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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兰影片《一个不愿观看〈泰坦尼克号〉的盲人》根据真人故事改编，主角亚科所患多发性硬化症，致其眼盲，胸部以下不完全瘫痪——还会疼痛和抽筋，他所有的行动，只能靠听觉。影片从亚科在手机语音引导下的生活场景展开：有人来电，接听；购买彩票，回上一层；网站广播，收听……在音乐声中，他与远在1000多公里外的网友希尔帕模拟跳舞，希尔帕向亚科表露心声：“我紧紧拥抱着你，抚摸你的脸颊、你的脖子，轻轻往你耳朵吹气，我正搭上飞船，横渡天空飞向你……”
当希尔帕病重时，亚科决定单独去看望她。他计算，两趟出租车加一趟火车，1000多公里，在手机的提醒下，他只需要5个陌生人的帮助。然而，他遇到了劫匪和小流氓，当可以提供指引和慰藉的手机被剥夺后，亚科的出行成为一趟斗智斗勇且充满坎坷的艰难旅程。 这部82分钟时长的电影，获得了2022年北京国际电影节“天坛奖”最佳影片。影片想要表现的，只是一个恋爱中的男人，而不是他的残疾。它想反复阐释的一个观点是，由于视力缺陷，视障者们需要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和社会福利关照，而不是怜悯。 对于视障培训师梁江波和信息无障碍研究会专家委员会用户体验专家吴李权来说，这也正是其作为残障人士不断参与各种无障碍技术研发的初衷和目的：残疾对于他们来说是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人们认为他们看不见、听不见，就什么也做不了，他们自己也曾经这样认为，但科技可以帮他们移走这座大山，他们拥有和健全人一样的情感和需求，只需要一点帮助，他们就可以同样去表达和实现。 1 帮助手机修“盲道” 2022年，37岁的梁江波又有了一个新身份：清华大学社会学系研究生。他患有先天性视网膜色素变性，这是一种致盲率很高的眼病。早期，他还可以通过衣服的颜色来近距离辨别人，但13岁开始，他的视力急剧下降，16岁时已经全盲。 2022年11月14日，《环球》杂志记者见到了正在为半个月后正式开通视障身份认证的优酷无障碍剧场做交流测试的梁江波。这个靠听音频考取了普通话一级甲等证书的培训师字正腔圆，在盲杖的探试下健步如飞，如果不是与健全人略有差异的一双眼睛，人们很难发现他是视障人士。他的正式工作，是在北京一家致力于为盲人群体提供服务的公益组织红丹丹视障文化中心担任视障培训师。 “与互联网、手机的无障碍改造一样，大家对我这样的视障人士以及我的工作有很多误解”，梁江波告诉《环球》杂志记者，“大家觉得与我相处时，可能需要提供一些特别的照顾，比如我从椅子上起身往前走时，会主动来搀扶我，会特别小心翼翼。其实我的工作不是培训视障人士，是培训明眼人，传递给他们助盲的方式方法和理念。最重要的一点是，视障者确实会存在一些困难和挑战，但站立、走动完全没有问题，如果你小心翼翼，其实是制造距离感，而明眼人和视障人士，应该是以平等的方式对话，通过沟通来建立适合两人交流的最恰当方式”。 通过读屏软件，梁江波已经可以顺畅地使用电脑和手机，和明眼人一样享受大部分的网络服务，但一些App或网站的无障碍设计来自明眼人对视障人士生活的猜测，甚至是“臆想”，反而会使后者受到限制。“就像盲人朋友在出行的时候想去一个地方，但走了一半，发现盲道断了，大概就是这个感觉”，梁江波说。 因此，在优酷无障碍剧场寻求红丹丹视障文化中心的帮助，以让剧场真正服务于残障人士时，梁江波又多了一个工作：“看”视频。 梁江波以及另外几位视障伙伴的加入，使无障碍剧场的体验感得到了极大改善，做到了真正从视障人群的体验出发。比如，最初剧场的设计是打开App，搜索“无障碍”，出来的第一个结果，点击即可进入。这是明眼人觉得非常可行的方式，但却违背了视障用户的手机操作习惯。后者使用手机时，用的是旁白模式，会按顺序以3倍速或更高的速度读屏，而很少会用到搜索功能。在梁江波的建议下，这个设计改为手机在旁白模式下打开App，读屏软件第一个要读的就是精选页，往右一滑即可进入无障碍剧场。 梁江波等视障人士每个月都会参与优酷无障碍剧场的交流测试，对十几个核心场景打分并出具报告，说明这个月的最新版本是否达到其使用要求，哪里需要改进，哪里存在问题，优酷就会根据这些情况进行改正或修复，并在下个月进行验证。“我们作为明眼人，开着旁白模式，蒙上眼睛进行测试，总会有死角，而正是这些视障测试员的参与，才让我们在互联网上修建了一条可以不断修补缺失的盲道”，阿里文娱移动技术负责人田径杯告诉《环球》杂志记者。 