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青侠
《红楼梦》第九回开头写道，贾宝玉征得祖母的同意，准备和秦钟一起到私塾里读书。走之前，袭人一再嘱咐他要好生读书，别瞎胡闹，照顾好自己，又为她准备了大毛衣服，脚炉手炉等用品，并嘱咐宝玉前去辞别贾母，贾政，王夫人后，就赶紧去学堂。  宝玉要去的私塾，我原本以为很远，可仔细一看，离家不过才一里之遥，却有四个大汉外加四个小厮跟随，你看，他上这个学可真是劳师动众！ 本来秦钟和宝玉见过了塾掌(相当于校长）和同窗，两人同来同往，同坐同起，愈加亲密，每日里无比欢乐。 可是时间一长，宝玉终是不安本分之人,竟一味的随心所欲, 因此又发了癖性,居然辈分也不管了，跟秦钟之间称兄道弟起来。  与他们一起上学的，虽然都是本族和亲戚家的子弟，但俗语说的好：“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人一多，就难免龙蛇混杂，下流人物也掺杂其中。 读到此处，需要注意，这个学堂除了贾家这个大家族的适龄儿童，还有亲戚家的孩子（包括近亲和远亲），所以这里边的穷富差距以及阶级差别，就不得不关注了。 正因为学堂里鱼龙混杂，又有阶级差别，难免就会形成各种“帮派”，其中有一个大的“帮派”不能不提，那就是以薛蟠为首的“不学无术”派。  我们知道，薛蟠有个外号叫“薛霸王”，他来学堂竟然是因为动了龙阳之兴，假借上学读书之名，只图结交些契弟。所以他读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白送些束脩礼物与贾代儒，却不曾有一些儿进益。 偏偏有那么一些人，就是图薛蟠的银钱吃穿，还愿意满足他的特别“需求”。这里边就有两个多情的小学生，亦不知是那一房的亲眷，亦未考真名姓，只因生得妩媚风流，满学中都送了他两个外号，一号“香怜”，一号“玉爱”。虽都有窃慕之意，将不利于孺子之心，只是都惧薛蟠的威势，不敢来沾惹。 可能是因为颜值高的人之间会互相吸引吧。宝玉、秦钟竟然和“香怜”、玉爱”对上眼了，他们虽然四处各坐，却八目勾留，或设言托意，或咏桑寓柳，遥以心照，却外面自为避人眼目。  虽然他们经常眉来眼去，但是因为忌惮薛蟠，没有敢正面交往过。恰巧有这么一天，薛蟠又旷课没来，于是秦钟趁此和香怜挤眉弄眼，递暗号儿，两个人假借上厕所之名，想顺便“交流”一下。 没想到，他们自以为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却被“不学无术”派的一个小人物金荣给看到了。我们也不知道金荣看到了什么，但是他至少捕风逐影到了一些信息，于是就添油加醋了一番，也想趁机占点便宜。没想到却被秦钟和香怜告到了“代理老师”贾瑞那里，说他白无故地欺负他们两个。 谁知道，这贾瑞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能之前金荣得宠的时候，他跟着沾了光，可是等香、玉二人得宠后，却没提携过他，害他没捞着好处。于是，他借机向香怜作法，反说他多事，着实抢白了几句。香怜反讨了没趣，连秦钟也讪讪的各归座位去了。  金荣仗着有贾瑞替他出头，越发得了意，摇头咂嘴的，口内还说许多闲话，玉爱偏又听了不忿，两个人隔座咕咕唧唧的角起口来。金荣越说越难听，难听到我们都没法儿引用，只能省略一万字了。 话说，当他俩吵的不可开交之时，有一个和贾蓉关系好的，叫贾蔷的多事之人，知道秦钟是贾蓉的小舅子，想替他出头，不过又因为自己和薛蟠关系也不错，不方便亲自出马。于是，他就开动了超级大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不必“亲临战场”，就能帮秦钟出这口恶气，你们说这人是不是太精了？  但是，他这个主意需要一个人给他当“枪”使，于是他马上就踅摸上了宝玉的书童茗烟。因为这茗烟乃是宝玉第一个得用的，且又年轻不谙世事，如今听贾蔷说金荣如此欺负秦钟，连他爷宝玉都干连在内，不给他个利害，下次越发狂纵难制了。这茗烟无故就要欺压人的，如今得了这个信，又有贾蔷助着，便一头进来找金荣算账。 我们不得不佩服茗烟的勇气，在封建等级很严的当时，他作为一个下人，居然敢指着金荣破口大骂，还骂得相当难听。  茗烟的这一举动，不光吓到了读者，就连满屋中子弟都被他吓的怔怔的痴望， 这也许对他们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吧。等回过神来，贾瑞忙吆喝：“茗烟不得撒野！”可是两人都在气头上，哪儿能轻易劝住。 金荣便夺手要去抓打宝玉秦钟，没想到这时看见有一个砚台飞过来，后来贾菌（荣国府近派的重孙，其母亦少寡）看见是金荣的朋友暗助金荣，飞砚来打茗烟，偏没打着茗烟，便落在他桌上了。他边骂着，边抓起砚砖来要打回去。可是被同桌的贾兰（李纨之子，宝玉的亲侄儿）给按住砚，极口劝道：“好兄弟，不与咱们相干。”可是贾菌毕竟年轻气盛，不肯吃亏，不像贾兰那样冷漠，看着自己的叔叔被欺负了，也可以冷眼旁观，于是贾菌毅然决然地加入了这场混战。 金荣随手抓了一根毛竹大板在手，地狭人多，那里经得舞动长板。这时茗烟感觉自己一人搞不定了，于是叫了宝玉的另外三个小仆人锄药，扫红，墨雨来帮忙。刚好他们都是淘气的年龄，于是各拿了趁手的“武器”，加入了混战之中。  