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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高扬大驾光临西柏坡的同一天，李宗仁也在上海滩摆下宴席，招待五位沪上名流。 原来李宗仁一心想和中共和谈，以实现划江而治，只是共方的反应并不热烈，让他内心惴惴，于是决定采取曲线救国的方式，组织几个有头有脸的“民间人士”，以商讨南北通航通邮为借口，前往北平投石问路。 李宗仁遮遮掩掩地说道：希望各位以私人身份访问北平，不需要你们谈什么条件，只要让共产党的首领们认识到人民对和平的迫切渴望，以及目前正在经历的巨大痛苦，为政府的正式代表团铺平道路.......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起身，喘着气，声音虚弱地说道：我们在社会上还是有点地位的，说出去的话，多少会有人听一些。 老人名叫颜惠庆，是一位老资格的外交家，曾任北洋政府外交总长、国务总理，南京政府驻美大使、驻苏大使，他年逾古稀，加上患有严重的心脏病，早已闭门谢客，但李宗仁请他出山的时候，他立即响应，慨然道：我国奔走，义不容辞，别看我平时连爬楼都不敢，这次却要坐一坐飞机，大不了带上医生一起走。 两位大律师章士钊和江庸也表示愿意走一遭（两人家眷均在北平），李宗仁满意地点点头，期许的眼神投向一言不发的银行家陈光甫和同盟会元老冷御秋。 李宗仁原以为陈光甫一定会爽快同意。当年陈光甫不肯当老蒋的官，曾经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对李宗仁说：老兄，将来要是你来当国家元首，有用得到兄弟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见陈光甫苦着脸道：众所周知，我是个亲美派。国府打仗缺钱，我两次去华盛顿寻求援助，就凭这一点，也不受对方欢迎。并且我认为上海乃至中国财政问题的解决，只能依赖美国援助，而对方一再攻击所谓美帝国主义，我和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谈不到一块的。 冷御秋干笑一声道：江苏省参议会即将开会，我身为议长，无法脱身啊！ 李宗仁大失所望，只剩三人，凑不齐一桌麻将，更不适合组建代表团，沪江大学校长凌宪扬、化学家侯德榜等候补人选也都不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连颜惠庆老人也变得有些意兴阑珊。 李宗仁感觉再拖下去要出事，心一横：三个人就三个人吧。 和三位代表一起北上的，还有一向呼吁和平、人称“和平老人”的国民党元老邵力子，以及李宗仁的得力部下黄启汉。他们有官方身份，所以名义上不是代表，只能以私人身份随机北上。 2月14日下午，“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团”抵达北平，受到热烈欢迎，主席也致电北平市长叶剑英表示：请颜、邵、章、江四位先生和傅作义、邓宝珊来西柏坡一叙。
西柏坡后沟有两排平房，算是村子里首屈一指的“豪宅”，这就是中央招待所。1949年2月22日的夜晚，一位五十来岁的老人站在路口，搓着双手，紧张地张望着，一张宽脸膛被料峭的春寒冻得通红，他却浑然不觉。 他穿着一套普通的灰布军装，正是曾经的华北“剿总”司令傅作义。 傅作义慑于解放军压倒性的军事优势，“打不过就加入”，同意北平和平解放，实际上他内心疑虑重重，生怕自己的部队被改编后，共产党翻脸不认账，所以一心想求见中央领导，讨一句准话。 “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团”要去西柏坡，傅作义趁机提出同往，北平市长叶剑英不敢怠慢，赶紧请示主席，主席的回信果断又及时：欢迎。 一行人首先乘飞机降落石家庄，杨尚昆、李维汉、汪东兴等人早已等候多时。杨尚昆致欢迎词，并介绍本方人员，代表团中忽然闪出一个鸡皮鹤发的枯瘦老人，握着他的手，大笑道：杨主任，咱们是亲戚，按辈分算我得喊你叔。 杨尚昆双眼瞪得如铜铃，其他人也大为震惊。原来这位七十高龄的江庸大律师的原配妻子姓杨，和杨尚昆一样来自潼南县双江镇，是杨尚昆的本家侄女。 傅作义手提一个大包袱，里面是满满当当的“哈德门”香烟，这是他准备送给主席的礼物。