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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塘街,别来无恙乎?

 東泰山人 2023-02-15 发布于广东

原创 叶曙明 历史现场 2017-02-23 09:43
收录于合集#广州老街巷88个

现在人们一说起老广州,就会想起西关。其实,真正的老广州,不在西关,而在中山四路,从原儿童公园至德政路,包括大塘街和旧仓巷一带,才是广州最悠久的政治和文化中心。我小时候在中山四路小学读书,不少同学就住在大塘街。那时,我常常在铺着三条麻石的小巷里东钻西窜,却并不知道在我的脚下,竟埋藏着千百年的沧桑陵谷。

自从小学搬迁到陵园西路后,大塘街便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几十年光阴就这样过去了,后来因为兴建地铁,中山四路许多房屋都被拆毁,到处都涂写着斗大的“拆”字。在一片破瓦颓垣之中,蓦地瞥见“大塘街”这个熟悉的路牌,如此陌生地挂在一面苍老的墙上,我的心不禁有点戚戚焉。

大塘街,别来无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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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得七零八落的大塘街,依然透出一簇翠绿

虽然,大塘街的昔日风光,已经永远不可能重现了,但生活在繁嚣都市的我们,仍不妨闭上眼睛,让心境沉静下来……当一切都陷入无声和静止的时候,看有什么景象从我们的幻想世界里浮现出来。

春天,位于今天文德路13中至北京路广百一带的番山,木棉花盛开,漫山遍野,有如赤浪怒卷,丹霞映日,红得惊心动魄;而禺山则松苍柏翠,郁郁葱葱,气含烟霏,自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气象。从白云山飞流直下的甘溪(下塘以南为文溪),沿着今天的小北路、仓边路,滔滔注入珠江。鹤唳猿啼,鱼龙悲啸,遥相呼应。当时的珠江岸线在文明路一带,青山在前,碧水在下,可以俯仰,令人荡涤胸中。一腔云水襟怀,仿佛也油然而生。

到了南汉以后,番禺二山虽然平掉了,但文溪还在,南汉皇宫被一把火烧尽后,这一带亦渐渐成为民居。南宋宝庆二年(1226年),广东历史上第一个探花李昴英,就是这块风水宝地孕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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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昴英

李昴英住在文溪岸边,后来的大塘街李家巷那儿。当然,那时还没有大塘街,更没有李家巷,只有一条碧水无穷的文溪。李昴英也自号文溪。每天他都登上海珠岛(今沿江西路一带),苦读经典,晨昏不倦,风雨不改。后来人们为了纪念他,就在岛上修建了文溪祠和探花台。

现在,海珠岛与珠江北岸已经连成一体了。文溪祠和探花台也早就没了。2003年的秋天,市政建设暂时还没拆到李家巷,这条有800年历史的僻街小巷,仍得以幸存。它东接大塘街,西连长塘街,长不过60米,宽不过两米,十分狭窄,房屋大都低矮破陋,难以想象它曾经有过的辉煌岁月。

据说在巷口的地上,原铺着一块刻有“李文溪书室”的石匾。但我没看见。也许已经被人挖走了。也许因为我没看仔细。我在李家巷口站了一会。四面环顾,无话可说。

李昴英曾任太学博士,跟随广东经略安抚使崔与之平定广州摧锋军戍卒暴动。当时广州被叛军重重包围,日夜攻打,城陷只在旦夕之间,城中军民惊惶无措。已经78岁高龄的崔与之,坐着肩舆登城,劝说叛军。李昴英则毅然挺身而出,从城墙上用绳索缒下,单人匹马,直闯敌营,与叛军首领谈判,晓以大义,说退数万大军,解了广州之围,简直是关公和诸葛武侯的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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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珠岛上曾留下李昴英读书的身影

在李家巷,我没有问人是否还记得李昴英,因为我不会念“昴”字。现在仍然不会。关于那次戍卒暴动,史册记载不多。在图书馆,我找到的每一册书都盖满灰尘。

崔与之的传记说,是崔与之登城安抚乱兵,乱兵服其恩威,纷纷弃械投降,匍伏在尘埃之中。

李昴英的传记说,是李昴英凭着一股豪情侠气,视百万之众如群蚁,单刀赴会,使敌人心惊胆落,不战而退。

中国的史书,大抵如此。

李昴英任吏部郎官时,上疏弹劾京兆尹贪残害国,并在朝堂之上,直言上陈。理宗皇帝听得郁闷,又打断不了他,索性拂袖而走。谁知这个从大塘街来的人,竟不顾朝仪,跑上前扯住皇帝的袍袖,继续慷慨陈词。这番举动,若被天文术数家看见,大概又会惊呼“客星犯御座甚急”了。而李昴英因“大失人臣之礼”,受到解职外放的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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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昴英性格刚直不阿,虽然后来升任龙图阁侍制、吏部左侍郎,并封以番禺开国男爵位,但他始终还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碗豆”。当一名御史因为弹劾佞臣而遭解职时,李昴英不仅上奏本声援那个御史,而且断然挂冠而去,以示共同进退。辞职后,回到李家巷隐居。后来,朝廷打算起用他为端明殿大学士,佥枢密院事(宰相职),但他死活不干,跑到白云山上修了个“文溪小隐轩”,弄竹弹丝,要学介之推,宁愿“抱木而燔死”,也不肯复出为官。

李昴英对文溪一往情深,他自号文溪,其诗文集也题名为《文溪集》。在李家巷闲居时,他捐资在文溪上修了三座石桥,一座叫文溪桥,在今仓边路与中山路交界处;另一座叫状元桥,在今小北路与法政路交界处;还有一座叫狮子桥,在今大石街西南双槐洞口。

后来,文溪逐渐淤塞,再也不能行舟了,下游成了大水塘,这就是大塘街、长塘街的由来。明代成化年间(1467年),文溪被人工改道,从今小北附近引入东涌。再到后来,广州扩城筑墙,填平了大塘、长塘,成为内街,李氏后人聚居之地,就叫李家巷了。三座石桥,随着文溪的消失,也都莫知所终了。

在我心目中,李昴英是个铮铮汉子的形象,我以为他的诗文,大概都是“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一类英雄篇章,不料,后来读到他的诗文,才发觉大跌眼镜,其中一首《兰陵王》写得哀婉流丽,精艳绝人:“燕穿幕,春在深深院落。单衣试、龙沬旋熏,又怕东风晓寒薄。别来情绪恶,瘦得腰围柳弱。清明近,正似海棠,怯雨芳踪任飘泊……阶除拾取飞花嚼,是多少春恨,等闲吞却。阑干猛拍,叹命薄,悔旧诺。”其幽微细腻的笔触,与温八叉、柳三变都有得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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