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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碎数学家们信奉千年的概念,这个理论讲了点啥?

 e_shannon 2023-02-12 发布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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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公元前600年,从古希腊数学真理的起源起,在数学领域一直聚集了世界上最伟大的智者,数学显示了人类理性的最高能力。由于卓有成效,数学的概念与方法不仅影响到了自然科学的各领域,甚至成为自然科学的主宰,几乎没有一个物理定理不是以数学形式表述出来的。

尽管数学精神对人类理性的影响最持久,也最深刻,然而,由于人类思想的局限性,使这一最严谨的学科几度陷于“灾难”之中,其中最著名的灾难之一,就是围绕着“公理化”发生的。

在数学的发展中,总有一个不言自明的规则,这就是“公理化”,即从不证自明的“公理”出发演绎推理,通过看起来清晰、正确、完美的逻辑,得出毋庸置疑、无可辩驳的结论。依赖这种特殊的方法,数学取得了惊人的成就,这套方法至今仍在沿用,以致在任何时候,谁要是想找出一个准确而必然的推理,一定会想到数学。

1900年,在面临世纪之交的重要时刻,德国著名数学家大卫·希尔伯特应邀在巴黎国际数学家大会上以“数学问题”为题做了重要的演讲。

在演讲中,他给数学界提出了23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其中第2个和第10个问题问的是数学能干什么和不能干什么,它们涉及数学的发展前途,因而影响最大。(相关科普请阅读→数学界的“无冕之王”:提出23个直击数学家们灵魂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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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希尔伯特

按照希尔伯特的思想,数学体系应该是真实的和完备的,也就是现有的数学体系内,所有命题都可以利用有限的公理、明确的程序,并在有限的时间内做出真和伪的判定。这个标准很基本,似乎数学应该做到,但事实并非如此。到了1930年,突破口就出现了。

1930年9月,有两个重要的数学会议几乎同时召开,一个是在德国哥尼斯堡召开的“纯粹科学认识论研讨会”,从9月5日到7日一连召开了3天,另一个是在德国哥廷根召开的全德第91届数学物理年度会议。在这两个会议上,恰好各有一位举足轻重的数学家发言,而这两个发言对数学乃至整个科学领域都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在1930年9月8日召开的哥廷根会议上,时年68岁的希尔伯特做了退休前的最后一次讲话。他信心十足地回顾了数学的发展,由于30年前他所提出的问题没能完全解决,为了鼓舞后来人的士气,在讲话的最后,他慷慨激昂地用一句拉丁语做了结束。这句话是对应一句拉丁成语说出来的,原来的拉丁成语是“我们不知道,我们将来也不会知道”。希尔伯特把它改成“我们一定要知道,我们将来一定会知道”。

希尔伯特的这句话,道出了他对数学发展以及人类智慧的信心,也被世界科学界广为流传。后来在希尔伯特去世后,这句话被镌刻在他的墓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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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伯特的墓碑

然而,就在希尔伯特铿锵有力地说出这句誓言的前两天,即1930年9月6日,在哥尼斯堡召开的“纯粹科学认识论研讨会”上,另一位著名的美国数学家库尔特·哥德尔也发了言, 他发布了一个与希尔伯特的信心完全相悖的“不完全性定理”,把希尔伯特的誓言摆到了针锋相对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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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尔特·哥德尔

上千年来,人们总偏好信奉一个信条,认为所建成的数学公理化体系完全可以判断体系内所有命题的“真”或“假”,然而,数学家库尔特·哥德尔却用他的“不完全性定理”粉碎了这一个信念。他告诉人们“真”的和“可证”的是两个概念,也就是“真” 的不一定就是“可证”的,而“可证”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哥德尔的证明很复杂,但可以举个例子来简单说明。例如,有一个命题自称它是“不可证”的,姑且叫它为“命题A”。现在就有了两种可能,如果“命题A”被证明是可证的,命题A就是个“假命题”;如果被证明不可证,“命题A”就是个真命题。如果这样,就存在了“不可证的真命题”,这样一来,在数学体系里,要么可能出现假命题,要么就出现了不可证的命题,就是不完备,直接与希尔伯特前面所提出的标准相矛盾。

哥德尔认为,不可能存在完全性的公理体系,无论你给出什么公理体系,这个体系总不是完全的,其中一定存在某个命题,在这个体系中,你无法证明它,也无法否定它,这就是公理体系自身的欠缺性。数学的公理体系的不完全性出自于这个体系是“人为”的,并不一定与现实世界的“真实”相对应,例如在同一平面上平行线不相交的公理,由于真实世界并不存在绝对的无限延伸的“平面”,这一公理的真实性也就成了问题。哥德尔的“不完全性定理”使人们陷入一个始终摆脱不掉的两难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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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10月,哥德尔再次就“不完全性定理”在科学院做了公开的演讲,题目是“逻辑和自然科学知识”。

在1931年3月25日,又以“数学原理和相关体系中不可判定命题的研究”为题写成论文,正式递交到了德国物理和数学大会上发表。

哥德尔的“不完全性定理”指出,如果在一个数学体系中,即使这个体系是以初等数学形式出现的,其中也会存在着一个命题,它既不可能用体系里的公理和推理证明,也不能用体系中的公理和推理否定,也就是说,这个命题的“真”与“假”不可能在体系内部得到完全的判定。

过去人们认为,只要符合公理所建立的逻辑体系就是可信的,只要仰仗这个数学体系,对所有的命题都可以做出合理的判定。

对于这种天真的想法,哥德尔以他的“不完全性定理”给出了明确的回答,这一切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一个完备确定性的数学体系不总能通过逻辑从公理上构建出来。

