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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肤病经方方证对应论治体悟

 maqianzi 2023-02-14 发布于山西

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心内科(北京 100053)

现行临床对皮肤病的认识大多限于一种常规套路、范式,论病因病机大多是脏腑失调、气血失和、经络不畅、六淫外感,具体如肝经湿热、肾阳亏虚、气滞血瘀、血热生风、血虚生风等,治疗上大多采用对应病机的方药,如龙胆泻肝汤、血府逐瘀汤、犀角地黄汤、消风散等。我们发现,久经临床验证的经方在教材中却不常见,其原因大致有二,一是经方结构严谨奇特,往往补虚泻实,寒热并用,与现行归纳的病机很难完全对应;二是经方治病还有一种特殊的辨治用药思路——方证对应,即面对任何专科疾病,都从整体出发,根据患者表现出的症状体征,考虑使用直接对应的相关方药,如病在太阳考虑桂枝汤、麻黄汤、葛根汤,病在阳明考虑承气类方,病在少阳考虑小柴胡汤,少阳阳明同病考虑大柴胡汤、小柴胡加石膏汤,病在太阴考虑理中汤,病在少阴考虑麻黄附子细辛汤、麻黄附子甘草汤、真武汤,病在厥阴考虑乌梅丸、当归四逆汤、柴胡桂枝干姜汤,夹有痰饮考虑茯苓类方、半夏类方,夹有瘀血考虑桂枝茯苓丸、当归芍药散等。正因如此,可能致使这些好方很难写入教材供大家运用参考。笔者根据方证对应的诊疗原则,在学习运用经方的基础上,尝试将之运用于皮肤疾病的治疗,兹列举验案三则以供同道参考指证。

1.慢性荨麻疹医案

张某某,男,41岁。2010年6月7日就诊。

主诉:皮肤红斑瘙痒时作2年。患者于2年前吹空调时发现全身瘙痒难忍,随即出现片状红斑,大小不等,形状各异,持续1h之后能自行消失,不遗留任何痕迹,局部皮肤无色素沉着,曾于某医院就诊,诊断为“急性荨麻疹”,予抗组胺药口服及类固醇类西药外用(具体不详),疗效不明显,仍然反复发作,每当上班进气温低的环境(如开空调的地铁、室内等)即发作。经人介绍前来就诊,刻下症见:四肢、后背有片状红斑,边界清楚,剧烈瘙痒伴有针刺样感觉,划痕症阳性,无发热、呕吐、腹痛、腹泻,晨起口苦,口不干渴,咽痒,平素容易出汗,胃纳正常,睡眠可,二便可,舌淡红,苔薄腻微黄,左脉浮弦,右脉浮弱,重按则减。西医诊断:慢性荨麻疹;中医诊断:瘾疹;辨证:太阳少阳合病,风邪袭表,兼有表虚。治法:祛风解表,调和营卫,和解少阳。拟柴胡桂枝汤原方,处方:柴胡15 g,黄芩10 g,制半夏10 g,党参10 g,生姜3厚片,红枣5枚(切开),桂枝10 g,白芍10 g,生甘草6 g,3剂,水煎服,日1剂。

二诊(6月11日):服药期间在地铁上发作一次,持续半小时自行消失,口苦明显好转,出汗仍多,舌脉同前。再拟桂枝汤原方调和营卫,处方:桂枝10 g,白芍10 g,生甘草6 g,生姜3厚片,红枣5枚(切开),3剂,水煎服,日1剂。

患者共服桂枝汤10剂,症状明显缓解,期间仅于空调房间中呆4小时而发作一次,后再未发,出汗明显减少,随访至今一直未发。

按荨麻疹间断性发作,类似于柴胡证的“往来寒热”,也属于一种“往来”,且晨起口苦,脉浮弦,故病在少阳;平素容易汗出,这是“桂枝体质”的特征,兼有身痒,脉浮弱,重按则减,病在太阳,故诊断为太少合病,药后症减。二诊柴胡证减,故单用桂枝汤和解。值得注意的是,一般认为桂枝汤证的出汗是凉汗,但临床所见并非完全如此,笔者反复询问该患者,出汗后并无畏风发凉感。可能提示汗后不凉也是桂枝证,但一般需要排除桂枝的禁忌症方能安全使用。

