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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散记

 山东王新雷 2023-02-17 发布于山东

01

不知不觉中,封闭值班已经九天了。心情由最初的度日如年变得一天天习惯起来。说是习惯,其实不如说麻木更准确,明知道现状无力改变而必须面对,麻木就成了一种自我防护措施。

教室、办公室、食堂、宿舍:每天的轨迹枯燥而单调,唯一不同的只是时间。

突然觉得校园变得很小,一不小心就转了一圈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细致地逛过校园。

知道了几个角落,认识了几种野草和野花,甚至还拔了几棵不知名字的花草带回办公室,在电脑上查找它们的资料。

从办公室到教室52步,从办公室到食堂267步,从食堂到宿舍109步,从宿舍到办公室297步。

我量过不止一次。同事们也量过不止一次。我们热烈地讨论谁的数据更准确,答案是男人的步子要比女人步子大,性子急的要比性子慢的步子大,但有一点我没想到,个子矮的竟然有人比个子高的步子还要大,这简直颠覆了我的认知。

妻子打电话送来了东西。我走到校门时突然意识到,这个以往每天要出入五六次的校门我已经有九天没有接近,更别说出入了,它成了一道高墙,一条红线,门内门外成了两个隔绝的世界。

妻子在门外,大声絮叨着包里有药,有内衣,有干果零嘴……她离大门大约还得有两三米,门卫示意她不能再往前,东西也只能放到地上由他们消毒后中转。

唉,到了这个年龄,虽然没什么大问题,可有些药却成了自己最熟悉的朋友。看来大大咧咧的妻子也有细心的时候,这样一想突然觉得她的叨叨原来也并不烦人,相反还有些亲切的意味。都说老夫老妻就像左手摸右手,看来隔得久了,这左手也会生出摸右手的美好冲动。

朋友圈都很有意思——

教室后的小花园里一共有11棵银杏树,池塘假山总共垒着大大小小97块石头,水下的睡莲长出芽儿了,说不定明天就能漂成叶子。

最大的那棵银杏树西南方向总共有七个枝,枝上又生出大大小小36条小枝子,最小的枝子上一共8片叶子……

牡丹要开花儿了,花骨朵长得花生果那么大。

我把朋友圈的内容念给妻子听,妻子笑着说观察得还不够仔细,比如应该看清楚银杏叶子有几条脉,叶子的边缘有多少绒毛……

02

儿子微信说他们单位也开始了静止,居家待命,手机必须保持24小时开机。

我嘲笑不正合了他懒虫的意思,天天呆在家里,想睡睡,想吃吃,爹娘够不着,领导看不着,同事挨不着,一大把日子完全属于自己。

儿子“嘁”了一声:“才不是。一个人闷屋里,闲也闲死,憋也憋死。”

我叮嘱他给自己找活干,比如读几本书,做几套题,实在无聊就泡一泡网络,钓几位熟悉或者陌生的妹子:“也该找媳妇了,没事多搭讪,脸皮厚一点,嘴巴甜一点,眼皮活一点……”

我的话没说完他挂断了电话。每次一扯这个话题他就挂电话。没办法,想吼他吼不着,想揍他揍不着,只要他嫌弃,不论怎么打电话,他一概不理。

下午妻子电话说儿子去社区当了志愿者,穿上了整套隔离服,隔离服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我突然忐忑起来,此时,直到此时,我才真切感受到疫情离我这么近,近得我儿子也穿上了隔离服去社区统计登记。

我又想起上午叨叨儿子的事,当时我还开导他要积极,越是困难时期越得体现出年轻人的觉悟和担当:在家你是儿子,你要有儿子的担当;在单位你是年轻人,关键时候要体现出年轻人的朝气。

我说这话时满腔真诚,没有丝毫唱高调的意思。但儿子真得穿上了隔离服踏上防疫最前沿,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做好防护,安全第一。

03

我还是拨通了大哥的电话。其实我实在怵头听他絮叨那些烦心事,可几天不打电话心里又总过不去。

大哥快六十了,他每年开春都去哈尔滨干活,不知不觉干了大半辈子。一去就是八九个月,开春去,等到天冷了实在没法干活就回来过年,如果正常每年能挣六七万块钱,我们兄弟只要聊家常,他就满肚子烦心事儿。我帮不上什么忙,听了那些琐碎心里又发灰,总觉得有块大石头堵在心里。

家里处处都是花钱的地儿,孙子快上学了,儿子要在省城买房子,可一套房子光首付就得五六十万,光守着几亩地往哪儿弄这么多钱去。

不买房不行啊,眼看着小孙子就要上一年级,没有房子根本没法在省城上学,再贵也得买,别说不到六十,就是再老只要还能干,哪敢守在家里,这天上又不下钱雨。

大哥说凑够首付了,签合同了,光月供就是四五千,要搁以往多少都挣钱还能勉强往下撑,可这疫情眼看没有结束的日子,万一哪天都不能开工,房子断了供可咋治?

我只能安慰,不要说他听得苍白,连我自己都觉得没有意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也是泥菩萨过河,没有力气帮忙,一时连安慰的勇气都泄去大半。

“往前看,过一天说一天,没来的别先忧虑……”

我叹口气,心情灰得想骂人,可想过来想过去,能骂的恐怕只有自己。

04

晚上睡在学生宿舍窄窄的小床上,真没想到毕业快三十年了,又过上了集体宿舍的日子。

大姐打来了电话,她说挖了很多野菜送来,问我明天在不在家里。

我给她说封在了学校,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出校门。

“没事吧,咱们县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不过学校小心也是应该的,毕竟三四千学生聚集的地方,真要出问题那可是大问题。”

她说大姐夫昨天在淄博干活一听要封闭吓得几个人连铺盖卷儿都没敢拿赶紧逃了出去,他们怕被封在城里,别说不能干活没钱挣,万一隔离起来不光不挣钱,还要天天往外掏钱做检测,光吃喝就是问题。

我问她跑到了哪里,她说一时她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大姐夫矿上退休一年了,每月领着两千左右退休金。可他退休第一天就到处找活干。

不能不干啊,儿子儿媳掏钱不多,活也不稳定,孙子眼看也到了上学年龄,最不济也得在县城给他们买套自己的房子。

我挂断了大姐的电话,给大姐夫拨了过去。

大姐夫倒是很轻松,电话里一直炫耀他们的机智。

他说找到了新活,虽然钱很少,但干一点就能挣出当天吃的。

我问他铺盖都没有可怎么睡,他笑一声:“这都是小事儿,只要有活干,怎么吃和睡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05

最倒霉的是表弟。

他两口子今年刚刚租了门头开店,可谁想到碰上疫情散开这个事儿,进货进不来,卖货没人气。别说赚钱,光这租金的窟窿怎么堵都让人头大。

“熊娘们成天闹。越没有生意越闹。这日子简直……唉,别提!”

我开导他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是暂时的,困难也不光他自己,全国上下都大体一个样子。

“过去肯定能过去。可怕就怕疫情过去了,我们过不去……她说过够了,不行明天就去民政局……”

“全城静止……去啥子民政局?”我被他气笑了,让他把电话交给表弟媳妇。

表弟媳妇笑着说没事,全是人闲极了憋闷,钱荒闹得满肚子气没处撒,只能两口子打嘴仗对付日子。

“富了富过,穷了穷过。可不能胡闹,他当了真,万一把他憋出毛病,连医院都进不去……”

弟媳妇又是哈哈笑:“咱可不去医院,医院那个地方,别说不让进,让进咱也不能去,听人说进一趟医院几乎查得剥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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