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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资治通鉴》之62:领导要不要好察微隐

 mynotebook 2023-02-11 发布于湖南

先引用原文:

卫嗣君薨,子怀君立。嗣君好察微隐,县令有发褥而席弊者,嗣君闻之,乃赐之席,令大惊,以君为神。又使人过关市,赂之以金,既而召关市,问有客过与汝金,汝回遣之,关市大恐。又爱泄姬,重如耳,而恐其因爱重以壅己也,乃贵薄疑以敌如耳,尊魏妃以偶泄姬,曰:“以是相参也。”

荀子论之曰:成侯、嗣君,聚敛计数之君也,未及取民也。子产,取民者也,未及为政也。管仲,为政者也,未及修礼也。故修礼者王,为政者强,取民者安,聚敛者亡。

春秋战国最不缺的是什么?君王故事。

《资治通鉴》又是司马光讲给君王听的书,当然不乏君王的故事。

今儿的主角又是卫嗣君。如果有心应该还记得,上次他出场还是刚上台的时候,搞了场用一座城池换一个囚犯的秀,因为太吸睛,所以一下青史留名。

这次是他结束四十年的职业生涯谢幕演出,又带来了三个有意思的小故事。

第一个故事说他暗地里听说一个县令被褥下的席子破了,就故弄玄虚的赐给县令一个新席子。这下把县令惊着了:席子破了这么隐蔽的事,君王如何得知?从此将卫嗣君敬为神人!

第二个故事是讲卫嗣君钓鱼执法。他先是找人贿赂一个关市的官员,然后把这个官员找来责问,要求他归还贿金,这下把官员吓坏了,以为君王无所不知。

第三个故事是讲他用人,他喜欢一个美人叫泄姬,又重用一个大臣叫如耳,但他担心他们因为受宠而蒙蔽自己,于是就又提拔另一个大臣薄疑到如耳权势对等,又在后宫尊崇另一个妃子魏妃,让她和泄姬相当。对这种安排卫嗣君也相当得意,说,这样可以相互制衡。

对于这三个故事,司马光评价了四个字:好察微隐。

司马光觉得四个字力度还不够,于是他又援引《荀子·王制》中的一段话来佐证和夯实他的观点:卫成侯、卫嗣君是“聚敛计数之君”,不能赢得民心;贤臣子产很能赢得民心,但又算不上一位好相国;管仲是一位好相国,但又没能搞好礼制建设。国家搞好礼制可以称王,搞好政务可以强国,赢得民心可以求存,聚敛民财注定亡国。

这个评论总感觉有点奇怪。

三个故事只说卫嗣君是好察微隐,并没有说卫嗣君有搜刮民财的问题啊!

可能司马光的逻辑是,卫嗣君爱计较细节就是爱算计,那就跟聚敛计数差不多。

这么看,司马光这批判的有点牵强跑题啊!这有点“恨屋及乌”啊!

事实是,司马光这跑题不是无心之失,而是别有所指,他在影射时局。

姜鹏在《籍古至治》中有这样一句话:《资治通鉴》通篇没有一字讲宋朝,却字字都在讲宋朝。

司马光这么费尽周折的批判卫嗣君所谓“聚敛计数”,正是影射王安石变法。

“聚敛”原本一向是儒家反对的,他们认为国库的增收其实是与民争利。《大学》云:“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意思是,宁要那些贪污腐败的官员,也不要那些能为国库增收的官员。

而王安石偏偏在搞国富强兵,所以司马光引用了这个故事并有意跑偏式评论。

这还算客气的,不客气的看苏轼,他曾在一篇万言书中有这样两句:“谓天子以万乘之主而言利,谓执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财。”这两句话太猛了,直接把宋神宗和王安石说成一对昏君和奸臣的搭档。

当然,王安石也曾大声辩护自己为国聚财而不增加农民赋税,但结果是官员们反对的更厉害了。

因为对于农业社会来讲,土地的产出是相对固定的,想增加国库只有两条路走,一是增加赋税,而是减少中间环节的抽成。

中间的抽成?谁的?所以王安石的声音没有被听见。

关于这三个故事对于治国的价值,司马光跑了偏,有没有中肯的意见呢?有的。

清朝有个学者叫汤鹏,自号浮邱子,写过一部政治哲学性质的书叫《浮邱子》,其中有一篇“三要”,归纳出治国平天下最要紧的三大纲领:以诚为要,以誇为末;以大为要,以细为末;以简为要,以繁为末。卫嗣君犯的错就在于“细”,精力全都用于抠细节,自然就顾不上大体。

这个评论可谓一语中的。

作为君王,要抓大放小,汤鹏的原话是“山不让尘,海不择流”。跟李斯 《谏逐客书》的“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近义。如果山只收玉石,海只收清水,那就没有山海了。

水至清则无鱼。卫嗣君太精明,这种精明叫察察之明,要不得。

儒家看来,“明察”是可以的,但这种“明”要从“德”来,比如尧圣人,虽然目光如炬,但并不是察察之明,而是“明德”。

这就讲了一个道理,治理国家还是要靠道,而不是术,以权术玩弄臣子,即便有些手段也成了小聪明,小把戏。

应用在具体管理上也是这样。

基层工作者经常会抱怨很多的明显的不合理现象得不到上级重视,愤愤不平,其实那是没有站在更高的位置。

就像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下面学生的小动作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不可能一一纠正,要不然这节课就讲不下来了,因为老师知道最应该干的是什么,所以只要不影响其他同学,对一些调皮孩子的一些小问题基本上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我个人觉得汤鹏的说法很有道理,但我还想替卫嗣君说两句。

卫嗣君在位四十多年,作为大国之侧的小国之君,在战国那样的乱世中能存活下来都不是一般人,何况还这么多年。所以说通过这几件小事就把卫嗣君贴上标签我觉得不太合理和公平。

回过头来再说这几件事,其实卫嗣君也没有什么错。

汤鹏说要抓大放小,那是相对国家而言,而卫国虽说是国家,其实只剩几座城池,国家也一直依附于魏国,所以卫嗣君上台第一件事就是由侯自降为君。

这么小地方的君王其实就是一个县长,负责的就是具体工作,抓细点也是正常的。

此为一。

正因为小,没有强大的武力来保护自己,也没有,周边又都是大国,所以领导的权威就很重要,里通外国,挟洋自重的人多了,没有点手段还真不一定拢得住人。

为了确保自己的权力,卫嗣君只有靠给自己披上一层神秘的外衣。三个故事都是卫嗣君自导自演的戏,为的就是让人觉得他无所不知、明察秋毫。

马基亚维利在《君主论》论中写到:作为君主需要有很多美德,但是并不是真的有,而是要让别人看起来他有这些美德。

这就是他的思路。

此为二。

再说他施行的权力平衡术,之后哪朝哪代不在这么玩?

他搞的这好察微隐,后来也是特来越厉害,朱元璋连宋濂在家打的麻将牌都搞到了手,还公开宣扬,不比这个厉害?

这就是帝王术,没必要当标靶来打击。

此为三。

脂批

今日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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