2.小儿慢性荨麻疹医案

徐某某,男,10岁。2010年2月10日就诊。

主诉:皮肤痒疹时作5年。患者5年前开始出现全身瘙痒,伴见片状红斑,持续半小时左右自行消失,当时未予重视,后反复发作并逐渐加重,每当洗脸、洗澡后,所接触刺激的皮肤随即出现苍白的水肿样风疹块,边缘红晕清晰可见,入夜瘙痒尤甚,难以入眠,必须反复抓挠,某医院诊断为“慢性荨麻疹”,予西药及养血祛风止痒中药口服(具体不详),疗效不明显。经人介绍前来就诊,刻下症见:头面、四肢及后背抓挠后立刻出现风疹块,剧烈瘙痒,夜间加重,出汗较少,运动后身痒加重,但汗后痒减;晨起干呕,口气重,从2岁起即严重口干,欲饮冷食凉,吃饭、喝粥时亦需大量饮水,胃口极好,挑食,只吃荤食,不爱吃水果蔬菜,睡眠差,夜间痒醒;大便干燥,气味重,2至3日一行,小便黄;舌淡红,苔薄白,脉沉。西医诊断:慢性荨麻疹;中医诊断:瘾疹;辨证:阳明热盛。治法:清热生津止痒。拟白虎汤加减,处方:生石膏30 g,知母15 g,炒山药30 g,蝉蜕10 g,生甘草6 g,3剂,水煎服,日1剂。

二诊(2月13日):药后身痒轻微减轻,口干渴饮依旧,拟用《外科正宗》消风散疏风养血,清热除湿,处方:荆芥10 g,防风10 g,蝉蜕10 g,苦参10 g,苍术10 g,知母10 g,生石膏45 g,牛蒡子6 g,通草10 g,当归10 g,生地25 g,生甘草6 g,5剂,水煎服,日1剂。

三诊(2月20日):患儿服第一剂药后2h即面红、出汗、呕吐,后每天如此,患者坚持服完电话复诊,刻下症见:胃纳大减,不欲食荤,饮水减少,身痒依旧,舌苔白厚腻微黄。拟六君子汤合保和丸加减,处方:党参15 g,炒白术10 g,茯苓15 g,生甘草6 g,陈皮15 g,制半夏10 g,神曲15 g,山楂10 g,炒谷芽10 g,炒麦芽10 g,5剂,水煎服,日1剂。

四诊(3月1日):药后胃口好转,饮食增加,舌苔转薄白。拟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加减,处方:生麻黄4 g,连翘10 g,赤小豆10 g,杏仁10 g,生甘草6 g,生姜3厚片,红枣5枚(切开),5剂,水煎服,日1剂。并鼓励患者运动出汗。

3剂药后患者皮肤瘙痒及抓痕均有明显改善,后一直以本方为基本方进行调理,痒甚则加蝉蜕10 g,胃纳少兼见舌苔厚腻则加半夏10 g,苏叶10 g。患者坚持服本方4月(后两月为一剂药分两天喝),皮肤瘙痒及风疹块消失,抓痕只遗留轻微痕迹,口干渴欲饮冷好转七成,睡眠正常,大便通畅,每日一行。鼓励患者改变饮食结构,多食蔬菜水果,备数剂中药家中,瘙痒加重时临时服用,目前仍在进一步随访中。

按该患者病情极其顽固,可能与其长期荤食致使胃热炽盛有关。初诊时予白虎汤山药代粳米加蝉蜕清热祛风以试探,药后初见成效;鉴于初诊用大剂量石膏有效,遂于二诊时放胆改用白虎汤的变通方消风散以疏风养血,清热除湿,不料病轻药重,粗疏偾事,药后患者呕吐格拒不纳,可能因方中药物剂量过大,且苦寒败胃,中焦阳气受损,导致腐熟水谷功能下降有关;三诊时用六君子汤益气健脾补气,合保和丸健胃消食,消补兼施,胃气得复;四诊时吸取二诊教训,重新辨别方证,考虑到发作时风疹块的形态特征及皮肤划痕症阳性,且该患者出汗较少,汗后瘙痒减轻,认为中医辨证属表闭不开,兼有湿热不除,表里同病,胃热炽盛。《伤寒论》、《金匮要略》中治疗湿邪在表的方剂有麻杏薏甘汤、麻黄连翘赤小豆汤、麻黄加术汤等,至于具体选择哪一张方子则是辨方证的基本功。麻杏薏甘汤原文主治“病者一身尽疼,发热,日晡所剧者,名风湿。此病伤于汗出当风,或久伤取冷所致也”,风湿袭表是其病机关键;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原文主治“伤寒瘀热在里,身必黄”,表有湿热是其病机关键;麻黄加术汤原文主治“湿家身烦疼”,表有风寒湿邪是其病机关键。综合比较分析,可能麻黄连翘赤小豆汤更适合该患者的病情,且方中麻黄开表闭,合杏仁、甘草成三拗汤开宣肺表,连翘清上焦表热,赤小豆利湿。药后病情缓解明显,嘱咐患者合理饮食食养善后。

