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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的记忆——扒河

 黑扭 2023-02-20 发布于安徽
“扒河”对上世纪九十年代左右出生的人来说,可能就是个陌生的名词。但在历史的岁月中,它却是熠熠生辉、浓墨重彩的一页。
我国是个农业大国,在数千年的历史进程中,农业与水利始终是密不可分的。历代王朝也都不惜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把治水当作安邦治国的重要大事来抓。早在远古,就有禹疏九河之说。那肇始于春秋时期,完成于隋代,繁荣于唐宋,疏通于元明清的南北交通水系大动脉——大运河,就是靠历代人的扒河来完成的。

所渭“扒河”,就是纯粹的人工开挖新河、加固堤坝、疏浚河道等治河工程的总称。1934年1月,毛主席在江西瑞金召开的第二次全国工农代表大会上发出了“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我们应予以极大的注意”的号召发出后,我国农村冬春季的水利建设工程更是如火如荼的全面展开。震惊中外的河南林县的“红旗渠”也于1960年动工,在艰难困苦的条件下,林县人民硬是在巍巍太行山的悬崖峭壁、险滩峡谷中开凿出一条“人造天河”,创造出建国后水利史上的耀眼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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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河
我没扒过河,听亲戚周希山多次讲扒河的故事中得知,在苏北农村,即使在建国后的一段岁月里,扒河也是农村中关系到千家万户的一件大事,是农民的必修课。河工基本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国家创办的大型水利工程,一种是公社集体组织的小型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扒河虽然是一种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体力劳动,但却不仅要有政府的强大组织能力,还要有淳朴顺从、坚韧不拔的农民群众积极参与。每年冬春,当扒河的任务下达到县乡后,农村中18至45岁的青壮年就风风火火的忙碌起来。修独轮车,补胎打气,加固支腿,绑新篓筐,买铁锨安装新木柄,卷好老烟叶卷塞进旧布袋。破旧的被褥用品朝车上一放,准备推着上路。生产队领导则组织牛车马车,装柴禾、芦席、粮食、蔬菜,搭舍棚的木棍、油布、拉车的粗大绳索,在妻儿老小的挥手告别声中,在一面面红旗的指引下,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上河工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开赴“前线”。
七十年代前后,上河工的管理组织都按照军事编制安排。县里以团为单位,公社以营为单位,大队以连为单位,领队的分别叫团长、营长、连长。到了工地,首要的事情就是安顿民工的食宿,如工段离村庄近,领导就会与当地群众联系,租用他们闲置房屋或加固一下生产队拴牲畜的简易棚子做宿舍。工段离村庄远的,就在路边的荒地上临时垫高一块长方形的地基,四周用土坯或砖头垒起一米左右的矮墙,其上支起稍粗的木棒、用铁丝、苘绳扎好匡架,顶上用些杂木杆、树枝编成网状披下来,再披上麦穰或稻草,加上湿泥封紧,条件好点的就盖上大油布,这一人高的民工“宿舍”就完工了。在另一工棚里挖“地窝”放上大碗,民工的“厨房”就安顿好了。接下来扒河就开工了,动员大会在空旷的田野里夹着顺耳风,慷慨激昂。荒地里的常驻“居民”野兔、老鼠惊悚逃窜。三四十公里长沉寂荒地上的大河工段,号声一响,顿时红旗招展,人头攒动,车流如潮。工地黑压压的一片,密密麻麻都是人挨人。民工们有的腰间扎一根草绳,抄着铁锹,弯着腰,弓着背,挖土装车:有的挑着装满一二百十斤泥土的担子,颤颤巍巍,吱吱嘎嘎,一趟接一趟,反反复复,上上下下;有的光着脊梁,脖子上垫着毛巾架车、拉绳,爬坡运输;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开阔工地,广播里播放的歌曲、样板戏嘹亮悦耳。那表彰先进,争夺流动红旗等鼓动的口号,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响起。民工们那“嘿哟⋯⋯嘿哟”的号子声,仿佛是遥远土著居民从《诗经》里走出来的歌,在人海里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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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河

