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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衍义补 卷一百五十一 ~ 卷一百五十五

 新用户4541Ay47 2023-02-20 发布于上海

卷一五一

▲守边固圉之略(下)

 武帝元朔二年,卫青出云中,西至高阙,遂至陇西,捕首虏数千,走白羊楼烦王,取河南地为朔方郡。主父偃言:“河南地肥饶,外阻河,蒙恬城之以逐匈奴,省转戍漕,广中国,灭胡之本也。”公卿皆不便,上竟用偃计,立朔方郡,募民徒者十万口,筑城缮寨,因河为固,转漕甚远,自山东咸被其劳,费数十百巨万,府库并虚。

 臣按:汉立朔方郡即赫连勃勃命叱干阿利蒸土筑城之处,所谓夏州是也。后秦姚兴以赫连勃勃为安北将军,镇朔方,勃勃僭称天王,建国曰夏,命其臣叱干阿利发岭北夷夏十万人于朔方永北黑水之南营起都城,号为统万,命其秘书监胡义周作颂,曰:“营启都城,开建京邑,背名山而面洪流,左河津而右重塞。”盖此地在汉已有城,而赫连夏乃于此建都也。隋以朔方地分置胜州榆林郡,唐开元中置朔方郡大总管,兼安北都护,唐末拓拔思恭镇是州,唐赐姓李,五代李仁福、彝超继领节镇,号定难军。宋太平兴国八年,李继捧来朝,愿纳土,其弟继迁不乐内附,亡命啸聚扰边。淳化中,太宗以夏州深在沙漠,奸雄因之以窃据,欲堕其城,吕蒙正曰:“自赫连筑城以来,颇与关右为患,若废之,万世利也。”遂诏废之,迁其民于银、绥,分官地给之,其州兵不徙,相聚置营,仍曰夏州。真宗咸平末,继迁死。景德中,其子德明款寨内附,朝廷假以本道节制,始自夏州迁怀远镇改为兴州居之,即今宁夏卫是也。德明之子元昊僭号自称夏帝,史谓其境土方一万里,河之内外州郡凡二十有二,河南之州九曰灵、曰洪、曰宥、曰银、曰夏、曰石、曰盐、曰南威、曰会,河西之州九曰兴、曰定、曰怀、曰永、曰凉、曰甘、曰肃、曰瓜、曰沙,熙秦河外之州四曰西宁、曰乐、曰廓、曰积石,其地饶五谷,尤宜稻麦。即今州郡考之,所谓兴即今宁夏也,河西及河外之州今多存焉,其河南九州,虽其一二可考,而其七者不知其所在,意者皆在今河套中邪。自昔守边者皆袭前代之旧,汉因秦,唐因隋,其边城营堡往往皆仍故迹,惟我朝守边则无所因袭而创为之制焉。盖自唐天宝以后,河朔以北多为方镇所有,其朝廷所自御者突厥、吐蕃、南诏而已,五代以来石晋以燕云赂契丹而河西尽属拓拔氏,宋人以内陆为边境,金、元又无所谓边者。我圣祖得天下,遍于西北边城立为藩府,统重兵,据要害,然皆在近边而未尝远戍境外如汉唐之世也。洪武之初,西北边防重镇曰宣府、曰大同、曰甘肃、曰辽东、曰大宁,永乐初革去大宁,惟存四镇,宁夏守镇肇于永乐之初,榆林控制始于正统之世,其余花马池等堡皆是边境多事之秋创置者也方今要害之处,朝廷处置固已严密,但所谓黄河套者尚若阙焉,何也?前代所以废弃之者,以其边城之防守在内而其地在外故也,今日吾之守镇顾有在河套之外者,秋高马肥,风寒河冻,彼或长驱而入,屯结其中以为吾内陆之扰,幸其素无深谋,未用华人之计,不为据地之争,是以亟来亟往,有获即去,似若无足为意者,然谋事贵乎先,防患贵乎豫,往者彼固尝深入矣,议者虑其为吾内陆害,百计谋所以驱而出之者,未得其便,幸其自去矣,遂无有一人议及之者,万一再来,何以处之乎?夫事之未来者虽未能逆料其有无,计之万全者不可不先为之擘画,臣愚过为之虑,今日西北诸边,祖宗以来所以备御之具固已详尽,惟此一处偶未之及,非遗之也,芽蘖未萌也,今则已暴著矣,所以先事而豫为之防者,兹其时乎。自昔中国守边者皆将卒守其内而拒戎人于外,兹地则彼反入吾之内而吾之所守者反在其外焉,彼所以从入者必有其物,皆一一推求其故,于其所经行之路则预扼其要冲,于其所屯聚之处则先据其形胜,勿但幸其眼前之无事,而必为后日之远图,议者若谓置为城守则馈饷为难,将至于汉人之劳费,盍思赫连之建国、元昊之列郡皆在此地,何从得食乎?《宋史》明言其地饶五谷,尤宜稻麦,汉人于境外轮台之地尚为之屯营,况此乃在黄河之南次边之地乎?臣请下合朝议,当此无事之秋,北敌远遁之际,遣通古今识事体大臣躬莅其地,详察可否,以闻傥以为可行,或于河之南筑城池以为之镇遏,或于河之北据要害以为之扼塞,或沿河之堧设营堡以防其径渡,事必出于万全然后行之,不然,较其利害足以相当,姑仍其旧可也。愚儒未履边地,姑以意言,可否惟上之命。

 后汉王霸将弛刑徒六千余人,与杜茂治飞狐道,堆石布土,筑起亭障,自代至平城三百余里。

 李贤曰:“飞狐道在蔚州飞狐县北,通妫州怀戎县,即古之蜚狐口也。”臣按:飞狐口在今蔚州广昌县。

 北魏中书监高闾表以为:“北部所长者野战,所短者攻城,若以彼之所短夺其所长,则虽众不能成患,虽来不能深入,又彼散居野泽,随逐水草,战则与家业并至,奔则与畜牧俱逃,不赍资粮而饮食自足,是以历代能为边患,六镇势分,倍众不斗,互相围逼,难以制之。请依秦汉故事,于六镇之北筑长城,择要害之地往往开门,造小城于其侧,置兵捍守,彼既不攻城,野掠无获,草尽则走,终必惩艾,计六镇东西不过千里,一夫一月之功可成三步之地,疆弱相兼,不过用十万人一月可就。虽有暂劳,可以永逸。凡长城有五利,罢游防之苦,一也;北部放牧无钞掠之患,二也;登城观敌,以逸待劳,三也;息无时之备,四也;岁常游运,永得不匮,五也。”

 臣按:我朝建都于燕,切临边境,所以设险以捍蔽其国都者尤宜慎固,太行西来,逶迤而北,历居庸而东极于医巫闾,是为第一层之内藩篱也;又东起旧大宁界,越宣府、大同、代州之境而西至于保德州之黄河,又为第二层之外藩篱也;其内之藩篱天造地设,重冈叠嶂,以为国家北门之屏蔽,《易》所谓地险者也;若夫外之藩篱,固有天然之地险,然其间多有间断之处,因而补其缺、塞其罅以为外寇之防,则又赖乎王公之设险焉。臣闻云代一带其设墩台以守候也,有大边有小边,大边以谨斥候,小边以严守备,今诚于大边墩台之间、空缺之处,因其崖险,随其地势,筑为城墙以相连缀,实为守边长久之计。高闾谓六镇东西不过千里,一夫一月之功可成三步之地,强弱相兼,不过十万人一月可就。臣窃以为今山后缘边之地,东起永宁之四海冶,西底保德之河堧,自东而西,计其所长一千三百二十里而已,其间墩台相望,远者十数里、近者数里,就其空处而加筑塞之功,延引以相连接,亦无甚劳费者。昔人谓一月可就,臣请以三年为期,遇夫边方无警之秋、米谷丰登之岁,孟夏、仲秋天气温凉之候,量拨骑兵以为防护,借十万人之工力,费十数万之赀粮,三年之中仅劳一百八十日,成此千百年莫大之功,夫然则边城寇盗永清,国家藩篱益厚。高闾所谓五利者,彼徒托之空言,而我今日真实享其利矣。

 唐高祖时,突厥岁盗边,帝会群臣问所以备边者,将作大匠于筠请于五原、灵武置舟师于河扼其入,中书侍郎温彦博曰:“魏为长堑遏匈奴,今可用。”帝使桑显和堑边大道,召江南船工,大发卒治战舰。

 臣按:据于筠所请,于五原、灵武置舟师于河扼敌之入,彦博亦言魏为长堑,则是迤西黄河固可以行舟,而沿河之地亦可以堑也。

 始,朔方军与突厥以河为境,非厓有拂云祠,突厥每犯边必先谒祠祷解,然后料兵度而南。时默啜悉兵西击突驰施,张仁愿请乘虚取漠南地,于河北筑三受降城,绝其南寇路。唐休璟以为两汉以来皆北守城,今筑城彼腹中,终为所有。仁愿固请,中宗从之,表留岁满兵以助功,咸阳兵五百人逃归,仁愿擒之,尽斩城下,军中股栗,役者尽力六旬而三城就,以拂云为中城南直朔方,西城南直灵武,东城南直榆林,三垒相距各四百余里,其北皆大碛也,斥地三百里而远,又于牛头朝那山北置烽候千八百所。自是突厥不敢逾山牧马,朔方益无寇,岁损费亿计,减镇兵数万。

 王禹偁曰:“兵势患在不合,将臣患在无权,今固未能专委一人,则请于沿边要害之地为三城以备之,若有唐受降城之类,如国家有兵三十万人,使互相救援,责其成功。”

 臣按:朔方军即今河套地也,唐初与突厥以河为界,则是固常守河矣,而张仁愿所筑三受降城皆在黄河之北、大漠之南。史谓中城南直朔方,意今河套之地;西城南直灵武,意今宁夏之地;东城南直榆林,意今在绥云之间。今其故址无复可考,说者多谓东胜州即古东受降城所在,其地今有断头山,地最肥腴且宜焉,疑即史所谓牛头朝那也。国朝设东胜卫于此,其后移于内陆,宣德、正统间往往有建议者欲复其故,然而卒不果焉。夫自古守封疆者必据险阻,然守险也不守其险而守于险之外,若即险而守则敌与我共其险矣,是以古人之守江也必守淮而河亦然,唐人御突厥也,始以河为界,其后张仁愿乃建三城于河之外焉,是即守江之意,盖择其要害之地扼其吭而折其胁也,是以唐自有此城之后朔方益无寇,岁省费亿计,减镇兵数万,此其明验也。今日边城营堡措置已定,固无可更革之理,然事有暂劳而久安、费少而效大者,古人亦不惮改作,在乎行之有其渐、处之有其道焉耳。臣故微举其端而不敢尽其说,以候后之经国远图者云。

 五代晋高祖割幽(今顺天地)、蓟(今蓟州)、瀛(今河间地)、莫(今任丘地)、涿(今涿州)、檀(今密云县)、顺(今顺义县)、新(今保安州)、妫(今隆庆州)、儒(今永宁县)、武(在今朔州西境)、云(今大同地)、应(今应州)、寰(今马邑县)、朔(今朔州)、蔚(今蔚州)十六州与契丹。

 胡三省曰:“石晋以十六州与契丹,人以为北方自撤藩篱之始,予谓雁门以北诸州,弃之犹有关隘可守,若燕、顺、蓟等州则失地险矣。然卢龙之险在营(今昌黎等县地)、平(今永平地)二州界,自刘守光僭窃,周德威攻取,契丹乘间遂据营、平,自同光以来,契丹南来直抵朔易,其失险也久矣。其后天福八年,契丹主乃集山后,及卢龙兵合五万人,使赵延寿将之,经界中国。所谓山后即云、应诸州,而卢龙即幽州军号也。此乃天福初割与契丹之土地、人民,契丹用中国之将,将中国之兵,以攻中国,籍寇兵而赍盗粮,自此中国胥为患矣。”