他抽出两条硬往杨尚昆怀里塞，慌得杨尚昆摆手道：这是你给主席的，还是带着吧！ 众人在石家庄饱餐一顿，驱车直奔西柏坡，抵达时已是暮霭沉沉、月朗星稀。傅作义听说主席、朱老总等人要来看望他们，特意在外等候。 一辆吉普车远远驶来，傅作义伸长了脖子，心中愈发惴惴。身材魁梧的主席第一个跳下车，大步走向傅作义，傅作义条件反射般立正，身子站得笔挺，拘束地握手。 主席见傅作义紧绷着脸，神态极为紧张，不禁莞尔，爽朗地说：过去我们在战场见面，清清楚楚；今天是姑舅亲戚，难舍难分。蒋介石一辈子刷码头，最后还是你把他甩掉了。 傅作义低声道：我戎马半生，除抗日外，犯下过很多罪行...... 主席豪迈地一挥手，不由分说道：北平和平解放，你办了一件大好事，对人民有大功。 傅作义脸上的表情慢慢舒展开，主席知道他心中有顾虑，悠然道：你要和你的部下讲清楚，改编完成后，你们就是解放军的一员，一视同仁，绝不歧视，我们说话是算数的。 傅作义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是个精明的山西人，懂得两头下注的道理，仍和自己的老乡、国民政府“国防部长”徐永昌暗中保持联系。一个月后，傅作义迫于无奈，不得不通电全国表示拥护主席领导，但却又飞到包头密会徐永昌，直到建国后，傅作义依旧左右横跳，小动作不断，然而大势所趋，他也掀不起什么波澜，晚节得保。 主席转向迎出门来的颜惠庆、江庸、章士钊、邵力子等人，意味深长地说道：打牌打了这么久了，也该不打了！ 这四位德高望重，没有傅作义那么多想法，其中邵力子、章士钊是主席的旧相识，他们见主席话中透露出同意和谈，不由得喜笑颜开，颜惠庆兴致勃勃地说道：美国人评价华盛顿，有这么一句话，战争中的第一人，和平中的第一人，同胞心中的第一人。 主席微微一笑道：你们为和平远道而来，我们都是热爱和平的，有什么事尽可以商量。 双方谈笑风生，迅速就恢复南北交通及邮政、航运达成共识，并确定和李宗仁名义上掌舵的南京政府进行和谈，为和平做最后一次努力。
1949年3月23日，主席在东渡黄河一周年纪念日正式挥别西柏坡，村民们奔走相告，纷纷前来送行。 主席脸上洋溢着笑容，一边向乡亲们招手示意，一边和周副主席谈笑风生。周恩来说：长途坐车很累的，还是多休息一会好。主席笑道：今天是进京赶考的日子，进京赶考，精神怎能不好？ 周恩来也笑着说：我们应该能及格，不会被退回来。 主席不假思索地说：退回来就失败了，我们绝不做李自成。 随着三大战役胜利落幕，国民党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解放军士气如虹，昔日的泥腿子即将接管城市，然而主席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他谆谆告诫同志们：夺取全国胜利，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 他经常提的一个反面典型就是李自成。 1944年，抗战形势趋于明朗之时，郭沫若写了一篇《甲申三百年祭》，主席读到后拍案叫好，不仅指示《解放日报》全文转载，而且要求影印成单行本，供各根据地学习。 这篇爆款文章认为李自成创业时期摧枯拉朽，势不可挡，打进北京城后，却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兵败山海关，迅速从巅峰坠落，最终身死国灭，究其原因，是因为胜利来得太快，文武将相“沉沦进了过分的陶醉里去了”。 主席熟读史书，自然不会重蹈农民领袖李自成的覆辙，除了告诫全党上下严防“糖衣炮弹”，他心心念念的还有另一件大事，那就是召开新政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李自成灭亡的直接原因，便是不能团结明朝的官僚地主，惹得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引清军入关）。 自去年入秋以来，各界名人陆续从香港、上海等地北上，其中不乏李济深、谭平山、沈钧儒、茅盾、柳亚子等如雷贯耳的名字，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李济深。 此公本是粤系军阀的大当家，“四一二”之后曾大肆屠杀革命志士，手段之毒辣令蒋介石也自叹不如。但1929年他在和蒋介石的内斗中一败涂地，从此人生只剩下一个目标：恶心老蒋，反对老蒋，打败老蒋。 1948年1月，蒋家王朝大厦将倾，李济深与冯玉祥、龙云、蔡廷锴等人组成“复仇者联盟”（他们都曾是权倾一时的大人物，在和蒋介石的明争暗斗中落败），在香港创立“民革”。 这样一位双手沾满烈士鲜血的人物，在邀请名单中高居首位，共产党人的胸怀，令天下有识之士无不动容（新中国成立后，李济深贵为国家副主席，比他在国民党风头最盛时官还大）。