扒河两个字简单,但里面的酸甜苦辣却是一言难尽。寒冬腊月,白霜遍地,朔风刺骨,滴水成冰。大会战开始了,特别是主要的骨干河道,设计都是严格的,标准也是很高的,但劳动却原始得可怜,除了铁锨、扁担、筐、独轮车,那余下的就全靠人一锨一锨地挖,一担一担的挑,一车一车地推。当河道挖到十米深左右时,弃土都在百米开外,三米以下推泥就需要有人用绳拉,拉拽的粗麻绳一头系弓形大铁钩,顺坡放下,装满二百斤左右潮土的车被掛上铁钩,驾车人系好搭在肩上的攀带,朝两手心吐口唾沫,双手一攥,颤抖的两脚使劲支撑,大吼一声:“铁肩膀,硬骨头,为革命,下劲头.……”岸上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拉住绳索弓身前行。上上下下那高高卷起的裤管下,顿时就冒着热汗和血珠。这还不算什么,当扒河进展到挖龙沟时,那更是艰辛无比了。挖龙沟就是河工基本成形了,河最底下还有一些烂泥要清除,由于河底面积变小,烂泥又不成块,一般都要等候一下有较强的低温让其冻成块再挖。龙沟与上岸边落差几十米的距离,运送烂泥靠个人推、挑都无法登顶,常常是组织年青的骨干劳力,四五个人接连转担,或是用拉滑车的方法,把一木制小车倒过来,卸下轮胎,在车轮毂上穿过一根带有铁钩的大粗绳,从岸上放到河底,待装满湿泥后,河岸上的一组组民工轮番拉拽上岸,如没有鲁智深般的一身蛮力气真的是干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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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河
在那个贫穷的年代,民工们住的条件也很差,有的人家没有被褥带,就几个人通腿合盖一床被子睡在麦穰上。伙食费虽一部分由国家补助,一部分由基层生产队提供,但只是维持基本吃饱,谈不上吃好。常规主食是山芋干,玉米,高粱,每周吃一到两次大面杠,即一斤全小麦面做的面卷子或纯白面卷子。菜主要是大白菜炖粉条,大白菜炖豆腐。每周也改善一次伙食,即是大白菜炖猪肉。民工们最盼望的是县乡领导来慰问,他们定会带来猪羊肉等慰问品,那工地上简直就像过年一样,还可提早一点放工,席地而坐,围在肉盆旁,你一块我一块直至盆见地底,他们才抹了抹嘴上的油渍,心满意足而去。
如今,那承前启后与大自然艰苦抗争的人工扒河时代已远去了,随着生产力水平的不断提高,治理河道,修筑堤坝基本实现了现代化。土方工程,地上有推土机,铲运机,地下有挖掘机,泥桨泵,工程均有机械按标准完成,且机械化、电器化施工已形成了一个宠大的劳务市场,那男女老少齐上阵,车推人拉原始落后的劳动组合方式已成为历史的记忆。现在,我们正享受着这生产、生活、灌溉、航运一体化的水利体系带来的便利。扒河的景象走远了,扒河的人也逐渐淹没在历史的烟尘中,但当年那红旗招展,热血流涌,“愚公移山”的水利工地;工地上那“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豪言壮语;河道上下那深深地车辙和穿草鞋的脚印在脑海里似乎还有深深的印记。亿万农民那改天换地的革命精神,那无坚不摧的英雄气概,那激情燃烧岁月里演绎出的无数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永远值得后人传唱、珍惜和传承,并激励后人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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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葛玉芳  宿迁市教育局退休干部。长期从事教育工作,喜欢阅读,爱好文学。先后在《德育天地》《江苏教工》《楚苑》《宿迁日报》《全市离退休干部庆祝诗词作品集》等杂志报刊发表多篇诗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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