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今古传奇】东篱生丨鱼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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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  弩  

□ 东篱生 / 文

太阳火辣辣照着。毛竹密布，山环水绕。

江边的草丛里，三个青年男女瞪着眼，静静观察着水面。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青年，两手端一张弩机，神情更加专注。

自古靠山吃山，临水吃水。在龙江里捕鱼，是怀远人千年生活习惯。尤其在农闲季节，撑一艘小船，带上钓具、斗笠、蓑衣，外加上自制的米酒、腊肉，到江上垂钓，那种惬意画面，不知艳羡了多少人。但用弩射鱼，在怀远方圆几十里很少见。

“嘭！”弦声低响，平静的江面“嚯啦”一声响起，随即一条一尺多长的大鲤鱼漂在水面。

“射中啦！天哥真厉害。”

“天弟百发百中，又有鱼吃了！”

岸上。一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女子，一个黑瘦黑瘦的男青年，同时面带激情，夸赞手拿弩机的青年。

“黑仔、阿红，下去捞鱼。我向上游走，再射一条我们中午吃。”

吃完烤鱼在竹林休息。天哥教黑仔用弩射鱼，黑仔教天哥功夫，阿红跑到远处采花。

“黑仔，你真行，山路弯弯，石头高高低低，一会儿就看不见你了，真比猴还灵活。怪不得都叫你钻山猴。功夫也这么好。”天哥一边跟黑仔学招式，一边说。

“阿爸逼我练功，我嫌吃苦经常挨阿爸的打，他打我就跑，练出来的。”黑仔有点不好意思。

“还是你厉害，箭到鱼香。”黑仔打心眼里佩服。

“那是鱼弩好。是我家祖上跟着翼王闹太平天国时留下的，爷爷告诉我，这弩有人叫它'神机子’。上杀昏君，下杀匪寇。天下太平，就专门射鱼吃。我家人叫它鱼弩。”觉得这话有点远，天哥问，“你和阿红什么时候办喜事，鱼我包了。”

“好，等着你的鱼。年底吧，人齐，也热闹。家里正在准备……”黑仔的话还没说完，猛见阿红满头是汗跑过来。“你们快去看看，从怀远那边过来一队兵，背着枪，像日本人。”

天哥一惊，抓起衣服拿上鱼弩，和黑仔一起随阿红到山岗上观看。

果然，在弯弯曲曲的官道上走来五名日本兵，背着的枪上挂着膏药旗，一匹骡子驮着两个麻袋。天太热，五个兵散漫走着，不时用芭蕉叶子扇风。

中日开战已经好几年了，前几年听说日本人占领南宁，后来撤走了，难道这次又来了。虽没有见过日本人，但眼前这几个兵与宣传画里的一模一样，尤其是那面膏药旗十分刺眼。

“快点回去报信，让大家离开村子。”天哥说一声，带头往村里跑。

天哥他们的村子，紧挨着铁路、官道、龙江，在怀远镇和县城中间地带。村后是无尽的山峰、沟壑、小块平地，清流淙淙，毛竹片片。

十几户人家的村子，消息马上传遍了。

“这是我的家，让我去哪里！”天哥的爷爷说啥也不走。任是家人劝说多少遍，老人就这一句话。天哥只得和父母姐妹一道离开村，躲到后面的群山里。

与天哥爷爷一样不走的还有黑仔的父亲，无论黑仔和母亲怎么劝都不管用，他要坚持盖房子给儿子办喜事用。

最后，三十多口人的村子里，就剩下一个老阿公和一个精壮汉子。

果然，在半个时辰后，那队日本兵到了村上，住进了天哥家里。那五个鬼子中间，有个半拉子翻译，迷迷瞪瞪呜哩哇啦。他又是打手势比划，又是学着说蹩脚的本地白话，告诉天哥爷爷：“皇军来大东亚共荣，要在你家住几天，不要害怕。”原来是日军的铁路巡逻队。

天哥和黑仔夜里偷偷回来过几次，见爷爷和黑仔的父亲安然没事，心理稍微得到点安慰。村人们在外面坚持到第五天，虽然有干粮、野果充饥饿不着，但精神上实在熬不住了。阿红的妈结记着家里快要生产的母猪，说什么也要回去。

第七天，鬼子们收拾停当，把天哥家草房的门掩上。翻译笑眯眯告诉天哥爷爷：“你是良民，大大滴好。”老人坐在大街的石头上一声也没吭。

这帮鬼子窜到黑仔家，看到在房上干活的黑仔爸，鬼子头乌拉了几句，那个翻译冲着黑仔爸笑眯眯喊了一句，其中一个鬼子随手扔个东西上去。黑仔爸伸手就接，一个“啊”字刚出口，就爆炸了，原来是颗手雷。黑仔爸从上面摔下来，胸口炸了个窟窿，汩汩流血，嘴张得大大的，眼睁得大大的。

鬼子进家时，阿红妈正在给母猪接生。晚上阿红和父亲回来，母亲赤身裸体躺在猪圈外边，肚子上有个一搾多长的血口子。肠子流到地上，人早没气了。

天哥爷爷听到爆炸声后，赶忙站起身走向声音方向。看到黑仔爸胸口的大窟窿时，本能地快步回家拿毛巾。就在他推门的刹那，“轰”，挂在门后的炸弹爆炸了。

老人留给孙子的最后一句话是：“报仇。”

此后，在怀远一代的鬼子兵经常被袭击，且多死于箭伤。鬼子吃过多次亏后，才有点眉目。袭击者是三个人，一男一女做诱饵，一男用弓弩射杀。箭上还煨了本地的草药，即便射不死也要烂个大坑。三人穿山越岭，昼伏夜出，来无影去无踪。鬼子吓得不敢步行在怀远和县城之间巡逻，换成了从柳州调来的铁甲车。

天哥和黑仔、阿红他们带着鱼弩加入了游击队后，不仅在怀远一带活动，还到柳州、横县等地打鬼子。日本投降后，他们回到村里，黑仔和阿红办了早该办的婚事。天哥还用鱼弩射鱼，直到老得拉不动弦。

——  The  End  ——

 东篱生   本名冯元庆，林州市人 ，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河南省诗词学会会员、林州市作协理事。现为河南凤宝特钢《钢魂》报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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