 臣按:石晋所赂契丹十六州地,幽、蓟、瀛、莫、涿、檀、顺七州在山前,新、妫、儒、武、云、应、寰、朔、蔚九州在山后,合前此契丹所自取营、平二州通计之,盖十有八州也。自是中国非但失其土地、人民,乃并其关隘而失之,晋人自捐其险隘与人,既无以自守其国,宋人承其后而不能复中国之旧,遂以白沟河为界,故二国所受祸略同。夫自晋天福元年以其地赂契丹,首尾四百五十余年,我太祖始援之于泥涂之中,又于此建都,则隮之天日之上矣。夫以百二山河而有天然之地险,重城万雉,屯百万貔貅于此镇压之,是诚万万年不拔之基也。今山前、山后皆吾中国之地,山前七州今为畿甸之地,太行西来,连冈垒嶂,环而绕之,东极于医巫闾之境以为内之藩篱,山后诸州自永宁四海冶以西,历云、代之境,重关列戍以为外之藩篱,苟委任得人、守御有法,可保其无外患也。惟昌平以东遵化、永平一带,往者有大宁都司兴营义会等卫在山之后以为外障,其后移入内陆,以此之故,京师东北藩篱单薄之甚,异时卒有外患,未必不出于此,夫天下之患往往出于意料之外,然能谋画于未事之先而豫有以防备之,则所患者消泯于无迹矣。请下大臣议,居庸以东历黄花镇、古北口,直抵山海关山之后,皆荒漠无人之境,非如居庸以西大小边镇两层可以防备,若何可以善其后而使之永无外患,必有奇谋宏略出于其间,必不得已而臣有一见,请将洪武中大宁都司后移保定者立于永平,或遵化或蓟州以为重镇,凡旧所属卫所移于沿山要害,相为声势,仍于山之后去山五里,或十里或三四十里量其地势、因其形便筑为墩台,就其空缺之地接连以为边墙,就于其间择一要地设为关镇,屯军守备,以为乌梁海入贡之道,一以卫都城,一以护陵寝,此诚千万年之远谋也。不然,国家养锐储材,俟吾力有余而其机可乘,仍复洪武中山后帅阃之旧,俾与宣府、大同列为三镇,直达辽东之境,则是国家之险要既失,复得藩篱厚而无可乘之隙,根本固而无意外之患矣。伏惟圣明,当此太平无事之时,思患豫防,有以为国家万年无穷之虑,勿以为书生过虑而忽之。

 宋仁宗时,范仲淹攻守二议,其议攻曰:“窃见延州之西、庆州之东,有贼界百余里侵入汉地,可攻之地其在外。此军行入界当先布号令,生降者赏,杀降者斩,得精强者赏,害老幼妇人者斩,拒者并力以戮之,服者厚利以安之,逃遁者勿追,疑有质也,居者勿迁,俾安土也,乃大为城寨以据其地。俟城寨坚牢,当留土兵以守之,方诸旧寨必倍其数,使使臣以安抚之,必严其戒曰贼大至则明斥候,召援兵,坚壁清野以困之外,至则扼险设伏以待之,居常高估入中及置营田以助之。如此,则分彼贼势,振此兵威,所用主兵官员使臣勇夫身死者居其前,可用策应者居其次,使臣中可当一队者参以前,队有心力干事者营立城寨。臣观后汉段纪明以骑三千、步万人、车三千两、钱五十四亿,三冬三夏,大破诸羌。如此,取下一处城寨,平定则更图一处,为据守之策。”

 其议守曰:“西戎居绝漠之外、长河之北,倚远恃险,未易可取,建官置兵不用禄食,每举众犯边,一毫之物皆出其下,风集云散,未尝聚养。中国则不可,远戍之兵久而不代,负星霜之苦,怀乡国之望,又日给廪食,月给库缗,春冬之衣鞋、馈输满道不绝,国用、民力日以屈乏,军情愁怨,须务姑息,此中原积兵之忧也。臣谓塞垣镇守当务经远,臣观赵充国兴屯田,大获地利,遂破先零;魏武于征伐之中,令带甲之士随宜垦辟,故不甚劳大功克举,数年之中所在积粟食,廪皆满。唐置屯由天宝八年,河西收二十六万石、陇西收四十四万石,孙武曰分建诸侯以其利而利之,使其食地之毛,实役其人民之力,故赋税无转徙之劳,徭役无怨旷之叹。”

 臣按:仲淹上攻、守二议,终之曰:“国家用攻则宜取其近而兵势不危,用守则必图其久而民力不匮,可谓得攻守之宜矣。”

 仲淹又上和守攻备四策,其守策曰:“久守之计须用土兵,各谙山川习战斗,比之东兵战守功倍,然缘边次边土兵数少,分守不足,更当于要便城寨招置土兵,若近里土兵愿改隶边寨者,即迁其家团集之,何则?关内诸州土兵多在边上,或得代归营,数月之间复出远戍,岂徒星霜之苦极,伤骨肉之思,征夫不保其家,嫠妇颇多犯法,人情不免,久则怨起,如得并迁其家于缘边住营,更免出军,父母妻子乐于团聚,战则相救,守则相安。又缘边无税之地所招弓箭手,各使聚居险要,每一两指挥共修一堡,以全其家,与城寨相应,彼或小至则使弓箭手与诸寨土兵共力捍御,彼或大举则二旬之前必闻举集,我之次边军马尽可勾呼驻于坚城,以待敌之进退。缘边山阪重复,彼之重兵必循大川而行,先求疾速,俟其得胜,使我师沮而不出,方敢散兵虑掠,过越险阻更无顾虑。我若持重不战,则彼之重兵行川路中粮草无所给、牛羊无所获,不数日人马困毙,彼之重兵更不敢越险,又未能决胜,必不得已而散兵虏掠,我于山谷村落中伏精锐以待之,彼散掠之兵轻而寡弱,可击可逐,使散无所掠,聚不得战,欲长驱深入我则使诸将出奇以蹑其后,欲全师以归我则使诸城出兵以乘其弊,此守策之要也。”

 其攻策曰:“臣常计陕西四路之兵数几三十万,非不多也,然各分守城寨,故每岁点兵不过二万余人,坐食刍粮,不敢举动,岁岁设备常如寇至,不知贼人之谋果犯何路。贼界则不然,种落散居,衣食自给,忽尔点集并攻一路,故动号十余万,以我分散之兵拒彼专一之势,众寡不敌,遂及于败,且彼为客当劳而反逸,我为主当逸而反劳。我若复用此计,彼劳我逸则取胜必矣。请于鄜延、环庆、泾原路各选将佐三五人、使臣一二十人、步兵二万、骑兵三千以为三军,以新定陈法训练岁余,候其精勇,然后观贼之隙,使三军互掠于横山,降者厚赏,各令安土,拒者并兵急击,必破其族。假若鄜延一军先出,贼必大举来应,我则退守边寨,或据险要,不与大战,不越旬日彼自困弊,势将溃归,则我环庆之师复出焉,彼若再图点集来拒王师,则又有泾原之师乘间而入,彼则奔命不暇,部落携怨,则我兵势自振,三五年间,山界可以尽取,此春秋时吴用三师破楚之策也。”

 臣按:仲淹所议攻守之策虽以防当时之西夏,然以通论后世之边事,势不同而理同,择而行之,举而措之,未必不可用也。

 张亢上仁宗论边机军政所疑十事,其三曰:“今鄜延副总管许怀德兼环庆军马,环庆副总管王仲宝复兼鄜延,其泾原、秦凤总管等亦兼邻路,虽令互相策应,然环州至延州十四五程,直路亦不下十驿,泾原至秦州又远于此,若一处有事,自此发兵赴援而山谷险恶、人马已困,欲责其功,何可得也?”

 臣按:兵势贵乎相接,苟相去悬绝,则首尾不能相应,必致缓不及事之失。

 亢又言曰:“四路军马各不下五六万,朝廷尽力供亿而边臣但言兵少,每路欲更增十万人,亦未见成功之效。且兵无节制,一弊也;无奇正,二弊也;无应援,三弊也;主将不一,四弊也;兵分势弱,五弊也。有此五弊,如驱市人而战,虽有百万,亦无益于事。”

 臣按:张亢所言五弊,非但当时有之而今世亦然。

 欧阳修上英宗曰:“御边之备,东起麟府,西尽秦陇,地长二千余里,分为路者五而分为州为军者二十有四,而军州分为寨、为堡、为城者又几二百,皆须列兵以守之,故吾兵虽众不得不分,所分既多不得不寡,而贼之出也常举其国众合聚为一而来,是吾兵虽多分之而寡,彼众虽寡聚之为多,以彼之多击吾之寡,不得不败也。此城寨之法既不足自守矣,而五路大将军所谓战兵者分在二十四州军,欲合而出则惧后空而无备,欲各留守备而合其余则数少不足以出攻,退不能自守,所以用兵累年,终不能一出者,以此也。”又曰:“夫兵分备寡,兵家之大害也,其害常在我;以逸待劳,兵家之大利也,其利常在彼。今诚能反其事而移我所害者予敌,夺敌所利者在我,如此,则动而有成功也。”

 臣按:今日备边之地,东起辽东、西极陇蜀,非但若宋人之边地起麟府尽秦陇而已,洪武、永乐之盛,所守不过数处,然皆据其总会、扼其要害,人聚而力全,而彼之来有以待之,得以全力而制胜也。正统以后,分为堡寨日多,军卒之数不减前日而堡寨之设日益加多,诚有如欧阳修所谓吾兵虽多分之而寡,彼众虽寡聚而为多者也。今兵无可添而堡寨不可减,乞敕知边事大臣躬临边境,审视寨堡之设,若非要害或虽要害而兵力寡少不足以守之处,革其稍缓者而并归于最要害之地,如此,则城堡不虚设而将卒皆有用矣。

 以上守边固圉之略(下)

卷一五二

▲列屯遣戍之製

 《詩序》:《采薇》,遣戍役也。文王之時,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狁之難,以天子之命,命將帥遣戍役以守衛中國,故歌《采薇》以遣之、《出車》以勞還、《杕杜》以勤歸也。

 程頤曰:“毒民而不由其上,則人懷敵愾之心矣。”又曰:“古者戍役,兩期而還。今年春暮行,明年夏代者至,複留備秋,至過十一月而歸。又明年中(仲同)春至,春暮遣次戍者。每秋與冬初,兩番戍者皆在疆圉,如今之防秋也。”

 熊禾曰:“北部畏暑耐寒,又秋氣折膠則弓弩可用,故秋冬易為侵暴,每留屯以防。”

 臣按:程頤前所言者,萬世為民用兵之大義;後所言者,萬世遣戍留屯之常製。

 秦始皇既並天下,北築長城四十餘萬,南戍五嶺五十餘萬,驪山、阿房之役各七十餘萬,兵不足用而後發謫矣,其後裏門之左一切發之。

 晁錯曰:“秦時北攻胡貉,築塞河上,南攻揚粵,置戍卒焉。夫胡貉之地積陰之處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食肉而飲酪,其人密理,鳥獸毳(細也)毛,其性能(耐同)寒;揚粵之地少陰多陽,其人疏理,鳥獸希毛,其性能暑。秦之戍卒不能其水土,戍者死於邊,輸者僨(疲也)於道,秦民見行如往棄市,因以謫發之名曰謫戍,先發吏有謫及贅婿、賈人,後以嚐有市籍者,又後以大父母、父母嚐有市籍者,後又閭取其左發之,不願行者深怨,有背畔之心。凡民守戰至死而不降北(謂敗退)者,以計為之也,故戰勝守固則有拜爵之賞,攻城屠邑則得其財物以富家室,則能使其眾蒙矢石、赴湯火,視死如生。今秦之發卒也,有萬死之害而亡銖兩之報,死事之後不得一算之複(複除也)。天下明知禍烈及己也,陳勝行戍至於大澤,為天下先倡,天下從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得之之弊也。”

 易祓曰:“始皇既並天下,北築長城,南戍五嶺,又有驪山、阿房之役,兵不足用,乃至發謫,先發弛刑之類,次發賈人之類,次發治獄不直者之類,次隱宮刑徒者,次以嚐有市籍者,又其次則大父母、父母嚐有市籍者,先發裏門之左名閭左之戍,未及發右而二世立,複調材士五萬以衛鹹陽,民不聊生,天下騷動而勝、廣起矣。”

 臣按:三代之遣戍役,不得已而遣之,反覆開諭,既憫其私情,複陳之以公義,蓋以仁義而行之也。秦人則不然,以威劫而行之而已,則行者豈能得其心而使之效其力哉?錯謂“凡民守戰至死而不降北者,以計為之也,戰勝守固則有拜爵之賞,攻城屠邑則得其財物以富其家室,故能使其眾蒙矢石、赴湯火,視死如生”,則以功利言,不如三代之使民專以道義為說也。雖然,人心不古,好義不如好利,所以勉勵中人以下者,亦不得不然。