此时，贾瑞看苗头不对，怕闹出大事来自己脱不了干系，于是大声嚷嚷，想要制止，可是因为他平时没树立下好的形象，关键时刻没一个人听他的，只能自己在一边干着急，也没个办法。 学堂里，其他人的表现也差强人意，无奇不有。有趁势帮着打太平拳助乐的，也有胆小藏在一边的，也有直立在桌上拍着手儿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登时间鼎沸起来。至此，大闹学堂进入了高潮部分。 大闹学堂一事，表面上看是因为金荣多事儿，想占便宜引起的，而茗烟又闹得最凶，可实际上真正挑事儿的，推波助澜的人却是贾蔷。要不是他挑拨茗烟，也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而且贾蔷这个家伙很会选对象，如果他去教唆贾兰，估计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正是因为茗烟是宝玉最得用的书僮，对宝玉忠心耿耿，所以他觉得有人欺负宝玉的朋友，跟欺负宝玉没有区别，他从小跟着宝玉，和宝玉有着同样的价值观，能为宝玉上刀山下火海，有这样忠心的朋友和仆人真是太难得了。后面我们还可以看见，茗烟对宝玉追求精神自由、形成叛逆思想，起着重要的催化作用，是宝玉叛逆思想和行为的支持者。 话说回来，就算茗烟跟宝玉再近，那也是下人；金荣再是远亲，也毕竟属于主子。按照清朝的法律，茗烟如此对待金荣那是以贱凌贵的犯法行为。也正因为有宝玉给他做主，茗烟才不把金荣放在眼里。  有人说大闹学堂的“根子”还在薛蟠这里，因为打架的人大都与他有着不寻常的关系，但也不完全对。真正的“根”其实是在学堂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上，主要是:同窗之间互相不守本分，乱了礼仪、辈分，还有伦理道德问题。正是因为“根”不正，这学堂早晚都要出乱子。 学堂里的这些学生为同性争风吃醋以至打群架，也体现了贾家后人的堕落。贾府的确是一代不如一代。宝玉乱了辈分，贾瑞没有德行，贾蔷自私狡猾，贾菌年轻气盛，贾兰冷漠无情。金荣谄媚低俗，贪图薛蟠的钱财，与之相好；薛蟠因为龙阳之兴才来上学，为此不惜金银，还喜新厌旧。 秦钟家里困窘无力延师，父亲筹措银两让他到贾家私塾读书，本以为他可以学业进益，哪知道儿子日后会做下这种种勾当。他也真是不懂事，能借个地方读书已经是烧高香了，还不知好好珍惜，一味地瞎胡闹。 作者对这些人物的刻画，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以说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性格和特征，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让我们仿佛也亲临了“大闹学堂”的现场一般。 闹学堂这一事件，表面上看着是一群学生之间的矛盾，往更深层次来说，它也反映了贾家和相关家族内部的矛盾，恃强凌弱的人性，同时成人的价值观也借着孩子体现出来。宝玉问金荣是那一房的亲戚，似乎在说打架也要有嫡庶之分，你根本没资格跟我打，让你来读书，你已经是攀了高枝了，还不知足。 好在宝玉身边除了茗烟这样的小厮，还有像李贵（宝玉奶娘李嬷嬷的儿子）这样的成年仆人，李贵应该是宝玉这些仆人的头，平时还是有一定威信的，有了他和其他几个大仆人的制止，这场学堂的闹剧才得以平息。 相比贾瑞，李贵更像个负责的“班主任”，他处理问题的方法很值得我们学习。 首先，他先是出面制止了这场群架。 其次，他向双方都询问了打架的事由。 再次，他先训斥和处分自己手底下的小厮，喝骂了茗烟四个一顿，撵了出去。然后又想办法，调和各方的矛盾，息事宁人。 而李贵最难能可贵的地方是：他对事不对人，另外他还会向对方摆明利害关系，知道劝架要讲究方式方法，更要让对方服气，关键还在于找到平衡点。 也正是因为李贵采取了上面的举措，不仅阻止了这场闹剧，还安抚了各方利害关系人。此回，因为李贵，我们也爱屋及乌，不再觉得李嬷嬷那么讨厌了，能培养出这样明事理的儿子，也是她对贾家的贡献。 这次大闹学堂更让我们感慨:原是始祖所立，族中有官爵之人供给银两，共举一位才德兼备之人为塾掌，为子弟训课的贾氏学堂，竟然会沦落成了藏污纳垢之所。一些学生挥金如土，断袖余桃，真是玷污函丈。而这塾掌虽高悬绛帐，却是土木形骸。 闹学堂也告诉我们:不是把孩子放到学堂他就能学好了，如果没有交对朋友，跟对老师，一切都是徒劳。 另外，一个人的品行不是一天建立起来的，而是从打小的行为，和平时的习惯中一点点养成的，不论好坏。 闹学一段，作者惟妙惟肖地描绘出了贾家子弟道德败坏、不学无术的堕落行径，也暗示了贾家这个大家族即将走向没落。 而在这场砚台横飞、人仰马翻的闹剧中，我们更看出了这群末世贵族子弟的众生相，作者用绘声绘影之笔把他们一一描绘了出来，可能也是想把一些人作为反面教材，希望我们这些后人也能够引以为戒吧。 作者简介: 青侠者，巧说诗语也。诗词爱好者，文艺逐梦人，既能豪爽交友，也可静心读书。闲时随便写点文字，不求他人认同，只为自己喜欢。唯愿“芳情不自遣，雅趣有人言”。 申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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