
11.8 黄昏
太阳将落未落
西天晚霞是刚刚开采的金矿
沿秦长城往北走
道旁簇拥着数不清的蜀葵
夕光中，我们碰到一片杏林
树叶早已藏不住红透的杏子
还碰见坐在门口的老人
膝头骑着可爱的小孙子
透过杏树
阳光给我们的脸涂上光斑
而夜幕突然落下来
把我没有说出的幸福轻轻掩盖
11.10 麻雀
从大雾中弹出
一群不知来处也仿佛没有方向
的子弹在前方交织
伴着叽叽喳喳的争吵
迅捷、欢快的影子上下翻飞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
一堆叶子要回到杨树上
害怕发生误伤
我踩了一下刹车，麻雀一哄而散
路上的雾气不再迷濛
我又踩向油门
11.12 腌酸菜
对于先过开水再撒盐和
直接撒盐这两种方法
懒惰者自然选择第二种
晒蔫的大白菜
一片一片剥去虫叶、浅绿色菜帮
脱出了水嫩光滑的白身子
砍去老根，再咔嚓一声剖开
离开土壤太久了，白菜心
一些小叶子已经发黑，腐烂
隐约有些臭味
我不能预测这些白菜发酸或者发苦
的命运。剥了皮又去了心
神秘的盐撒在菜刀切过的伤口上
11.13
闯入者
梧桐的大叶子仍有几扇挂在枝上
树皮却几乎掉尽了
冬月的池塘有半明半暗的慈悲
我们水葬了一具青蛙拇指大小的干尸
谁也不了解它死在岸上的真相以及
曾经短暂、卑微的生命
一只黑鸭小艇一样划进远处的苇丛
身后漾开扇形的水波
玫瑰果
也许，被爱召唤
并且历经艰难
一朵玫瑰才能开出暗红的花朵
阳光温暖时，谁曾对它说出爱
在微风中抚摸它的花蕊
又亲手撕碎它的颤抖？
手心这枚果子，表面鲜亮光滑
仿佛从未遭遇伤害
而它坚硬的质地，不禁让人怀疑
它，曾被钉在爱的十字架上
雾中
汽车举着额头上的灯
洋槐、垂柳、梧桐、紫叶李都隐入其中
一场大雾让世间万物陷入孤独
丢失了影子
唯独在小河口，我看见一棵小杨树
怀里抱着一只废弃鹊巢
它浑身尽湿，孤零零站在路边
仿佛流浪者用尽了盘缠
拎着一个空包裹 梦初醒
万物又置身一场大雾
群山，楼房，电杆，人影
统统模糊
连续几个早晨，出门就看到小城
被雾气统治着，迷濛、神秘
许多熟悉的人擦身而过
一会儿就不见踪影
我不得不在心中默默祈祷
当正午阳光扫尽阴霾在天空巡检
这桃花灿烂过的地方
比昨天更加枯黄而冷风瑟瑟
走在街上，路人更多陌生
我猛然惊醒
看到了命定的自然
11.19 年轻的母亲
又一次战败，又一次
让出领地。你已经无处可退了
夺取荆州的人
巴蜀早在计算之列
你无需惊讶，历史
会不止一次重蹈覆辙
唯有一种身份让你受尽委屈也
选择原谅。
——又一个女儿成为了母亲 村庄的灯
夜晚走出城镇
我遇见了山峦高举的灯火
仿佛大海里的灯塔
一盏，两盏，三盏…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山路
两个小乡之间，我只数到十一盏
灯，亮在十一座小院，十一个窗户里
每一盏都透出暗黄的节制
坚定的温暖
夜如大海
夜行人如溺水者
遇到了十一位渡她的菩萨
制作一只玻璃杯
几乎要将一块玻璃烧化
趁着它变软，以铁钳捏剪、按压花纹
在旋转中抻开杯口，再在火中煅烧定型
火焰和铁钳刻画于她的伤痕愈深
才配得上愈加浓郁香醇的葡萄美酒
送儿子去寄宿学校
手握方向盘
仿佛握着未来和希望
沿着彭城公路、忽远忽近的茹河
沿着一个男孩的不羁、叛逆
我的车子驶入中年深处
天气渐冷
一场大风在田野中不停搜索
将干枯、脆弱的树叶赶出来
在柏油路、在干透的冰草
和玉米杆上瑟瑟颤抖
放下一树浓荫
有什么办法看管歌唱自由的风呢
它们胸怀世界，欢蹦乱跳 封控记
降温加杂零星小雪
小城又干枯一些
打开窗户
暗中交换空气以及更多看不见的成分
寂静覆盖黄昏
自由与困顿之间隔着山重水复
囚禁我的不过一张发皱的白纸
四楼对面洋槐高大
两只小鸟扑棱棱迅疾飞起
带起小小的惊惶在秃枝上摇晃
封控仍在继续
凝固的日子里
只有日月不会熄灭
只有渐次亮起的灯火带来希望 灶膛里的干树枝
踢开一捆松散的干树枝
母亲打开门
跟随我的风旋转着她脚边半枚深褐色树叶
不知道这个78岁的老女人用什么办法
把那么多树枝带回家。它们凌乱、干枯
从白墙跟一直堆到厨房门口蓝瓷花盆前
褪去柔软和一身青绿，灶膛里
热烈的火苗让母亲和树枝重新相认
伸出手臂，握着彼此
千层饼在大锅里鼓起
清炖土鸡的气息弥漫整个小院
途径城阳中学
十月以来，每次经过这所乡村学校
都要在短暂一刻看向校门
若有身穿校服的瘦高男孩就疑心是我的孩子
其实一直认不准青春相似的模样
阳光从早到晚照亮学校的正反两面
时间的指针在那些颤抖亮光中嘀嗒作响
建在省道旁，出门就是遥远的路途
跨县、出省。坐落在一片希望的田野
天上拥挤着形如翅膀的云朵
每年都有旧生去而新生来，如同每年
门前一排杨树都向上长大且增加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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