 秦用商鞅之法,月為更卒,已複為正一歲、屯戍一歲,力役三十倍於古。臣按:更卒謂給郡縣一月而更者,正卒給中都官者也。

 漢更有三品,有卒更、有踐更、有過更。古者正卒無常人,皆迭為之,一月一更,為更卒也。貧者欲得雇更錢,次直者出錢雇之,月二千,是為踐更也。天下人皆直戍邊三日,亦名為更,律所謂繇戍也,雖丞相子亦在戍邊之調,不可人人自行三日戍,又行者當自戍三日,不可往便還,因便往一歲一更,諸不行者出錢三百入官以給戍者,是謂過更也。

 馬端臨曰:“卒更者,正身供正役也。踐更者,以錢雇直,所直者內地,其役一月,不行者以錢雇代行者。過更者亦以錢雇直,所直者邊疆,其役三日,不行者以錢輸之縣官,縣官以給代行者。但所謂一歲而更者恐是並往回行程言之,遠戍且以兩月為行程,則每歲當役者十月,如是踐更則是一人替九人之役,如是過更則是一人替九十九人之役。夫戍邊重事而百人之中行者才一人,則兵之在戍者無幾矣。吾意,一歲而更是秦以此待謫戍者,本非正法,及其窮兵黷武,則雖無罪者及元係複除者皆調發之而儕之謫戍矣,漢初亦遵其法,後來乃著令,有罪者乃戍邊一歲,而凡民之當戍者不過三日,若不願行者則聽其出錢縣官以給戍者,為過更之法耳。”

 臣按:漢時戍邊有過更之法,凡民當戍者不過三日,若不願行則聽其出錢縣官以給戍者。臣愚以為,此法今亦可行內地,衛所官軍戍邊者每歲分兩班赴邊屯戍,行程往來,頗為勞苦,且內地人多怯弱不耐寒苦,而其衛所輪差之際不免作弊。請準古過更法,每歲該戍邊方衛所官旗軍,餘計口出錢貼助應戍之人,其有壯健之士願受直代人出戍者,聽官為驗其身力年齒相當,一體給與,合得糧賞,惟在得人不必正身,此法今亦可行。

 高祖十一年,發巴蜀材官衛軍霸上。景帝後二年,發車騎、材官屯雁門。宣帝神爵元年,發三河、潁川、沛郡、淮陽、汝南材官詣金陵。臣按:此漢初遣軍戍邊散見於史者。

 文帝時,晁錯言於文帝曰:“胡人食肉飲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歸,居如飛鳥走獸,於廣野美草甘水則止,草盡水竭則移,以是觀之,往來轉徙,時至時去,此胡人之生業而中國之所以離南畝(古畝字)也。今使胡人數處轉牧、行獵於塞下,或當燕代或當上郡、北地、隴西以候備塞之卒,卒少則入,陛下不救則邊民絕望,有降敵之心,救之少發則不足,多發遠縣才至則胡又已去,聚而不罷為費甚大,罷之則胡複入,如此連年,則中國貧苦而民不安矣。陛下幸憂邊境,遣將吏發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令遠方之卒守塞,一歲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以便為之高城深塹,先為屋室,具田器,予冬夏衣、廩食,其亡妻者官買予之,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者以其半予之,縣官為贖。其民如是,則邑裏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德上也,欲全親戚而利其財也,此與東方之戍卒不習地勢而心畏胡者功相萬也。以陛下之時,徙民實邊,使遠方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係虜之患,其與秦之行怨民,相去遠矣。”

 臣按:今西北緣邊一帶,遼東、宣府、寧夏、甘肅四處無有州縣,而大同、延綏、涼洮等處皆有人民及蕃族,今亦編其丁壯與軍伍相兼守禦,然其民既已供賦役而又使之備戰陳,有事之時暫用之可也,無事之時一體與軍常操,似非人情所堪。臣請下山西、陝西二布政司,凡極邊去處如大同、延綏,民有願自投軍者免其戶糧十二石,就以為月糧,官不複支給,其本戶糧原數不及者以同裏人戶糧足其數,其近邊去處在千裏而近者,有願投軍者亦如之,免糧之外別免本戶敷科及凡雜役,俾其供送,凡投軍者加以義勇之名,俾其自備鞍馬、器械、糗襜隨軍征調,死不勾丁,有願替者聽似亦良便。

 錯又言曰:“陛下幸募民相徙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之費益寡,甚大惠也。下吏誠能稱厚惠,奉明法,存恤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壯丁,和輯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樂而不思故鄉,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臣聞古之徙遠方以實廣虛也,古之置邊縣以備敵也,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之新邑。使五家為伍而至於十連一邑,生死相恤,室屋完安,所以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居則習於射法,出則教於應敵,故卒伍成於內則軍政定於外。服習收成,勿令遷徙,幼則同遊,長則同事,夜戰聲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目相見則足以相識,歡愛之心足以相死而勸以厚賞,威以重罰,則前死不還踵矣。所徙之民非壯有材力,但費衣糧,不可用也;雖有材力,不得良吏,猶亡功也。陛下絕匈奴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來南也,一大治之則終身創矣(創艾也)。欲立威者始於折膠,來而不能困,使得氣,後未易服也。”

 臣按:晁錯之策,欲募民相徙以實塞下,又欲置邊縣以備敵,然今日諸邊見有列屯坐食之兵,不須召募,舊有衛所營堡之製,不須置縣,但其所謂五家為伍合於古法。今不必以家為伍而以五人為伍,使其自相聯屬,或其戚屬或其交契,從其所好,官府因而什伍之,方其係籍食糧各仍其舊,惟於操練征調之際則用伍法焉。每伍同一字號,以一人為首,呼兵首,則五人必與偕,所聚集之處如錯所謂居則習為射法,出則教於應敵,起止相隨而暫離者有禁,器用相共而自私者有罪,中有嫌隙者許其明白告官而離合之,匿怨而貌從者同伍知而不告罪同,伍中不許飲博,惟合伍校射方許飲酒。遇有寇至,少至則因其人之多寡而遣吾卒以應之,彼以十人來吾以十人應之,彼以百人來吾以百人應之,吾之所謂十與百蓋以伍為卒,十人為五十人、百人乃五百人也,寇非大至,不以大眾。

 武帝時,發天下七科謫出朔方。

 張晏曰:“吏有罪一,亡命二,贅婿三,賈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市籍七。”

 臣按:武帝發天下七科謫,一曰吏有罪,秦始皇謫治獄吏不直者築長城,即此科也;二曰亡命、三曰贅婿、四曰賈人,即秦始皇三十三年發諸嚐逋亡人、贅婿、賈人擊南越也;五曰故有市籍與夫父母有市籍、大父母有市籍,是三者皆賈人之類也。武帝此七科,先儒謂其因秦人之舊。蓋兵出於農固有定籍,故於定籍之外立此七科,吏有罪者席其故官,亡命者去其鄉土,贅婿者托於婦家,賈人以下皆身不在農畝,是七者皆非調發所及,故謫之,此雖非先王令典,然亦可以製伏奸人,使皆為國禦寇,而亦寬農實邊之一助也。

 明帝永平八年,詔郡國中都官,死罪係囚減罪一等,勿笞,屯朔方、五原之邊縣。後又詔詣邊者妻子自隨。

 臣按:此秦漢以來謫有罪者戍邊之始。蓋置惡人於荒僻之地以禦魑魅,古典也。秦始皇謫治獄吏不直者築長城,漢武帝謫吏有罪者出朔方,其來遠矣,但有罪係獄者人非一等,有農民有遊民,與夫工商吏卒,不一類焉。彼夫農工商賈,平日習勞苦事、役作之人,用以戍邊無不可者,若夫名為士流係宦籍者,率多選軟脆弱之人,平日呻吟占畢,不經勞役,一旦使之被堅執銳以從事隊伍之間,以禦強虜,用此之儆眾庶,固為可矣,其如誤國計何?況邊塞之地,饋餉為難,內地米一斛至邊計其費不止三斛也,乃歲苦內地良民,運三十斛米以養一無用之人,無乃非計歟。必欲重困罪人,使彼知警,豈無別策而乃必用此乎?

 明帝以後,又歲募郡國中都官死罪係囚出戍,聽從妻子,自占邊縣以為常。凡徙者皆給弓弩衣糧,於是北胡有變則置度遼營,南蠻或叛則置上林兵,羌犯三輔則置長安、雍二尉,鮮卑寇居庸則置漁陽營。

 臣按:漢人守邊多是募兵,其所置兵營皆是蠻夷有變而後增之也。今日邊城之守、士卒之屯,皆是聖祖開國之初舊製,然歲久弊生,不無消乏軍伍,或不能如往時之盛,欲行漢人召募之法,然承平日久,民戀鄉土,必欲行國初簽補之例,然版籍已定,民或起怨。臣於“製國用”下嚐建因荒收兵之策,此策似亦可行,儻不棄芻蕘之言,斟酌行之,是亦足兵之一助也。

 東漢自光武罷都試而外兵不練,雖疆場之間廣屯增戍,列營置塢,而國有征伐終籍京師之兵以出。蓋自建武迄漢衰,匈奴之寇、鮮卑之寇,歲歲有之,或遣將出擊,或移兵留屯,連年暴露而禁旅無複鎮衛之職矣。

 臣按:漢人疆場之間既已廣屯增戍,列營置塢,而國有征伐又籍京師之兵,夫內地有寇可出京師兵以平之,若夫邊圉之寇必須用其邊兵,何則?蓋邊兵生長邊陲,慣於戰鬥,知敵人之情狀,識道路之迂直,且複屢經戰陳,目熟心定。若夫京畿之兵驕奢脆懦,目所未嚐見,身所未嚐經,況受命而總兵者皆天子之勳貴,報效而從征者皆是權貴富豪子弟,欲希功以得官耳,非實有材勇,欲敵所愾以建功業也,一至邊城,身既不能戰,反役使邊兵之善鬥者為之給薪水、供草料,及至寇退而論功,方且虛張功次,奪邊兵之虜獲,攘其首級以為己功,是以邊城一聞京軍之來,無不解體者。為今之計,緣邊一帶分定疆界,專責邊將守禦,不得已而出京軍,止用以為邊城之聲援,如大同則於應州或渾源州立一大營,宣府則於懷來或保安立一大營,其他遼東、甘肅諸處皆然,敵少入寇則各邊自為守戰,敵大入寇方許奏請京軍,如敵寇大同,京軍則於應州駐劄,敵寇宣府,京軍則於懷來駐劄,兵法先聲後實,每調一千則稱五千,用以為邊城之聲援,非其力果不能支而京軍不得貪功冒進,如此,則各邊將卒畏京軍之擾害且奪其功,無不奮誌效死矣。

 唐方鎮節度使之兵,其原皆起於邊將之屯防者。唐初兵之戍邊者,大曰軍,小曰守捉、曰城、曰鎮,而總之曰道。自武德至天寶以前,邊防之製,其軍、城、鎮、守捉皆有使而道有大將一人曰大總管,已而更曰大都督,至太宗時,行軍征討曰大總管,在其本道曰大都督。自永徽後,都督帶使持節者始謂之節度使,然猶未以名官。景雲二年,以賀拔延嗣為涼州都督、河西節度使,自此而後接乎開元,朔方、隴右、河東、河西諸鎮皆置節度使。

