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世俗之人 原文: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之异于己也。同于己而欲之,异于己而不欲者,以出乎众为心也。夫以出乎众为心者,曷[hé]常出乎众哉?因众以宁所闻,不如众技众矣。而欲为人之国者,此揽乎三王之利而不见其患者也。此以人之国侥幸也。几何侥幸而不丧人之国乎?其存人之国也,无万分之一;而丧人之国也,一不成而万有余丧矣!悲夫,有土者之不知也!夫有土者,有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物者之非物也,岂独治天下百姓而已哉!出入六合,游乎九州,独往独来,是谓独有。独有之人,是之谓至贵。 大人之教,若形之于影,声之于响,有问而应之,尽其所怀,为天下配。处乎无响。行乎无方。挈[qiè]汝适复之挠挠,以游无端,出入无旁,与日无始。颂论形躯,合乎大同。大同而无己。无己,恶乎得有有。睹有者,昔之君子;睹无者,天地之友。 贱而不可不任者,物也;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匿而不可不为者,事也;粗而不可不陈者,法也;远而不可不居者,义也;亲而不可不广者,仁也;节而不可不积者,礼也;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神而不可不为者,天也。故圣人观于天而不助,成于德而不累,出于道而不谋,会于仁而不恃,薄于义而不积,应于礼而不讳,接于事而不辞,齐于法而不乱,恃于民而不轻,因于物而不去。物者莫足为也,而不可不为。不明于天者,不纯于德;不通于道者,无自而可;不明于道者,悲夫!何谓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与人道也,相去远矣,不可不察也。 白话:世俗的人,都喜欢和自己相同,而厌恶和自己不同。相同自己的就喜欢高兴,不同自己的就厌恶排斥,为此以超群独立为追求,以超群独立为追求目的,那又怎能超出众人呢?因为众人都是以一己之见看待问题,怎么能比众人的技能见解多呢?如果想治理国家的人,就是只知道三代帝王的成就而不清楚存在的后患。这是治理国家的侥幸做法,任何侥幸怎能不葬送国家呢?能够保持国家不灭,不到万分之一,然而灭亡的国家,一个也成不了反而超出上万次的灭亡啊!悲哀啊,有国土的人不懂得吗!有国土的人,就有天下万物,有天下万物的人,不能用物役物,不役物,才能物尽其能,知道物尽其能不是万物根本,那就不单是治理天下百姓这么简单了!可以出入六合(前后左右上下),畅游九州(传说中的中国上古地理区域),独来独往,就是独立自主,独立自主的人,就是难得的伟大尊贵。 大人的教化,就像物形的影子,声音的共响,有问必然有回应,倾尽所能,配合天下万物,寂静而无影响,随行而不定方向,扶住万物复归自动自化,畅游在无穷中,出入于无行迹,日新月异没有始终,要说形态容貌,与万物大一同,大同而没有自我,没有自我,就没有有了?看到有的人,是从前的君子,看到无的人,是天地的友人。 轻贱又不能不任用的,是万物;卑微又不可不顾的,是人民;藏匿又不可不注意的,是事实,粗鄙又不可不陈述的,是言教;疏远(远离大道)又不可不借助的,是义理;亲近又不可不推广的,是仁爱;礼节又不可不培养(礼之用在真在诚),是真诚的礼仪,中和又不可不提高的,是德(得道的前提);合一又不可不简化的,是道(万物源自道);神功(功能功用)又不可不有为的,是天(自然),所以圣人观察天地变化而顺其自然,成就德没有负累,同出于道又不谋而合,融汇仁爱又不自恃,回应礼仪又不存在避讳,处理事物又不辞辛劳,循规守法又不纷乱,依恃人民(立国之本)又不轻待,顺应万物又不偏离(本性),万物无需过度有为,但也不能不作为(应时利导)。不明白天地自然法则的人,不能够有所“德”(得道),不能觉悟道的人,无法有作为可成,不明了大道的人,悲哀啊!什么是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事无为又位处尊贵的,这是天道,有为又苦累的,这是人道,主宰的,这是天道,臣服的,这是人道,天道和人道比照,相差很远,不可不明鉴洞察。 体会:《礼记·乐记》中提出求同存异:“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乐胜则流,礼胜则离”,这是包容性、礼让性的交往观点;然而固执己见、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独出心裁、别开生面、别具一格、出类拔萃、超群绝伦等等普及在现实世界,深入人的认知中; 本段从有为之患阐述“无为而治”,独有之人是圣人之治,行不言之教,独来独往是百姓皆谓我自然。 无我,这是得道者的境界,有我是俗人的状态,无我者与天地大一同,从宏观是为一,从微观是一同。 最后一段,引出“物、民、事、法、义、仁、礼、德、道、天”,这是道家思想和儒家、法家思想关联的环节,虽有悖离“道、德”核心意义,但从现实适用角度,以及本文《在宥》治理天下的论述,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圣人以神道设教,也是教化万物,《易·观》:“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最后总结在人道、天道,从治理中要意识到返朴归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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