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五年(1082)的冬天,苏轼传世的可考文字密度并不大,但能量与质量都极高。 苏轼在岁末那篇大醉中酣畅淋漓的《黄泥坂词》中写“朝嬉黄泥之白云兮,暮宿雪堂之青烟”,清楚地表明,彼时他已经正式迁居雪堂了。而在《黄泥坂词》之前,也是这年冬天,庐山道人崔闲(诚老)来访,苏轼就在雪堂接待他,二人在此相谈甚欢,有诗为证: 还是这年冬天,腊月十九日,苏轼在赤壁矾下置酒庆生,伴着自己的忠粉李委吹奏的笛声,应这位后生的恳求,写了一首绝句:诗作的完成地点,是在“赤壁矶下,踞高峰,俯鹊巢。”严格意义上,《后赤壁赋》可能是苏轼在临皋亭旧居中完成的最后一篇正式作品。临皋亭与雪堂之间的这条小路上发生的故事很多,如果没有临皋亭,可能就不会有后赋了。后赋开篇即言,“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在雪堂和两个客人聊了一天,但那时雪堂毕竟不是家,东坡还是要回临皋亭的旧居,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当然也有评判角度和读者所处的人生阅历因素。与后赋相比,前赋在情感的抒发上,在观点的表达上,在整个氛围的营造上,无疑是更加浓烈的。微信公众号:无犀之谈前赋中的金句太多,一上来就是“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这样的传世字句,后面对三国人物和历史事件评判,堪称豪壮,文章收尾处的人生感悟,通透顺滑。但是,归拢到“赤壁”这个创作主体上,前赋并不是独一无二的作品。在苏轼之前,关于赤壁的文学意向已经非常丰富,比如杜牧的“折戟沉沙铁未销”,同样暗含出对于岁月流逝的情感输出;李白对于赤壁的情绪是“君去沧江望澄碧,鲸鲵唐突留馀迹”,还是对旧物遗痕的秩序重构;而在苏轼之后,在前赋的影响下,赤壁的“逝追”意向得以强化,到了明代的《临江仙》,一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更是将这种情绪表达到了极致。后赋的高级在于,苏轼的文学意识不再停留在“物喻”和“典喻”的层次上,而上升到一个无边际,无形止的境界。在后赋中,我们看不到类似前赋中“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这样的感慨,水与月从未离开赤壁,但苏轼的眼中,它们所承载的意义不再局限于“逝者”和“盈虚”。“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这是后赋中的水与月。文字所搭建而起的洞察力,推动着、鼓舞着苏轼这个天才的旅行家,在美妙的夜里,独自攀爬,探险,并将这四十几年来骄傲的、荣光的、跌宕的、坎坷的、惊险的、绝望的、寂寥的、晦涩的、苦闷的、乃至大彻大悟的人生,全全地,释放并搅拌于其中了!这,就是后赋的第二段,也是全篇文字中最优美的段落。 《重新认识苏东坡》是我自2021年起之日更文章,以地点或事件为节,讲述苏轼人生片段,不求全,但求心与坡公片刻共鸣。苏学已是显学,我不乞更多新颖之贡献,但求世人了解、理解苏轼这样一具历千年而不朽之伟大灵魂,已不枉余生每日之“苏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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