 臣按:唐初大總管,其後節度使,即今總兵官之職名。

 德宗時,陸贄上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武欲勝其敵必先練其兵。練兵之中,所用複異,用之於救急則權以紓難,用之於暫敵則緩以應機。故事,有便宜而不拘常製,謀有奇詭而不徇眾情,進退死生惟將所命,此所謂攻討之兵也;用之於屯戍則事資可久,勢異從權,非物理所愜不寧,非人情所欲不固,夫人情者利焉則勸,習焉則安,保親戚則樂生,顧家業則忘死,故可以理術馭,不可以法製驅,此所謂鎮守之兵也。夫欲備封疆、禦戎狄,非一朝一夕之事,固當選鎮守之兵以置焉。古之善選置者必量其性習、辨其土宜、察其技能、知其欲惡,用其力而不違其性,齊其俗而不易其宜,引其善而不責其所不能,禁其非而不處其所不欲,而又類其部伍,安其室家,然後能使之樂其居、定其誌、奮其氣勢、結其恩情,撫之以惠則感而不驕,臨之以威則肅而不怨,靡督課而人自為用,弛禁防而眾自不攜,故出則足兵,居則足食,守則固,戰則疆,其術無他,便於人情而已矣。今者散征士卒,分戍邊陲,更代往來以為守備,是則不量性習、不辨土宜,邀其所不能,強其所不欲,求廣其數而不考其用,欲致其力而不察其情,斯可以為羽衛之儀而無益於備禦之實也,何者?窮邊之地千裏蕭條,寒風裂膚,驚沙慘目,與豺狼為鄰伍,以戰鬥為嬉遊,晝則荷戈而耕,夜則倚烽而覘,日有剽害之慮,永無休暇之娛,地惡人勤,於斯為甚,自非生於其域、習於其風,幼而睹焉,長而安焉,不見樂土而不遷焉,則罕能寧其居而狎其敵也。關東之地百物阜繁,從軍之徒尤被優養,慣於溫飽,狎於歡康,比諸邊隅,若異天壤,聞絕塞荒陬之苦則辛酸動容,聆強蕃勁虜之名則懾駭奪氣,而乃使之去親戚、舍園廬,甘其所辛酸,抗其所懾駭,將冀為用,不亦疏乎?矧又有休代之期,無統帥之馭,資奉若驕子,姑息如倩人,進不邀之以成功,退不加之以嚴憲,其來也鹹負德色,其止也莫有固心,屈指計歸,張頤待飼,僥幸者猶患還期之賒緩,恒念戎醜之充斥,王師挫傷則將乘其亂離,布路東潰,情誌且爾,得之奚為?平居則殫耗資儲以奉浮冗之眾,臨難則捐棄城鎮以搖遠近之心,其弊豈惟無益哉,固亦將有所撓也。複有抵犯刑禁,謫徙軍城,意欲增戶實邊,兼令展效自贖,既是無良之類,且加懷土之情,思亂幸災又甚,戍卒適足煩於防衛,諒無望於功庸,雖前代時或行之,固非良善之可遵者也。”

 臣按:陸贄此奏曲盡古今屯戍防邊之利害,所謂屯戍之兵,事資可久,勢異從權,非物理所愜不寧,非人情所欲不固,蓋處製天下之事,合於人情、宜於土俗,然後可以經久而不廢,事莫不然,不但屯戍一事也。其間所論人情苦樂之實、邊塞窮苦之狀,與夫分蕃更戍之無益,緣事謫戍之非宜,皆洞燭事情,切中時弊。人主宜寫一通於座右,朝夕目焉,則邊塞之苦如在目前,事機之宜如指諸掌,於是揆之人情,驗之時事,因其利而見於施行,究其害而痛加禁革,則邊防無事而中國?安矣。

 贄又言:“理戎之要,最在均齊,故軍法無貴賤之差,軍實無多少之異,是將所以同其誌而盡其力也。如或誘其誌意,勉其藝能,則當閱其才、程其勇、校其勞逸、度其安危,明申練,核優劣之科以為衣食、等級之製,使能者企及,否者息心,雖有厚薄之殊而無觖望之釁,蓋所謂日省月試,餼廩稱事如權量之無情於物,萬人莫不安其分而服其平也。今者窮邊之地,長鎮之兵,皆百戰傷夷之餘,終年勤苦之劇,角其所能則練習,度其所處則孤危,考其服役則勞,察其臨敵則勇,然衣糧所給,惟止當身,例為妻子所分,常有凍餒之色,而關東戍卒歲月踐更,不安危城,不習戎備,怯於應敵,懈於服勞,然衣糧所頒厚逾數等,繼以茶藥之饋,益以蔬醬之資,豐約相形,隔絕斯甚,又有素非禁旅,本是邊軍將校,詭為媚詞,因請遙隸神策,不離舊所,惟改虛名,其於廩賜之饒,遂有三倍之益,此則儔類所以忿恨,忠良所以憂嗟,疲人所以流亡,經製所以褊匱。夫事業未異而給養有殊,人情不能甘也,況乎矯佞行而廩賜厚,績藝劣而衣食優,苟未忘懷,孰能不慍,不為戎首則已可嘉,而欲使其協力同心以攘寇難,雖有韓、白、孫、吳之將臣,知其必不能焉。養之若斯,可謂怨生於不均矣。”

 臣按:陸贄之言雖是當時之弊,然今世兵在外則苦、在內則樂,在內則逸、在外則勞,朝廷所以廩賜之者,在外則薄、在內則厚,無以異於唐之季也。明主鑒贄斯言,痛革其弊,使之內外均齊,憫其苦而知其勞,時加優恤,比諸內地樂而逸者有加而無不及,如此,則士卒感恩思報,人心歸而氣勢壯、軍威振矣。

 宋製,凡上軍遣戍皆本司整比,軍頭司引對便殿,給以裝錢,代還亦入見,犒以飲食,采拔精銳以補之,或退其疲老者。凡大祀有賞給,每歲寒食、端午、冬至各有特支,戍邊每季又加給銀、鞋,環慶緣邊難於爨給者又有薪水錢,其役兵勞苦者或季給錢,或川廣代還者別給裝錢,川廣之補卒或給時服錢屨,凡出外卒有口糧。

 臣按:宋朝之所以優待邊戍之軍者如此其至,其出戍代還皆得引見,而所以賞給之者比諸內地之軍為加優,蓋宋太祖、太宗起自兵間,深知軍中利病而知邊戍之兵尤為勞苦,故優待之也如此。或者謂宋時賞給諸軍如此,國力焉得不屈?臣竊以為國家禍亂多起於寇盜,所以遏絕之者將卒也,國家誠省嬖幸之賞賜、異端之崇奉以為軍國之用,綽乎有餘裕矣。

 宋製,蕃兵者,塞下內屬諸部落,團結以為藩籬之兵也。西北邊羌戎種落不相統一,保寨者謂之熟戶,餘謂之生戶。其大首領為都軍主,百帳以上為軍主,其次為副軍主,又有以功次補者,其官職給俸有差。

 臣按:凡今天下邊防皆有夷人種類部落,馭之得其道,皆得其用,或以為捍蔽,或以為爪牙,或以為鄉道,或以為間諜,顧用之何如耳。楊(缺)謂:“禦得其道,狙詐皆作使,但不可偏徇專任而已。”

 以上列屯遣戍之製

卷一五三

▲四方夷落之情(上)

 《周礼》:职方氏掌天下之图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国、都鄙、四夷、八蛮、七闽、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与其财用、九谷、六畜之数要;周知其利害。

 王知禹曰:“职方氏掌天下之图以掌天下之地,非特图也,又掌其地焉,东方曰夷其种有四,南方曰蛮其种有八,东南曰闽其种有七,西北曰貉其种有九,西方曰戎其种有五,北方曰狄其种有六,自邦国、都鄙至于夷、蛮、闽、貉、戎、狄,虽有内外之殊,然先王之政一视而同仁,其人民之所聚、财用之所出、九谷之所生、六畜之所产,其数要不可以不辨也,其利不可不知也。”

 臣按:天地之大德曰生,而其所以生者以人为贵,而人之中有居中者焉、有处外者焉。中者混而同,其性禀习俗虽有少异而其大略则同也;外者环而绕之,有接续之际而无混同之势,故其性禀习俗也,始而近也则大同而小异,终而远也乃至于背戾而悬绝焉。惟其势异而情殊,故帝王所以治之也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随机而应变,因事而制宜,要在使之各止其所而已。彼既止其所而不为疆场之害,则吾之内陆华民得其安矣。

 《王制》曰: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东方曰夷,被发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发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

 郑玄曰:“五方之民性不可推移,地气使之然也。雕、文谓刻其肌以丹青涅之。不火食,地气暖不为病也。不粒食,地气寒少五谷也。”

 吴澂曰:“皆有性谓其生禀各不同,不可推移谓其生禀一定而不可易。'东方曰夷’以下言四夷异俗。文身与雕题同,衣皮与衣羽毛同,此亦言其俗之大略而已。”

 《通典》曰:缅惟古之中华,有居处巢穴焉,有葬无封树焉,有手团食焉,有祭立尸焉,聊陈一二,不能遍举。其地偏、其气梗,不生圣哲,莫革旧风,训诰之所不可,礼义之所不及,外而不内,疏而不戚,来则御之,去则备之。

 臣按:自古驭四夷之要法,不出乎来则御之、去则备之二言而已。(以上总论四夷)《舜典》:窜三苗于三危。

 朱熹曰:“三苗,国名,在江南荆扬之间,恃险为乱者也。窜则驱逐禁锢之。”分北三苗。

 朱熹曰:“北犹背也,其善者留,其不善者窜徙之,使分背而去也。”

 《益稷》:苗顽弗即工,帝其念哉。帝曰:“迪朕德,时乃功,惟叙。皋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

 蔡沈曰:“内而侯牧,外而蕃夷,皆蹈行有功,惟三苗顽慢不率,不肯就工,帝当忧念之也。帝言四海之内蹈行我之德教者是汝功,惟叙之,故其顽而弗率者则皋陶方敬承汝之功叙,方施象刑惟明矣。或者乃谓苗之凶顽,六师征之犹且逆命,岂皋陶象刑之所能致?是未知圣人兵刑之叙与帝舜治苗之本末也。盖威以象刑而苗犹不服,然后命禹征之,征之不服而又增修德教,及其来格然后分背之也。”

 《禹贡》:三危既宅,三苗丕叙。蔡沈曰:“三危即舜窜三苗之地。”

 吕祖谦曰:“三苗有罪自当窜逐,发政施仁自当及之,故治水至三危亦既使安居,大得其叙,后世以为投之四裔若弃之者,非圣人之心也。”

 臣按:夷者外蕃之总名,而经史所谓蛮则多指南方之夷也,夷之见于经者始于三苗,所谓苗民者《舜典》《禹谟》《益稷》《禹贡》《吕刑》皆具焉。帝舜授禅之初,既首窜之于三危,至禹治水时,其窜者既丕叙,其留者犹不即工,故帝命禹徂征,然犹逆命,及禹班师而后来格,于是考其善恶而分背之焉。盖有虞之世,西北之戎狄未炽,所虑者南方之蛮耳,故舜命皋陶为士,首举“蛮夷猾夏”为言。所谓蛮者盖三苗也,其始也即其极恶者而窜徙之,既窜之后而又于所留者分背其中之善与恶者焉,善者则奖之而加以恩,恶者则惩之而施以威,加以恩则彼知所慕而兴于为善,施以威则彼知所畏而不敢为恶,是则圣人之微权也。今自巴蜀以东,历湖南北、桂岭、云贵数千里溪峒山箐之中,有曰犵、曰狑、曰獠、曰猺、曰獞之类凡十数种,皆所谓蛮也,其间最轻捷者曰猫,说者谓此即三苗之后也。然今之猫依山以居,性习不常,无有伦纪礼义,观禹誓辞数苗之罪,谓其君子在野、小人在位,则是时之苗盖有国都、官属,但其用舍颠倒耳,非若今世之猫若猿猱然,无定居、无常业,不相统属也。国初于湖北、川东立宣慰司者五,曰永顺、曰保靖、曰贵州、曰思州、曰播州,又有宣抚司、安抚司及招讨司、长官司之设,外此所谓军民府及军民指挥使司者,又兼设土官以辖其夷人,随其地而设其官,因其俗而为之治,善者授以职,恶者分其势,是盖得有虞分背之义、《禹贡》丕叙之意也。

 秦昭王使白起伐楚,略取蛮夷,置黔中郡。汉兴,改为武陵郡,岁令大人输布一匹、小口二尺,是谓賨布。臣按:汉武陵郡即今常德、澧、辰、沅等州郡是也。

 始皇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击南越,取其地置桂林、南海、象郡。又闽越王无诸及越东海王摇者,其先皆越王句践之后也,姓驺氏,秦已并天下,皆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

 臣按:秦并百粤,岭南有三郡,桂林今广西地,南海今广东地,象郡今安南地也。盖越之地在古种类实多,故有百越之名,曰南越、曰瓯越、曰闽越、曰东越、曰于越,,其地非一处,其人非一种。然自秦汉以来,所谓于越、东越、瓯闽之类皆已久入中国,与齐、鲁、宋、卫无异,惟所谓南越者,其地西连湖湘,直抵滇贵,牂牁、越巂之境,山深而地险,犹有不尽归王化者时时为郡邑居民害。盖今日湖南北、广东西其郡邑皆错列山岭之间,与蛮夷杂居,但有险易之异耳,时或窃发,难于备御,非若西北边塞之有限隔也。