3.皮肤瘙痒症医案

徐某,男,58岁。2010年2月14日就诊。

主诉:头皮瘙痒伴脱屑3年。患者3年前开始出现头皮剧烈瘙痒,不停抓挠,头屑多,每天洗头亦不能止痒,后于当地医院就诊,诊断为“瘙痒症”,予复方酮康唑等外用,疗效不显。患者生活、工作极受影响,为之苦恼抑郁,经人介绍前来就诊。刻下症见:头皮瘙痒,头屑多,体格壮实,皮肤发黄,面色暗红,头面略显油光,睡觉打鼾,不容易出汗,胃纳可,睡眠好,二便调,舌淡红,苔薄白,脉沉。西医诊断:皮肤瘙痒症;中医诊断:痒风;辨证:血热风燥,兼有湿热。治法:养血祛风,清热除湿。拟消风散原方,处方:荆芥10 g,防风10 g,蝉蜕10 g,苦参15 g,苍术10 g,知母15 g,生石膏30 g,牛蒡子10 g,通草10 g,当归15 g,生地25 g,生甘草6 g,3剂,水煎服兼外洗,日1剂。

二诊(2月17日):电话复诊,药后头痒依旧,大便变稀,每日3至4次,舌脉未见。百思不解遂向老师请教,老师说可能是麻杏薏甘汤证。拟麻杏薏甘汤原方,处方:生麻黄6 g,杏仁10 g,炒薏苡仁30 g,生甘草6 g,5剂,水煎服,日1剂。

3剂药后头痒止,头屑明显减少,患者间断服药4月(一剂药分两天喝)停药,头痒基本未作,头屑极少,新增夏天容易出汗,头晕,记忆力下降。

按只有皮肤瘙痒而无原发性皮肤损害者即为瘙痒症,全身均可发生,尤其以面、背、四肢为多。该患者皮肤瘙痒发生在头皮,用去脂、拮抗真菌等治疗未见好转,及至就诊时并无太多症状可辨,遂按血热风燥等套路论治,用消风散后出现腹泻症状,提示药过病所,寒凉伤脾。欧阳卫权老师建议用麻杏薏甘汤一试,药后止痒迅速,说明方证对应。复习文献,黄煌教授提出的“麻黄体质”特征有:患者体格粗壮,面色黄暗,皮肤干燥且较粗糙;恶寒喜热,易于着凉,着凉后多肌肉酸痛,无汗发热;易于鼻塞、气喘;易于浮肿,小便少,口渴而饮水不多;身体沉重,反应不敏感。咽喉多不红,舌体较胖,苔白较厚,脉浮有力;多见于体格壮实的中青年和体力劳动者[1]。该患者体格壮实,皮肤发黄,面色暗红,不容易出汗,可能就是一种“麻黄体质”;头皮瘙痒,头屑多为风邪在表,是麻黄药证之一;头面略显油光,可能是表有湿邪,为薏苡仁药证之一。患者服药4月后新增夏天容易出汗,头晕,记忆力下降,可能与过用麻黄、天气炎热及年龄有关。

4.结语

方证对应诊疗模式是以症状体征为治疗用药靶向。在某些疾病中,固定的症状体征也常规律性地出现于某种体质类型中,临证时可以直接针对体质用方;某些症状体征是确诊某疾病的特征症和必见症,临证时可以直接抓住该特征症而针对疾病用方[2]。因此,“方证”中的“证”包括症状体征、体质和疾病三方面内容。皮肤病的治疗大致也有这样的规律,案一患者容易出汗,排除石膏证、桑叶证、大黄证等常见方证药证,就应当高度怀疑桂枝证,实践表明该患者是较典型的“桂枝体质”,案三患者可能是“麻黄体质”,不再赘叙。另外,本文所举验案只是疾病方证规律的冰山一角,慢性荨麻疹、皮肤瘙痒症在疾病层次上是否也有一定的方证规律可循,值得做进一步归纳总结。

参考文献: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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