汽笛长鸣，一列火车吐着黑烟徐徐驶进清华园火车站，乘客们如过江之鲫般挤下车，瞬间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这是1949年3月25日的北平，没有下雪，春风和煦、万物复苏。 主席缓缓步出车站，悄悄钻进一辆汽车，往颐和园疾驰而去。没有欢迎仪式，来来往往的旅客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在人生中某个平淡的上午见证了历史。 主席望向窗外，远处的地平线上，隐隐可见古老的城门楼子，勾起他无数的往事，不禁感叹道：30年了！30年前我为了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而奔波，吃了不少苦头，在北平遇到了一个大好人，就是李大钊同志...... 话说主席在颐和园中闲庭信步，走到昆明湖边凭栏远眺，心情大好。忽然，他似乎觉得哪儿不对劲，皱眉道：怎么一个游人都没有？ 工作人员见色表情严肃，小心翼翼地答道：为了保证首长的安全，今天公园不开放。 主席大怒，厉声道：这是公园，不是私园，不游了！你把水都排干了，你那个鱼儿还讲什么安全？ 工作人员低着头，请主席去益寿堂休息。那屋子虽然装饰典雅，却冷冷清清的，屋子里并未生火，宛如冰窟一般，主席小憩片刻，见时近中午，于是说道：肚子饿了，搞些饭来吃。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原来他们完全没有预案。秘书叶子龙从旁边屋子里搜出一口煤炉，手忙脚乱地操作起来，他在延安见惯的是柴火灶台，还是头回尝试这黑乎乎的铁家伙，他将煤块放进煤炉，又胡乱添了些木柴废纸，一时间黑烟滚滚，脸黑得锅底一般，呛得剧烈咳嗽，却怎么也生不起火。 主席动怒道：怎么搞的，连个炉子都生不起来？ 叶子龙一跺脚，奔往街上买了几个芝麻烧饼、几块熟肉。待他满头大汗返还，却见煤炉中火苗欢快地跳跃着，锅中热水“嘟嘟嘟”地冒着蒸汽，屋子里变得暖洋洋的，之前还面色铁青的主席坐在炉边，脸上的笑容如波纹般荡开。 主席捻起一个烤得焦黄的烧饼，小心掰开夹肉，吃了几口，眉开眼笑道：子龙，你很会采购，这可是京城名吃，我三十年前客居京师时经常吃的。 下午五点，主席的身影出现在西苑机场，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一万多名工人、农民、学生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军乐队高奏解放军进行曲，五十门六零炮欢快地向天空倾吐照明弹（土八路刚进城，一时间难觅礼花弹）。 阅兵开始，主席在东野参谋长刘亚楼陪同下，登上一辆敞篷吉普车。 这是一辆缴获的美式军用车，没有多余的设计，既无车门、也无护栏，更不可能有防弹玻璃。 一开始，众人张罗着安排舒适豪华的汽车，主席得知后，淡淡一笑道：我看，检阅我们自己的部队，坐缴获的战利品，意义更大。 北平城里自然有高级的汽车。检阅的车队中就有两辆富丽堂皇的小汽车，他们的主人是这座城市曾经的主宰者：原华北“剿总”司令傅作义与副司令邓宝珊。 全场欢声雷动，“塔山守备英雄团”、“塔山英雄团”、“白台山英雄团”三面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主席左手扶着栏杆，右手时而挥动致意，时而还敬军礼，刘亚楼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后，生怕路面颠簸，他把持不住失去平衡。 阅兵结束，翘首观看的各界代表蜂拥着奔向主席。主席和他们一一握手，言简意赅地说道： “我们已经取得基本的胜利，过几天南京政府将派代表团来北平。我们的意见是，国民党必须答应我们提出的八项谈判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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