 汉武帝时,欲伐闽越,淮南王安上书言:“越,方外之地,剪发文身之民,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与受正朔,非强弗能服、威弗能制,以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中国也。南方暑湿,近夏瘅热,暴露水居,蝮蛇(噆也,音壑)生,疾疠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虽举越国而虏之不足以偿所亡。今以兵入其地,必雉兔逃入山林险阻,背而去之则复相群聚,留而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兵粮乏绝,民苦兵事,盗贼必起。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耸,臣恐变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臣闻天子之兵有征无战,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蒙徼幸以逆执事之颜行(犹言雁行,谓在前),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臣犹窃为大汉羞之。”

 臣按:闽越今福建地,其入职方已久,非复汉时旧矣,然刘安所言南方湿毒,兵入其地,不待兵刃先自病死,与夫兵至则潜藏,兵退则复聚,持久则士卒疲倦,民苦兵事。今日湖南、广右、云贵,其山箐之瘴疠,猫獠之情状,省民之受害,实与汉时无异也。明主在上,以天地为量,以宇宙为境,遇有远夷梗化,则如安言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镇抚方外,不劳一卒、不顿一戟而威德并行,以一使之任代十万之师,毋使中国之民罹蝮蛇猛兽之毒,染呕泄霍乱之病,亲老涕泣,孤子啼号,迎尸千里之外,弃骨无人之境,如安所虑者,非独远夷之幸,实中国之幸也。

 元帝初元三年,珠厓、儋耳郡率数年一反,杀吏,汉辄发兵击定之,至是诸县叛,连年不定,上谋于群臣,欲大发军,待诏贾捐之曰:“臣闻尧舜圣之盛,禹入圣域而不优,以三圣之德,地方不过数千里,西被流沙,东渐于海,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言欲与声教则治之,不欲与者不强治也。殷周之地,东不过江、黄,西不过氐羌,南不过蛮荆,北不过朔方,是以颂声并作,人乐其生,越裳氏重九译而献,此非兵革之所能致也。至于秦,兴兵远攻,贪外虚内,而天下溃畔;孝武皇帝厉兵马以攘四夷,赋役烦重,寇贼并起,是皆廓地太大、征伐不休之故也。今关东民困,流离道路,至嫁妻卖子,法不能禁,义不能正,此社稷之忧也。骆越弃之不足惜,不击不损威,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驱士众挤之大海之中,快心幽冥之地,非所以救饥馑、保元元也。且以往者羌事言之,暴师曾未一年,兵出不逾千里,费四十余万万,大司农钱尽,乃以少府禁钱续之,夫一隅为不善,费尚如此,况于劳师远攻,亡士无功乎?臣愚以为非冠带之国,《禹贡》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且无以为,愿遂弃珠厓,专用恤关东为忧。”上以问大臣,丞相于定国以为:“前击珠厓兴兵连年,校尉及丞凡十一人,还者二人,卒士及转输死者万人以上,费用三万万余,尚未能尽降,今关东困乏,民难摇动,捐之议是。”诏珠厓民有慕义欲内属便处之,不欲勿强。

 苏轼曰:“扬雄有言,珠厓之弃,捐之力也,否则鳞介易我冠裳,此言施于当时可也,自汉末至五代,中国避乱之人多家于此,今衣冠礼乐盖班班矣,其可复言弃乎?”

 臣按:捐之谓非冠裳之国,《禹贡》所及、《春秋》所治,皆勿以为。臣窃以为,凡今日境土非祖宗所有者,则可用捐之之策,若夫祖宗初得天下即入版图者,其可以与人乎?况本中国膏腴之地、要害之塞,昔人所谓一寸山河一寸金者哉,非至于甚不得已而存亡安危之决在此,不可轻言弃也。

 顺帝永和初,武陵太守上书以蛮夷率服,可比汉人增其租赋,议者皆以为可,尚书令虞诩独奏曰:“自古圣王不臣异服,非德不能及、威不能加,其兽心贪婪,难率以礼,是故羁縻而绥抚之,附则受而不逆,叛则弃而不追。先帝旧典贡税多少,所由来久矣,今猥增之必有怨叛,计其所得,不偿其费。”

 臣按:帝王之驭外蕃,一惟以义胜之而不校其利,旧有者不取,则彼敢于恣肆;旧无者取之,则彼必至于怨望。吾惟循其旧而已,旧例之外毫末不加焉,然又必因其灾患匮乏而又时有所纵舍焉,不责其备,不逆其诈。

 永和中,侍御史贾昌与州郡讨区怜等,岁余不克,帝召百官问以方略,皆议遣大将发荆、扬、兖、豫四万人赴之,李固驳曰:“荆扬盗贼盘结不散,长沙、桂阳数被征发,如复扰动,必更生患,兖、豫之人远赴万里,诏书迫促,必致叛亡,南州温暑,加有瘴气,致死亡者十有四五,远涉万里,士卒疲劳,比至岭南,不复堪斗,军行日三十里,而兖豫去日南九千余里,三百日乃到,人廪五升,用米六十万斛,不计将吏驴马之食,设军所在死亡必众,既不足御敌,当复更发,此为刻割心腹以补四支。九真、日南相去千里,发其吏兵犹尚不堪,况乃苦四州之卒以赴万里之艰哉?前中郎将尹就讨益州叛羌,益州谚曰'虏来尚可,尹来杀我’,后就征还,以兵付刺史张乔,乔因其将吏,旬月之间破殄寇虏,此发将无益之效,州郡可任之验也。宜更选有勇略仁惠任将帅者以为刺史、太守,徙日南吏民北依交阯,还募蛮夷,使自相攻,转输金帛以为其资,有能反间致头首者许以封侯列土之赏,故并州刺史祝良性多勇决,张乔前有破虏之功,皆可任用。”四府悉从固议,即拜良为九真太守、乔为交刺史,乔至开示慰诱,并皆降散。良到九真,自行车入贼中,设方略,招以威信,降者数万人,皆为良筑起府寺,岭外复平。

 臣按:李固此议言南方用兵之病弊,切中事情,使后世读史者至此,灼然如亲在行间目击其事,千古如一日也,至其所谓发将无益,州郡可任者,此皆已然之明效。然后世藩服郡守,任用不久,随即罢去,夷獠知其去任之速,不可倚仗,而后来之吏又未必然,往往疑信相半,故虽暂服而复叛也。请以今广西左右两江言之,两江地方二三千里,其所辖狼兵无虑十数万,今设为府者四、为州者三十有七,其府州正官皆以土人为之,而佐贰幕职参用流官,故今百余年间未闻有屯聚侵掠者,而所以为州县害者,皆是不属土官管束之人,错杂州县间者,其间虽或亦有有司带管及设土官巡检者,然流官无权,彼知其不久而轻玩之,而所谓土巡检者官卑力薄,不足以相钤制。臣愚以为,今日制驭驯服之策,莫急于立土官,请用左右两江之例而微寓夫设立军卫之意,盖左右两江府州之设,专以其地属之一姓,臣所谓微寓设立军卫之意者,众建官而分其权也。凡今猺獞与编民杂居州县之间,但彼依山箐以居耳,今宜特敕内外大臣躬临其地,召集其酋豪,谕以朝廷恩威,将授以官,如左右两江土官例,俾其子孙世享之,意有能率其种类五百名以上内附者即授以知州之职,四百名以下量授同知、判官、吏目等官,其官不拘名数,亦如卫所之制,既授其投词,不须勘实,官给以冠服,遣部属以驺从鼓乐送归所居,徐俾其择地立为治所,合众力成之,既成具奏请印,俾推其中一人为众所信服者掌印,则彼受朝廷爵命,必知所感慕,而其同类咸尊敬之,有不伏者彼仗国威并力除之不难矣,积久成俗,彼皆慕华风、习礼教而知杀掠之为非。况众设其官,势分力敌,自足相制,不能为乱,而其中不能无自相争讼者,须至申上司奏朝廷,则国家之势益尊,不劳兵戈而一方安靖矣。然所虑为后日患者,地界不明,异时不能无争耳,宜乘其初即遣官会同土酋分立地界,或以溪涧或以山阜,就于界上立石为识,大书深刻于上,曰某至某为有司界、至某为土官界,其中民地有深入其境者,即以外地无征者与民易之,随其广狭,不复丈量,其土酋所领地就俾其认纳税粮,定为额数,日后不得有所加增,如此处置,庶几其永无患乎。

 唐贞元中,广西黄洞首领黄少卿者攻邕管及陷钦、横、贵等州,屡服屡叛。长庆初,经略使严公素复请讨之,兵部侍郎韩愈建言:“黄贼并是夷獠,无城郭可居,依山傍险,寻常亦各营生,急则屯聚相保,比缘邕管经略使多不得人,德既不能绥怀,威又不能临制,侵欺虏缚以致怨恨,蛮夷之性易动难安,遂致攻劫州县,侵暴平人,或复私仇,或贪小利,或聚或散,终亦不能为事。近者征讨本起于裴行立、杨旻,此两人者本无远虑深谋,意在邀功求赏,亦缘见贼未屯聚之时,将谓单约立可摧破,争献谋计,惟恐后时,朝廷信之,遂允其请。自用兵以来,已经二年,前后所奏杀获计不下一二万人,傥皆非虚,贼之所处又更荒僻,假如尽杀其人、尽得其地,在于国计不为有益,容贷羁縻,比之禽兽,来则捍御,去则不追,亦未亏损朝廷事势,请为选有材用威信、谙岭南事者为经略使,处理得宜,自然永无侵叛之事。”

 臣按:韩愈所言自用兵以来已经二年,前后所奏杀获一二万人,傥皆非虚,贼已寻尽,此言非独当时之弊也,古今人情不大相远,举古可以知今,惟圣明留意,遇有远方捷报,以此言验之,洞见其真伪矣。至其请为选有材用威信、谙岭南事者为经略使,处理得宜,自然永无侵叛之事,此语诚古今处治南蛮之良策。大抵蛮性阴柔,倚山为势,军来则入山远避,军去则外出虏掠,如蝇蚋然,挥扇则飞散,收扇则复集,剿灭之甚难,且其地多瘴疠,中原之人惮入其地,未至固已怯畏,一入其地,气候不齐,蒸湿特甚,往往不战而死,既不可速战,又不可持久,所以自古用兵未有大得志于南蛮者也。虽然,天下之患皆有所以然之故,知其故而逆闭其涂,绝其根则其患自息矣。且今所谓猺獞者,非有强宗豪族,亦无深谋远虑,非欲争城邑,非欲收人心,不过欲虏掠财物而已,其所处深山大箐之中,不为宫室之奉,不为妻妾之用,不为子孙之计,所得之财将何所用,而用之将何所贸易哉?使吾内陆之人不与之交通,则彼所得财无所用,而欲用之亦无所于售。为今之计,宜敕镇守都宪督责藩臬、帅阃及守令、将领,严束所部军民,不许与贼交通,凡军民人等有入山峒生理者,许其赴官告知,赍载某物赴某山峒货卖,官司给与印帖为照,无帖者不许,责令供结不敢将带违禁器物,惟许取其生口、米谷、土物,不许受其银两及其地所不产之物,违者枷号示众,没入其财物,亲属,邻保知情不首罪同,有首告者给以其财物三之一,如此,则彼得物无所售,而不劫质以求财而杀人以立威矣。又闻近年以来,其间城邑暮夜多有为贼所窃入者,非杀死官员掠去印信,辄避罪不以闻,推原其故,非彼之有能,乃吾之无备也,宜令守镇、都宪、总兵等官规画城池守备之法,行下军卫有司,俾其遵守则永无失矣。盖尝推求其所以窃入之故,多因军卫有司互相推调,夜间失于觉察,城邑往往至于失陷,盖非内无粮饷、外无救援,力屈而不能支也,今后凡有城池去处,责令军卫有司正佐官僚写立领状,责其与城相为存亡,有失陷者决不轻恕,则彼知罪责深重,不敢轻忽,则贼不能盗入矣。所谓规画守备之法者,每城必为内垣,荐棘树栅总为一门,昏夜既上城守,即不容复下,必至黎明然后开门,彼知无可生路,则寝不安席矣,又预蓄乳犬驯伏之,每五垛间用木为匮,悬一吠犬,微有风声,犬先知儆,彼不能架梯登垣,而盗入之计无所施矣。

 《宋史》:古者帝王之勤远略,耀兵四裔,不过欲安内而捍外,非以求逞也。西南诸蛮夷,重山复岭,杂厕荆楚、巴巫、黔中,四面皆王土,乃欲竭上腴之征以取不毛之地,疲易使之众而得梗化之民,诚何益哉?树其酋长,使自镇抚,始终蛮夷遇之,斯计之得也。然无经久之策以控驭之,狌鼯之性便于跳梁,或以仇隙相寻,或以饥馑所逼,长啸而起,出则冲突州县,入则负固山林,致烦兴师讨捕,虽能殄除而斯民之荼毒深矣。