数学与其他自然科学不同,其他科学如物理学是从观察、实验出发,经过归纳或演绎得出结论,然后“被动地”等待实验的裁决,而数学则是主动地采用所谓的“形式化方法”从公理上自行构建出来的,公理体系完全人为制造,如果以1+1=3为公理构建数学体系,在现实中没有意义,但在数学上却是可行的;此外,数学所研究的对象也与其他自然科学不同,它所看重的是事物的“量”,而不是看重事物的 “质”间的规律,粗浅地比喻就是看重“1头牛”和“1只狗”之间的数量“1”,而不在乎它是“牛”还是“狗”。

正因为如此,它所研究的是“看不见”“摸不着”只能用思维来把握的“东西”。思维具有自身的逻辑关系,数学就构建在逻辑关系之上,这种逻辑关系必须有其发展的起点,起点就是“公理”,由不证自明的公理出发,沿着特殊的“逻辑系统”和“形式系统”来发展。

这样一来,数学的发展就天然地有着内在的矛盾,这个矛盾来自它所赖以生存的“公理”以及“形式发展”之中。然而无论是“公理”,还是所使用的“数学模型”,都具有经验的性质,而经验与时代有关,也与人的思想内涵与水平有关,正如有人所说:“每一个时代,都有其神话,并称之为最高的真理。”

在哥德尔之前的数学领域中,高斯、柯西、傅里叶以及众多其他数学大师的成就似乎成了不容反驳的明证,后人被他们铸就的神话所驱使,于是沿着这条铺就的道路,将其当成信念并作为判定事物的标准。

著名英国哲学家、科学家弗兰西斯·培根早就对这种“标准”有很清醒的认识,他在1620年的《新工具》一书中写道:“就像群体和种族关系甚密那样,一个群体的观念是与生俱来的,因而常常被错误地当成判断事物的标准。此外,感觉上的或心智上的领悟力,依赖于人而不是宇宙。而人的心智就像不平的镜面那样,把自己的性质赋予了事物,使从镜面发射出来的光因镜面而扭曲变形。”

弗兰西斯·培根

培根的话正好说明人在认识世界过程中,对真理信念的合理性判断是相对的。随着对世界认识的深化,人们的认识也在不断发展。在信念转化为知识过程中,真正起作用的并不全是逻辑性,其中还有着非机械的、非逻辑的智力创造,这些过程都将涉及人脑的活动。人脑的活动具有高度复杂性,内中包括思维、情感、智慧、意识和反思等,其中夹杂着人的心理活动,而这些心理活动大部分是非逻辑的,而这正好是“不平的镜面”对光线“扭曲”的重要因素。

数学是科学的基础,虽然哥德尔的“不完全性定理”造成“公理化”数学的灾难,但是,像任何“灾难”那样,它也具有重大的科学价值。

首先,它预示着由于“不完全性”的存在,将有许多不可解的科学问题或否定性的科学结论产生,从而使科学成果存在有“局限性”,如计算机与人工智能之父图灵证明,没有一个程序能够具有检验任何程序的功能。

此外,哥德尔的定理不仅具有数学意义,更蕴含了深刻的哲学意义。它的深刻性表明,在历史上还没有哪一个数学定理能像它那样,对人类的认识论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它意味着科学“否定”比“肯定”更具有普遍性,也意味着科学“否定”的功能并不比“肯定”的功能差。

在科学上,一个否定结论的形成往往标志着一个新科学方向的创生,例如,认为绝对零度不可能达到恰好是低温物理学的开端;认识到质点不能以光速运动正好是相对论理论的创始;认识到“不确定性原理”的存在恰好伴随着量子力学的诞生;“不相容原理”又意味着粒子物理的繁荣;爱因斯坦等人的EPR理论对“非局域性”的否定,恰恰促成了第三代量子力学大师的出现。哥德尔的“不完全性定理”深刻地影响着物理学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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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因斯坦与哥德尔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所

哥德尔的“不完全性定理”从科学层次上揭露了人类认识的局限性。正如乔治曼森大学物理学教授詹姆斯·特雷菲尔所说,它让人们首次碰到了“在宇宙里,尚有我们人类大脑完全无法理解的一个区域”,这种局限性是由人类心智与理性活动所决定的,是人类认知的局限性或不完备性的表现,是人类认识的固有特征。它表明即使严谨的纯粹数学,也无法使人达到确定性这一步,如果把纯数学与人类的实际经验或观测相结合,就会产生更大的不确定性。因而,在任何认识中,绝对的确定性是没有的。哥德尔直言不讳地说:“我们没有任何确定的知识。”言外之意,即便是最简单的事情,我们也无绝对把握说自己完全捕捉到了“客观实在”。

哥德尔的“不完全性定理”改变了人类关于宇宙认识的看法,在宇宙面前,人类对数学或对任何科学地位的看法被迫做出改变。数学或任何科学不再是精确理论的顶峰,也不再是真理的化身。

哥德尔的这一思想也得到了一些物理学家的呼应。

著名物理学家冯·纽曼参加了那次哥尼斯堡的圆桌会议,因为恰好与他多年的思考产生了共鸣,他对哥德尔的发言立刻发生了兴趣。他把哥德尔拉到了一旁,与他认真做了对话,两人的思想一拍即合。一年之后,冯·纽曼也给出了“不完全定理”的证明。

受到了哥德尔的启发,著名物理学家霍金更不无感慨地说:“上帝不仅掷骰子,而且把骰子掷到了看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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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源:《科学史上的365天》,略有删改
作者:魏凤文 武轶
编辑:张润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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