比如，在测试中发现，弹幕对视障人士是非常不友好的。“如果读屏软件读出弹幕，就会非常影响看电影，因此旁白模式下，软件会自动关闭弹幕，但同时评论区在经过无障碍适配后，视障人士可以切换到评论区，浏览和发布评论”，田径杯说。 而对梁江波来说，测试这样的无障碍适配只是工作的一小部分。曾经认为将来只能从事盲人按摩和推拿工作的他，在科技进步和社会帮助下，已经有了更大的天地。他利用上下班的通勤时间不断学习，通过了清华大学为视障人士特别设计的考试——考生可用盲文考卷和电子考卷作答，终于在2022年9月成为一名清华大学的研究生。他说，他的专业是社会学，将为全社会的无障碍改造贡献自己的力量。 2 “三位一体”的专家团队 “从2005年深圳市信息无障碍研究会（以下简称研究会）成立到2013年，我们发现了一个根本性的困境，不论我们教授的学员多么熟练地掌握了计算机，来自互联网平台和服务本身的障碍都令残障人士无法跨越，无法像健全人士一样无障碍地畅游互联网。造成这一问题的原因，一是服务商们不知道视障群体也有机会使用其产品，二是他们不知道如何有针对性地服务好这类人群。因此，研究会在2013年进行了转型，从全神贯注地教授视障人士使用互联网，转向让互联网知道这样一群人的存在，他们甚至比健全人更需要互联网服务”。吴李权在谈到自己参与互联网无障碍改造的过程时，这样对《环球》杂志记者表示。
2013年，研究会联合阿里巴巴、腾讯、百度以及微软等国内外知名互联网企业，共同发起成立了信息无障碍产品联盟，如今联盟已经升级为联席会议，成员单位也超过了60家。同年，中国第一支由障碍群体组成的信息无障碍专家团队成立，吴李权介绍说，团队成员有20多名，都具备“三位一体”属性——有计算机开发能力、本身是障碍者、懂信息无障碍，“从国际国内标准的制定，到支付宝、微信等一线应用的无障碍化实践，团队都在其中散发了光与热”。 据吴李权介绍，移动端两大操作系统——安卓与iOS均有自己的一套无障碍开发规范指南，对不同的组件及交互进行无障碍开发引导，但在国内自研组件充分的情况下，实践时还需要不断摸索研究。中国尽管处于信息无障碍发展的早期，也在不断完善相关标准体系。比如研究会就与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一起对中国信息无障碍情况进行了梳理，在2019年形成了《中国信息无障碍发展白皮书》，其中完整地阐述了当前出台的一系列标准，如盲用数字出版格式、读屏软件技术要求，等等。 作为视障者，吴李权频繁独自出差，他说这在20年前根本无法想象，但随着科技进步，“这些正在发生”。他告诉记者，以前他的盲人按摩师朋友需要专门请人帮着看钱、算账，还时常收到假币，但现在也与所有经营者一样用上了电子支付码，每笔收入都能及时播报，方便查看。“你能想到的绝大多数知名软件，如12306、京东，都得到了研究会的咨询支持，我们还与一些技术团队联动，通过技术赋能障碍场景，探索新型解决方案”。 这样的技术赋能“让类似于我这样的失明者重新找到了在家庭里的价值和自信。我们不再只是被照料，不仅可以工作为社会建设贡献价值，还可以教爸妈使用数码产品。这是一个可贵的、自由的时代。”吴李权说。 2021年，工业和信息化部印发通知，明确了《互联网网站适老化通用设计规范》和《移动互联网应用（App）适老化通用设计规范》，指出相关互联网网站、App在完成适老化及无障碍改造后，可分别向中国互联网协会、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申请评测，通过评测后，将被授予信息无障碍标识，有效期为两年。 吴李权认为，这正是研究会不断向社会及行业输出更广义无障碍理念及认知科普产生的效果之一。2022年12月3日国际残疾人日时，研究会举办了“无障碍生活节”，进行了8小时主题直播，传递的思想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存在很多具有共通性的障碍，“无障碍是一种状态，它不是某些人群特有的标签，它不是只有生理性障碍人群才需要的专属辅具，而是对每个人都必要，应当具有更广义的公众认知。而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中国信息无障碍成熟发展的推动者和见证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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