 臣按:唐虞之世,东、西、北三边之夷皆不经见,而首见于经者南方之苗也,然三方之夷皆一面临边,夷居外而其中乃王土也,惟南徼之地则夷人错居王土之中,与居民相杂,故其害及民尤易,非若三边之寇,其来有时,其侵有处,其行有程,先时可以为备,临时不至于苍茫失措。

 仁宗时,狄青请击侬智高,愿得西边蕃落兵自从,或谓南方非骑兵所宜,枢密使高若讷言:“蕃部善射,耐艰苦,上下山如平地,当瘴未发时疾驱破之,必胜之道也。”青卒用骑兵破贼。

 臣按:蕃落之兵以骑射名天下,南夷闻之自然胆落,然臣以为用之于有事之时,不若无事之时遇有羌胡内附者,即优加养给安置此方,不徒今日徼南赖其用,亦可以销异时内陆之祸。

 宋初言于仁宗曰:“岭南外区瘴疠薰蒸,北方戍人往者九死一在,多发兵则粮乏,少则事不集,急责功则蛮遁逃不肯出,缓则复来扰人,是宜有以制之也。今闻发北兵逾万人戍岭外,下湿上蒸,病死必多,料群蛮势不久屯,击之必散,臣谓不如选一二健将,岁才留北兵五千人,分屯要害处,得善吏十数人分置诸州,募土人为乡军,复其租调,视州大小、户多少为之数,统以部伍,教以进退,皆以彼所长技与相追逐,率百人给北兵三十以劲弩利兵佐之,冬春则使深入扰其居,夏秋则使谨守防其略,彼虽能诱纳中国亡命,要之食尽必出虏掠,若其来也,大大斩获则终身创矣,威已立后可议招来,与之盟则固,许之臣则久,远期五年、近止一年,南方无事矣。”

 臣按:说者谓征蛮无全胜之策,盖以其地炎燠卑湿,瘴疠特甚,中原士卒不服水土,不待戈矛之及、矢石之交,自相疾疫而死,虽有百万之兵,亦无所施故也。臣窃以为,瘴疠之灾特以加诸贫弱及不善调摄者尔,若夫为将帅居显要者则罕焉,请命彼处守土重臣,多方询察久谪彼地之人寿而健者,问其所以起居调摄之方,详稽备述,刻梓以颁示士卒,每队伍中选一人专司其事,有不遵条示而自恣不检者必加以罪,其所当备药饵、器具令有司给之。

 张栻知静江府,奏:“本部备边之郡九,而邕、管为最重,邕之所管幅员数千里而左右两江为最重,自邕之西北有牂牁罗甸,自此而西南有安南诸国,皆其所当备者,然邕之戍兵不满千人,所恃以为篱落者惟左右两江溪峒共八千余处、民兵不下十万,首领世袭,人自为战,如古诸侯民兵之制,其去邕管近者余三百里,远者近千里,所恃以维持抚治之者,惟提举盗贼都巡检四人,各以戍兵百余为溪峒纲领,其职任可谓不轻矣,可不遴选其人,谨护其土,以为远方久远之计哉。”

 臣按:唐分岭南地为五管,而桂、邕、容三管地属岭南西道,在于本朝,割容迤西之地属广东而广西实全得桂、邕二管及容管之少半。邕即今南宁府,其地控制左右两江,实为安南咽喉之地,国初因前代之旧,设太平、田州、思明、镇安四府,龙州等七州,正统初,又升思恩州为府,用其土人为守长,佐贰幕职则用流官,惟太平府全用流官而其属州仍其旧俗,凡此羁縻州郡面内岁久,首领世袭,人自为战,如古诸侯民兵之制,遇有征发亦赖其用,但今控制之戍仅有南宁驯象二卫、太平一所,似乎单弱,请如张栻所言,及今无事时,于此地屯兵以为重镇,遴选守将,谨护其土,以为久远之计,用以销变于未然。

 安南,古交也。秦并天下,于此置象郡。秦亡,南海尉赵佗击并之,汉置九郡,九真、日南、象三郡是为交地,后女子征侧反,遣马援平之,立铜柱为汉界。唐始分岭南为东、西二道,置节度,立五管官南隶焉。五代刘隐并其地以为交阯节度使,其后管内大乱,有丁部领者定之,其子琏内附,宋封为交阯郡王(交人封王自此始)。传子璇,为黎桓所夺,淳化四年封桓为王,桓卒,子龙钺立,其弟龙廷杀钺而代之,龙廷欲修贡,安抚使邵晔以闻,真宗曰:“遐荒异俗,不晓事体,何可怪也。”仍封为王,赐名至忠,为其下李公蕴所夺,即封公蕴为王。李氏传八世,至昊旵,闽人陈日煚为其婿,遂有其国。

 臣按:交阯本秦汉以来中国郡县之地,五代时为刘隐所并,至宋初始封为郡王,然犹授中国官爵勋阶,如所谓特进、检校、太尉、静海军节度、观察等使,及赐号推诚、顺化功臣,皆如内陆之臣,未始以国称也。其后封南平王,奏章文移犹称安南道,孝宗时始封以王称国,而天下因以高丽、真腊视之,不复知其为中国之郡县矣。李氏传八世,陈氏传十二世,至日焜为黎季犛所篡,季犛上表窜姓名为胡一元,子苍易名篸,诈称陈氏绝嗣,奆为甥,求权署国事,我太宗皇帝从其请。逾年,陈氏孙名添平者始遁至京,诉其实,季犛乃表请迎添平还以国,朝廷不逆其诈,遣使送添平归,抵其境,季犛伏兵杀之,并及使者。事闻,太宗遍告于天地神祇,声罪致讨,遣征夷将军朱能等征之,能道卒,命副将张辅总其兵,生擒季犛及其子苍澄,献俘京师,诏求陈氏遗裔立之,国人咸称季犛杀之尽,无可继承者,佥请复古郡县,遂如今制立交阯都、布、按三司及各府州县卫所诸司,一如内陆。其后有黎利者中官庇之,遂致猖肆,上表请立陈氏后,宣宗皇帝谓此皇祖意也,遂听之,即弃其地,俾复为国。呜呼,自秦并百郡,交阯之地已与南海、桂林同入中国,汉武立岭南九郡而九真、日南、交阯与焉,在唐中叶,江南之人仕中国显者犹少,而爱州人姜公辅已仕中朝为学士宰相,与中州之士相颉顽矣,奈何世历五代,为土豪所据,宋兴不能讨之,遂使兹地沦为侏离蓝缕之俗三百余年,而不得与南海、桂林等六郡,班班然衣冠礼乐以为声明文物之乡,一何不幸哉!其间宋人虽一逐其王,元人虽再入其国都,而终不能有。我太祖皇帝开国之初,陈氏首先纳款,太祖著之《祖训》,不许后人伐其国。陈氏为贼犛所戕,太宗皇帝体高皇之意,不绝陈氏之嗣,遣使送还其国,贼犛乃杀之,并及使者,不得已兴师平之,求陈氏后不可得,乃用汉、唐故事,复立郡县。而守臣不谨,遂至夷獠复肆,而黎利者以求得陈氏后为词,宣宗皇帝体文皇之心,俾复继陈氏之绝,不逆黎利之诈,遂为所蔽,群臣屡请兴兵讨之,章皇帝念圣祖之垂训,因置不问,而九真、日南之域,秦汉以来之遗民,既得见天日而又沦于幽谷之中,何其重不幸哉。窃惟今日疆域远过有宋,并于唐而不及汉者,以失岭外此三郡也,幸而得之而又失之,似若可惜,然守祖宗之训而不愆不忘,此继述之大孝、守成之大体也,所可惜者一方之民重不幸耳(安南疆域在秦汉为三郡地,今其地东起广东之钦州,迤西历广西之左江,至云南之临安、元江为界,钦以东海道与之对境,钦之西乃南宁府界,南宁之东南,思明府所属上思州忠州、上下石西诸州,太平府所属龙英、太平、安平、上下冻诸州皆与之接境,而龙州乃其所必由之路,而凭祥县则其要害也。镇安府所属有归顺及下雷峒,亦与接境,二峒迤西则云南界矣。临安之阿迷州、左能寨等九长官司皆其近界,元江有水路通之,而蒙自县则其所必由之路也。其道路在广西则由太平府历龙州及凭祥县抵其谅山府,至其所称东都者可七日程;在广东则自钦州西南一日至其永安州,由玉山等处至其东都可五日程;在云南则由临安府经蒙自县河底之莲花滩至其东都可四五日程,此中国与交南边境之大略也。以上言南夷)。

 以上四方夷落之情(上)

卷一五四

▲四方夷落之情(中)

 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维。唐虞以上,有山戎、猃狁、薰鬻居于北边,随草畜牧而转移。其畜之所多则马牛羊,其奇畜则橐驼、驴、羸(与骡同)、駃騠(生三日而超其母)、騊駼(生北海)、驒奚(駏驉也)。逐水草迁徙,无城郭常居耕田之业,然亦各有分地。无文书,以言语为约束。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肉食。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其俗,宽则随畜,因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也。其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鋋(铁杷小矛也)。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礼义。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壮者食肥美,老者饮食其余。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

 臣按:汉史谓匈奴无文书,以言语为约束,自秦汉以至于唐宋皆然,蒙古始令西番僧帕克斯巴造为字书,今所谓蒙古字是也。

 周武王世以时入贡,名曰荒服。其后二百有余年,周道衰,穆王之孙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诗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猃狁之故。”至懿王曾孙宣王,兴师命将以征伐之,诗人美大其功,曰:“薄伐猃狁,至于太原。”是时四夷宾服,称为中兴。至于幽王用周姬褒氏之故,与申侯有隙,申侯怒而与畎戎共杀幽王于丽(与骊同)山之下,遂取周之地虏获而居于泾渭之间,侵暴中国。

 匈奴之先自淳维,在殷时奔北方,至周末七国时而与燕、赵、秦三国为边邻。秦灭六国,始皇遣蒙恬北击胡,悉逐出塞,收河南地,渡河以阴山为塞,起临洮至辽东万余里。匈奴单于曰头曼,不胜秦北徙,至秦乱,稍度河与中国界于故塞。后为其子冒顿射杀之而自立为单于,遂东袭灭东胡,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侵燕、代,悉复秦所夺匈奴地,其控弦之士三十余万。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余岁,其世传不可得而次,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而南与诸夏为敌国,其姓世官号可得而记,曰单于,姓孪鞮氏,其国称之曰撑犁孤涂单于,匈奴谓天为撑犁(今犹谓为腾乞里,即撑犁也),谓子为孤涂,单于者广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单于然也。

 臣按:此北狄之在前汉者。

 汉高祖七年,帝自将讨韩王信,信亡走,帝闻冒顿居代谷,欲击之,使人觇匈奴,冒顿匿其壮士、肥马,但见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辈来皆言匈奴可击。高帝复使刘敬往使匈奴,敬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矜夸见所长,今臣往徒见羸瘠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是时汉兵已业行,高帝怒骂刘敬曰:“齐虏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军。”械系敬广武。高帝至平城,兵未尽到,冒顿纵精骑四十万骑围高帝于白登,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高帝用陈平秘计,使使间厚遗阏氏,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围,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乃解围之一角,会天大雾,汉使人往来匈奴不觉,陈平请令强弩傅两矢外乡(去声),从解角直出。高帝出围至平城,汉大军亦到,胡骑遂解去。高帝至广武,赦刘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皆已斩前使十辈矣。”乃封敬二千户为关内侯。

 臣按:汉高祖以百战之余,所统皆奇才良将,且为匈奴所围者七日,不有陈平秘计,不几于危乎?然是时敌骑乃至四十万,则是北部之强自汉初已然矣。夫自高祖解围之后,至于我朝一千四百余年,中间历魏晋、隋、唐、宋,而北部之兴亡盛衰、起灭分合不知凡几变,而至于元极矣。盖天下理势相为乘除,物极则反,盛极而衰,亦必然之理也。何以明之?自古北部之为害者非以其地之广也,亦非以其人之众也,徒以其生长沙漠之外,逐水草以为居,捕野兽以为食而衣其皮,耐饥寒、习劳苦而不畏死,而中国之人好逸而不禁劳,不能忍饥而受寒,而又惜身爱命,以故往往为彼所胜耳。至于元人崛起,奄南北而有之,宫居而室处,衣锦而食粟,其黠慧者雅言而士行,阔步而宽衣,凡其自昔猛鸷之态皆变而为柔,耐苦之性皆变而为骄,其肢体筋骨无复如前日之耐饥寒、甘劳苦矣。一旦大兵南来,其主开建德门夜遁,仓卒随行者惟宫禁宿卫、京辇屯营者耳,若夫远宦之臣、外戍之卒,固不能尽从也,败亡之余归其故域者,盖亦无几,游魂残魄,苟延喘息于草野之间,分散而微弱,纷杂而无统,方且自相鱼肉、自相攘夺,救死扶伤之不暇,以故不能为我边防之害,虽有小警,不过鼠窃狗偷,非有深谋宿计、处心积虑如前代匈奴、突厥之所为者。我太宗皇帝亲统六师,凡六出塞,历数千里之远,穷其巢穴,彼皆雉窜鼠伏,无有敢张螳臂以当雷霆之威者,自洪武、永乐以来,其酋如布尼雅锡哩、玛哈穆特、阿噜多尔、济巴勒皆驽才下乘,非有冒顿之猛鸷、尚结赞之狡猾,虽或侵央随即破灭,惟托欢者挟托克托布哈以肆毒,其子额森继之,已已之变,非彼之能,乃吾谋臣之误也,使当时听大臣言,遣一裨将御之,不过旬日彼自去也,若夫统幕之还,分为数营,使彼不知所攻,不终日入怀来城矣,设使不分而我军中尚存前代之长技,如高祖解平城之围,令其强弩傅二矢外向,数万之弩次第齐发,彼安能薄我哉?然当是时彼悉其部落并胁乌梁海、海西诸部皆来,大众不满四五万,其视平城之四十万骑,何其多寡之悬绝也。自是以后,托欢为哈喇所杀,哈喇为博飖所杀,博飖之后,摩飖欢、奇木嘉色棱之徒皆是自相屠戮,衅生于党与,祸起于肘腋,未有父子继世者,是其无能为亦可见矣。虽然,蜂虿有毒,古人善喻,昔者阿固达之起于辽末,特穆津之起于金季,皆以其微弱而蔑视之也,为国者防微杜渐,恒恐祸生于所忽,譬则近山之居,虑有虎狼之害,则必高其垣墉、深其陷阱、塞其蹊隧而迂其往来之道径,则虎狼不能为吾畜产之害矣。我国家都燕,边防尤宜加慎,则夫关隘之修、兵备之饬、将师之任,兢兢然如蹈虎尾,如临深渊,一食息之顷、一寐之余,念兹在兹,无一念而不在兹,是惟宗社无疆之休。

 晁错言于文帝曰:“今匈奴地形、技艺与中国异,上下山阪,出入溪涧,中国之马弗与也;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风雨罢劳,饥渴不困,中国之人弗与也,此匈奴之长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轻车突骑,则匈奴之众易挠乱也;劲弩长戟,射疏及远,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材官驺发,矢道同的,则匈奴之革笥、木荐弗能支也;下马地斗,剑戟相接,去就相薄,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此中国之长技也。以此观之,匈奴之长技三,中国之长技五。”

 臣按:匈奴地形、技艺与中国异而各有所长,用兵者知其长短之所在,以其所长而乘其所短,掩吾所短而避其所长,则可以取胜而不败矣。

 突厥阿史那氏,盖古匈奴北部也,居金山之阳,臣于蠕蠕,种裔繁衍。至吐门遂强大,更号可汗,犹单于也,妻曰可敦,其地三垂薄海,南抵大漠。隋末,始毕可汗咄吉嗣位,华人多往依之,控弦且百万。唐高祖起太原,遣使往聘与连和。

 宋祁曰:“隋季世虚内以攻外,生者罢道路,死者暴原野,天下盗贼共攻而亡之,当此时,突厥最强,控弦者号百万,华人之失职不逞者往从之,共为之谋,导之入边,故颉利自以为强大,古无有也。高祖初即位与和,因子出军助讨贼,故诡臣之赠予不可计,于是扫国入寇,薄渭桥,骑蒙京师,太宗身勒兵显责而阴间之,戎始内阻,不三年缚颉利献北阙下,霆扫风除,其国遂墟。”

 臣按:汉之冒顿控弦三十万,唐之颉利控弦几百万,宋之契丹、女真、鞑靼未必如汉、唐之盛,然而汉唐之世虽受其害而终不若宋朝之甚焉,盖汉、唐有边关以为之厄塞,宋则失其险隘而以内陆为边故也。

 回纥,其先匈奴也,元魏时号高车部,或曰敕勒,讹为铁勒,其部落曰袁纥、薛延陀等凡十有五种,皆散处碛北,至隋曰韦讫。其人骁强,初无酋长,逐水草转徙,善骑射,喜盗钞,臣于突厥,突厥资其才力雄北荒,后韦纥叛突厥,自为俟斤,称回纥,姓药罗葛氏,居薛延陀北娑陵水上,距京师七千里,众十万,胜兵半之。突厥已亡,惟回纥与薛延陀为最雄强,其后攻薛延陀残之,并有其地,遂南逾贺兰山,境诸河。天宝中,有裴罗者自称骨咄禄毗伽阙可汗,南居突厥故地,悉有九姓之地,斥地愈广,东极室韦,西金山南,控大漠,尽得古匈奴地。其后易回纥曰回鹘,言捷鸷犹鹘然。

 臣按:有唐一代前曰突厥、后曰回鹘,期其最强者,突厥控弦多几百万,回纥悉有九姓之众,然皆居其境内而不得中国地,故其为害止于边地。宋之契丹、拓跋,其地与众未必过此二部,然契丹得幽燕十八州地,拓跋尽有兴夏之境,据中国地,用中国人,为中国害,此宋边患所以比唐为甚。今当以之为戒而防之于微,切不可使之得用吾逸出之人,据吾尺寸之地。

 契丹之制,居有宫卫谓之鄂尔多,出有行营谓之巴纳,分镇边圉谓之部族,有事则以攻战为务,闲暇则以畋渔为生,秋冬则违寒,春夏则避暑,随水草以就弋猎。

 《大明一统志》曰:北部种落不一,历代名称各异,夏曰獯鬻,周曰猃狁,秦汉皆曰匈奴。自汉以来,匈奴颇盛,后稍弱而乌桓兴,汉末鲜卑灭乌桓,尽有其地。后魏时,蠕蠕独强,与魏为敌,蠕蠕灭而突厥起,尽有西北地,唐灭之。五代及宋,契丹复盛,别部小者曰蒙古、曰泰楚特、曰塔塔尔,各据分地,既而蒙古兼并有之,遂入中国,传十四世遁于沙漠,传子阿裕尔实哩达喇,传托果斯特穆尔,为伊苏岱尔所杀,其部属皆奔散来附。洪武二十五年,遣将周兴往讨其罪,追至察察尔山,大败之,自是不敢近边者十余年。永乐间,有布尼雅锡哩者及其下玛哈穆特、阿噜台奉贡惟谨,因封玛哈穆特为顺宁王、阿噜台为和宁王。已而叛服不常,遣使谕之不悛,车驾屡亲征,布尼雅锡哩妻率其部属来朝,愿居京师。宣德中,玛哈穆特杀阿噜台,欲领部落,人心不服,乃求托克托布哈立为王,居沙漠北,玛哈穆特子托欢,托欢子额森,居沙漠之西北卫喇特地。

 臣按:秦汉以来建都于关中、洛阳、汴梁,其边圉皆付之将臣,惟我朝都于幽燕,盖天子自为守也。前此都此者若金若元,而我朝则居中国之尽处而北临边夷,我之所以控而制之者固重而要,而彼之所以来而侵者亦速而近,所以思其患而预为之防者,比汉唐元宜倍加意焉。当夫无事之时而为先事之虑,毋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毋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可也。君臣上下朝夕讲究,预求所以待彼及我所不可攻之策,必须尽善尽美,万全无弊,彼虽欲来也无可通行之径,彼虽欲攻也无可容足之地,彼虽欲变也无可乘起之隙,兢兢焉无事之时,恒以有事处之业业焉,彼虽不来,而吾切切焉如其祸患常在旦夕间焉,此无他,切而近也,宁过备而弃之,不后时而生悔。万一公卿相将及左右之臣有假镇静之术以掩其无能之迹,为必无事之言,以宽主上之忧,此皆奸邪小人,李期、赵高之流也。吕祖谦有言:“何能为之一言,实亡国败家之本,古人所谓一言而丧邦者也。”又曰:“何能为者,万恶之所从生也。”伏惟圣明留神省察。

 《大明一统志》曰:乌梁海本春秋时山戎地,秦为辽西郡北境,汉为奚酋所据,东汉征败之,走匿松漠间,后魏之先复居于此,号库莫奚,后服属契丹,元为大宁路北境。本朝洪武二十二年,诏以乌梁海之地置泰宁、诺延、福余三卫以处之,为东北外藩,命其长为指挥使、指挥同知,各领其部。

 臣按:三卫有以福余名者,古有扶余国,在玄菟北千里,或是其遗种,不可晓也。永乐初,弃大宁地与之,今其地密迩京师,岁岁朝贡不绝,用为藩屏。夫彼虽内附日久,然所以区处之者不可不以其道,赐予之者不可不以其节。窃闻景泰初三卫为北部所驱,窜名其中,随之来贡,我所以待之者比其常例加优数倍,彼乃愤然,谓我畏强而慢弱,遂坚从彼之心。噫,此乃陈平用草具间楚使之计,我偶袭而用之,不自觉也。

 以上四方夷落之情(中)

卷一五五

▲四方夷落之情(下)

 漢武帝元朔三年,張騫自月氏還,具為天子言西域諸國風俗:“大宛在漢正西,可萬裏。其東北則烏孫,東則於闐,於闐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去長安可五千裏。匈奴右方居鹽澤以東,至隴西長城,南接羌,鬲(與隔同)漢道焉。烏孫、康居、奄蔡、大月氏皆行國,隨畜牧,與匈奴同俗。大夏在大宛西南,與大宛同俗。臣在大夏時見邛竹杖、蜀布,問安得此,曰:'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東南可數千裏,其俗土著,與大夏同。’度大夏去漢萬二千裏,居漢西南,今身毒又居大夏東南數千裏,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遠矣。今使大夏,從羌中,險,少北則為匈奴所得,從蜀宜徑,又無寇。”天子既聞諸國多奇物而兵弱,貴漢財物,誠得而以義屬之則廣地萬裏,重九譯,致殊俗,威德遍於四海,欣然以騫言為然,乃令騫因蜀犍為發間使,四道並出求身毒國,各行一二千裏。其北閉氐、筰,南閉巂、昆明,殺略漢使,終莫能通。騫又言於武帝曰:“臣居匈奴中,聞烏孫王號昆莫,今單於新困於漢而昆莫地空,蠻夷戀故地,又貪漢物,誠以此時厚賂烏孫,招以東居故地,漢遣公主為大夫結昆弟,其勢宜聽,則是斷匈奴右臂也。既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為外臣。”自是西域始通於漢,凡三十六國。

 臣按:此自秦漢以來通西域之始。

 光武建武二十一年,西域十八國俱遣子入侍,請都護,帝不許。諸國侍子久留敦煌,皆愁思亡歸,莎車王賢知都護不出,擊破鄯善,鄯善王安上書願複遣子入侍,請都護。帝報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諸國力不從心,東西南北自在也。”

 班固曰:“孝武之世圖製匈奴,患其兼從西國結黨南羌,乃表河曲,列四郡,開玉門,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隔絕南羌月支,單於失援,由是遠遁而幕南無王庭矣。然通西域近有龍堆,遠則蔥嶺,身熱頭痛,懸度之阨,淮南、杜欽、揚雄之論皆以為此天地所以界別區域,絕外內也。西域諸國各有君長,兵眾分弱,無所統一,雖屬匈奴不相親附,匈奴能得其馬畜、旃罽而不能統率與之進退,與漢隔絕,道裏又遠,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德在我,無取於彼。故自建武以來西域思漢威德,鹹樂內屬,數遣使置質於漢,願請都護,光武遠覽古今,因時之宜,羈縻不絕,辭而未許,雖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讓白雉、太宗之卻走馬,義兼之矣。”

 臣按:自漢遣張騫通西域後,而中國帝王當全盛時往往遣使遠通西域,在漢則為大宛、烏孫、於闐、龜茲、月氏諸國,在唐則為高昌、焉耆、龜茲、於闐、天竺諸國,在宋則為天竺、高昌、大食、於闐、龜茲諸國,在本朝則為哈密、和卓額爾、巴拉賽瑪爾、堪哈裏、於闐諸處。夫古今所謂西域者,其土壤山川不改其舊,但其名稱隨世更改,不可一一複識別也,惟所謂於闐者,自漢以來至於今日恒不改其舊稱焉,因此一國考史所紀方向、裏數,步而考之,似亦可以得其仿佛者矣。然聖人詳於治內而略於治外,因其名知其所在,隨其俗而處之,期為得矣,正不必如漢人之遣使臣、設都護、置質子、通昏姻、求珍貨,是皆無益於治亂。班因所謂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斯言盡之矣。惟今所謂哈密、齊勤、蒙古、罕都、安定、鄂端察遜皆前代中國之邊境,所謂敦煌、酒泉、伊吾之故地,洪武、永樂中因其土酋內附立以為衛,其地處吾近邊,薄於北部,不可概以外國視之,使為敵用,是亦漢人斷匈奴臂不使得以通羌之一策也。

 《唐書》:吐蕃本西羌屬,蓋百有五十種,散處河湟、江岷間,有發羌、唐旄等,然未始與中國通。居析支水西,祖曰鶻提勃悉野,健武多智,稍並諸羌,據其地,蕃發聲近,故其子孫曰吐蕃而姓勃{宀卒}野。

 宋祁曰:“唐興,四夷有弗率者皆利兵移之,蹶其身、犁其庭而後已,惟吐蕃號雄強,為患最久,讚普遂盡盜河湟、薄王畿為東境,犯京師,掠近輔,謀夫虓帥,圜視共計,卒不得要領,晚節自亡而唐亦衰焉。”

 臣按:《唐書》謂吐蕃散處河湟、江岷間,河湟即今陝西西寧、河州等處,江岷即今陝西岷洮州及四川鬆茂等處也。

 《大明一統誌》:西蕃即吐蕃也,其先本羌屬,散處河湟、江岷間,其酋發羌、唐旄等居析支水西,後有樊尼者西濟河,逾積石,居跂布川或邏婆川。隋開皇中,有論讚索者居牂牁西。唐貞觀中始通中國,既而滅吐穀渾,盡有其地,至唐末衰弱,種類分散,入內屬者謂之熟戶,餘謂之生戶。宋時朝貢不絕,其首領唃廝羅始居鄯州,後徙青唐,神、哲、高宗朝皆授以官。元憲宗始於河州置吐蕃宣慰司都元帥府,又於四川徼外置碉門、魚通、黎、雅、長河西等處宣撫司,世祖時複郡縣其地,設官分職,以吐蕃僧帕克斯巴為大寶法王帝師領之,嗣者數世,弟子號司空、司徒、國公,佩金玉印。

 本朝洪武六年,詔吐蕃各族酋長舉故有官職者至京授職,遂置五衙門建官賜印,俾因俗為治,以攝帝師納木喀巴勒藏布為熾盛佛寶國師,元國公納木喀斯達克巴勒嘉勒燦等為都指揮同知、宣慰使、元師招討等官,自是蕃僧有封灌頂國師及讚善王、闡化王、正覺大乘法王、如來大寶法王者俱賜印章誥命,比歲或間歲赴京朝貢。

 臣按:吐蕃之地,北起陝西之河湟,迤南曆四川,抵雲南西北之境。洪武六年,立都指揮使司者二,烏思藏、朵甘也;指揮使司者一,隴衛也。七年,又置宣慰司者三,朵甘及董卜韓胡、長河西魚通寧遠也,置招討司者六、萬戶府者四、千戶所者十有七,此皆在外化之境,歲通朝貢而已。自有西僧以來,此屬不為邊患,遇有寇盜朝遣僧諭之,尋即解散。若夫邊徼之內,如陝西之岷州、洮州,四川之龍州、黎州諸處,人雜氐羌,是皆吐蕃之種落,久已內屬,悉聽官府約束,不複生梗。惟所謂鬆潘者,其地險隘,饋寔為難,生蕃頑獷,屢為邊害,所以遏絕之者,區處未得其宜,蓋其地瘠而人貧,性躁而無常,然俗頗尚僧,請下群臣議,隨其俗以為治,於今屯軍去處,依岷州例建一大刹,擇蕃僧中之有道行為眾所信服者授以誥印識名,俾守其地,每歲遣人賞賚,仍於威州或茂州立一大營,退前時將卒於此守禦,扼其要害,通其互市,如此,則可以少紓蜀人輸運之苦,而息邊境劫掠之患矣。(以上西羌)

 漢武帝元狩元年,始通滇國。元封二年,始置益州郡。明帝永平十二年,哀牢王柳貌率其民五萬戶內附,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縣。唐玄宗開元二十六年,冊南詔為王,蠻語謂王曰詔,先有六詔,莫能相統,蒙舍詔最在南,至皮邏閣浸強大,乃求合為一,朝廷許之,徙居太和城。宋熙寧九年,大理遣使貢方物。政和九年,封其酋為大理國王。元憲宗二年,平大理,立為三十七郡。世祖自西蕃入大理,平雲南,遣將招降其酋長,遂分三十六路四十八甸,皆設土官管轄,以大理、金齒都元帥府總之。

 本朝洪武十七年,立為麓川、車裏二宣慰使司,此外又有孟養、木邦、緬甸、老楇、八百、大甸宣慰司,其與麓川、車裏皆是百夷之種類也。

 蘇轍曰:“蠻夷之人擾邊求利,其中非有大誌者,其類皆可以謀來也。愚嚐觀於西南徼外蠻夷,而求所以為變之始,而至於攻城郭、殺人民,縱橫放肆而不可救者,其積之莫不有漸也。夫蠻夷之民寧絕而不與通,今邊徼之上和其貨財而納之於市,使邊民淩侮欺謾而奪其利,長吏又以為擾民而不之禁,窮恚無聊,莫可告訴,故其勢必至於解仇結盟、攻剽蹂踐,殘之於鋒鏑之間,而使其誌得伸也。嗟夫,為吏如此,亦見其不知本矣。通關市,戢吏民,待之如中國之民,尚誰所激怒而為此哉?”(自金齒過蒲縹將至怒江,有屋床山,乃雲南百夷界限也,高山夾箐,地險路狹,馬不可並行,過是山三裏許即怒江,渡此江即百夷地也,沿河下數十裏,上高黎共山即今之通衢也,高黎共山路亦頗險,上二十裏下一陡澗,複上三十裏至山巔,夷人立柵為寨,遇寨複下四十裏詐平地乃麓川江上流,過此則無險隘之地矣。一路從怒江西上二十程至騰衝府,七日許到麓川,一路從雲南白崖過景東,從木通甸至彎甸渡河,入範施,約十日程到麓川,自怒江上流蒙來渡至景東沿河小渡十數處,皆可入境也。)

 臣按:雲南地漢時已入中國,謂為西南夷,唐末為南詔所據,後為蒙、段二氏所有,自為一國,宋竟不能有之。元世祖始平大理,以其地內屬,本朝立為藩府,命黔國公世守之,今其雲南楚雄、臨安、大理等府設置如內地,而更以元江、永昌之外,麓川、車裏等處為西南夷,亦猶漢時自成都而視滇池也。國初止立麓川、車裏二宣慰司者凡七焉,七者皆百夷之地,而惟麓川最大且要,正統中以思任發梗化,降為隴川宣撫司。大抵雲南之地,其南以元江為關、以車裏為蔽而達於八百,其西以永昌為關、以麓川為蔽而達於木邦,西南通緬甸,底於南海,東南統寧遠而接乎安南,西北盡麗江而通乎吐蕃,所以製馭之者與南蠻、北狄不同,蓋彼去中國遠甚,其有叛亂不過梗化虧欠歲貢而已,不足為中國輕重也。為今之計,宜擇一要害地,或景東或騰衝,命將一員統軍於此守備,嚴禁中國客商,不許擅入其地,則彼不知中國虛實,而不為人所扇惑引誘,設為互市,有所交易,許其移文通譯,齎載以來,使彼知中國之貨難得,則不敢輕自棄絕矣。(以上西南夷)

 《唐書》:高麗東跨海距新羅,南跨海距百濟,西北接營州。

 《大明一統誌》:朝鮮國,周為箕子所封之國,秦屬遼東外徼。漢初,燕人衛滿據其地。武帝定朝鮮為真蕃、臨屯、樂浪、玄菟四郡。昭帝並為樂浪、玄菟二郡。漢末,為公孫度所據,傳至孫淵,魏滅之。晉永嘉末,始為高麗。高麗本扶餘別種,其王高璉居平壤城,即樂浪郡地。唐征高麗,拔平壤,置安東都護府,其國東徙,在鴨綠水東南千餘裏。五代唐時,王建伐高氏,辟地益廣,並古新羅、百濟而為一,遷都鬆嶽,以平壤為西京。其後子孫遣使朝貢於宋,亦朝貢遼、金,曆四百餘年未始易姓。元至元中,西京內屬置東寧路總管府,畫慈悲嶺為界。本朝洪武二年,王顓表賀太祖即位,賜以金印,誥命封高麗國王。二十五年,其門下侍郎李成桂主國事,更名旦,徙居漢城,遣使請改國號,詔更國號曰朝鮮。其國分八道,分統府、州、郡、縣。

 臣按:高麗自晉代建國至是八百餘年,始易三姓,在唐以前所謂高麗者止是一國,五代以後乃並三韓、百濟而一之,在勝國時猶有耽羅,今耽羅亦為所有,其土壤比隋唐往征之時已數倍矣,然其國頗尚禮誼,安分守,自入國朝以來恭順朝廷,四時朝貢,不廢禮節,蓋得小國事大之禮。孟子曰“畏天者保其國”,朝鮮有之。雖然,先儒有言君臣之道各欲自盡而已,彼既盡夫畏天之誠,則吾所以待之者可不樂天以自居哉。仰惟大明麗天而萬方之遠無所不燭,彼夫星羅棋布之國,寸地尺天莫不在吾照臨之下,而此國者依吾暘穀之隅,庇吾扶桑之陰,而其所得之光輝獨先於他國者,非有所私近故也。昔者唐太宗以英武之君親駕於樂浪、玄菟之境,而卒不得誌,而我朝開明堂而坐受其朝,歲時節序而使幣往來,曾無虛月,是故德化感召之使然,而亦壤域接近之故也。

 日本在東海之中,古稱倭奴國,或雲惡其舊名,故改名曰日本,以其近日所出也。

 吳萊曰:“海東之地,為國無慮百數,北起拘耶韓,南至耶馬台而止,旁又有夷洲、鸑嶼,人莫非倭種,度皆與會稽臨海相望,大者戶數萬,小者僅一二百裏,無城郭以自固,無米粟以為資,徒居山林,捕海錯以為活。漢魏之際已通中國,其人弱而易製,慕容廆曾掠其男女數千,捕魚以給軍食。其後種類繁殖,稍知用兵,唐攻百濟,百濟借其兵敗於白江口,乃逡巡斂甲而退,今之倭奴非昔日倭奴也。”

 臣按:《皇明祖訓》所列諸夷國名凡十有五,而日本與焉,而於其下注曰:“日本國雖朝貢,時通奸臣,謀為不軌,故絕之。”蓋以此國其人雖粗知文字,而心實狡詐,海外諸蕃如占城、真臘、閔婆之類皆未嚐為邊境患,惟此一國居海之中,在勝國時許其互市,自四明航海而來,艨艟數十,戈矛劍戟莫不畢具,出其重貨貿易,即不滿所欲,燔焫城郭,鈔掠居民,海道兵卒無以應之,往往為海邊州郡害。聖祖灼知其故,故痛絕之,當開國之初,四夷賓服,惟茲倭奴時或犯我海道,故於山東、淮浙、閩廣緣海去處設為衛所居多,大抵為倭故也。宣德以前,彼猶出沒海濱以為民害,正統以後,蓋罕有至者矣。向時因風候遣舟師由海道以備之,近乃於緣海都司委都指揮一員統其屬衛,摘撥官軍,專以備倭為名,操習戰船以為防備,是以數十年來彼知吾有備,不複犯邊,時或數年一來朝貢,朝廷亦以其恭順之故而禮遇之。噫,前日之絕而今日之客,非自相戾也,前日之詐、今日之誠也,聖人何容心於其間哉?

 以上四方夷落之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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