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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先挺:流亡中的南开中学——读齐邦媛《巨流河》

 金苹果6 2023-02-21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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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亡中的南开中学

           ——读齐邦媛《巨流河》
安徽省无为中学   徐先挺


辩论赛,体育比赛,话剧表演,合唱团演唱,童子军日行一善......丰富多彩的校园文化生活,让这所流亡学校充满生机。“美国会不会参战”,辩论双方准备整整一个月,下足了功夫,各自甚至动员了身为大报主编或政府高官的家长帮助搜集材料。合唱团每天抽一小时勤练“千人大合唱”,高唱“义勇军进行曲”等爱国歌曲。

如果不是这些活动内容反映的时代主题,或许你认为这所学校身逢盛世。戏剧社成立之初,校长曾自编自导,演爱国剧,激发学生爱国之心。学生周恩来男扮女装,成功扮演大肚子孕妇,传为美谈。

对于体育,校长的话在今天更为振聋发聩:“教育里没有了体育,教育就不完全,我觉得体育比什么都重要。我觉得不懂体育的,不应当校长。”于是,每天下午三点半,教室全部锁上,每个学生必须到操场上参加一种球队,除非下大雨,天天练球、比赛。骨瘦如柴,连一只军鼓都无法背动的女生齐邦媛,初三那年竟然成为女中田径队的短跑、跳高、跳远选手。当跳远跃入沙坑前,风在短发间呼啸,十五岁的她,在敌机“无差别轰炸”,死亡如影随形的恶劣环境中,开始有了生存的自信,有了人生的发现:活着真好。


这所流亡中的学校,就是长篇自传《巨流河》作者齐邦媛先生读了六年的中学母校——抗战时期的重庆南开中学。


校长张伯苓先生。


那时的南开中学,师生关系不仅“别样”,甚至“另类”:学生竟然给老师起“绰号”。


地理课女教师吴振芝,介绍台湾时让学生记住“鸡蛋糕”(基隆、淡水、高雄),因而获得“鸡蛋糕”雅号。留学德国的女中部主任王文田,一位老处女,神情冷峻,声音像小钢炮,训斥学生“心里长草,头上冒烟”“野得没救了”,女生怕她,男生也极怕,被恶称为“狮身人面像”。

化学老师郑新亭是位奇人,用山东腔背化学公式,教学水平高,学生因他而爱上化学,毕业时,有百分之四十学生报考化学及相关学科,因为爱,学生昵称他“郑老憨”。从美国留学回来的俩姐妹,校务主任的女儿,被直接称为“大喻”“小喻”。数学老师“伉老二”,创校元老伉乃如之子,修长挺拔、风度翩翩,因对一位女生存有好感,遭女生戏弄,洁白的西服被沾上墨汁。


远离家乡,远离父母,条件艰苦,学业紧张,甚至有生命危险的孩子,居然“野”,居然如此顽皮,真是别样的苦乐年华。


教师似乎不曾察觉,抑或不甚介意。依然给学生别样的关爱。


地理吴振芝老师常常带些当时稀有的大本洋书和图片给学生传阅;化学郑新亭老师酒后在宿舍给男生讲《三国》,用壮语鼓励学生做“男子汉”,令女生羡慕得要死;语文孟志荪老师像父亲一样,不仅借书给齐邦媛同学看,还请她到家吃炸酱面。就连女中部王文田主任,背后也亲切地称学生为“淘气鬼”。


而“最美教育故事”的主角当属物理名师魏荣爵。


孟老师的得意弟子谢邦敏,毕业物理考试居然交了白卷,并在白卷上填词一首,以述心志。有着巨大人格容量的魏老师,没有视此为对师道尊严的挑战,评卷时也回赠了一首:“卷虽白卷,词却好词,人各有志,给分六十。”宽容不能改变过去,却能放大未来。谢邦敏后来考上西南联大法律系,毕业后曾任教于北京大学,新中国成立后担任最高人民法院第一庭首任庭长,功绩卓著。


校长张伯苓在《怎样改正错误》一文中说道:“南开学校对于犯过之学生,犹医生于病者耳,非如警察之于盗贼也。”


《巨流河》问世时,抗战历史的巨流河已流过六十多年。年迈的齐邦媛先生忆及母校师长,仍然充满了温情和敬意。虽然作者只拾取一些记忆碎片,今天,我读此章节,除了得到一种全新的知感性的塑造外,也不免为自己为当下的教育生态和教育语境,感到羞愧和尴尬,我依然强烈地感受到同行前辈别样的教育情怀。


吴振芝老师的未婚夫乘小汽艇在嘉陵江不幸遭沉船遇难,年轻的她怎样抑制内心的伤痛,用“刚刚经历了人间至痛,才有那样深沉的声音”给学生上课。当她把新奇的世界,画册一样打开在学生面前时,成长岁月里的少女齐邦媛——“心里有束光,眼前有片海”。


好的语文老师本身就是一本好教材。国文教师孟志荪就是一本好教材。这位极受学生欢迎、爱戴、怀念的老师,学养丰富,南开中学初一到高三,六年十二册国文教材由他主编。他教学风格鲜明,五十岁左右的他,带着相当干涩的天津腔讲课时,学生立刻全神贯注。教杜甫诗时,伤时感世,竟至声泪俱下,教室里弥漫一股悲愤之情,他是杜甫的异代知音。孟老师指导学生读《史记》,先从倒霉不幸人物传记读起,认为《项羽本纪》比《刘邦本纪》高明得多。作为孟老师同学科的后辈同行,我读懂孟老师,他要让悲剧英雄激发学生的英雄气概。


而校长张伯苓先生早已成为南开代名词。纵观先生一生,爱国精神是他鲜明的生命底色,也是他创办教育事业坚不可摧的基石。张先生的爱国精神生于“耻”,长于“痛”。先生年轻时,作为水师学堂毕业生,在自己国家领海上,眼睁睁地看着国帜三易,“悲愤填胸,深受刺激!念国家积弱至此,苟不自强,奚以图存?而自强之道端在教育”。

与鲁迅先生相比,可谓君子同慨,又别有怀抱。抗战爆发,日寇没有选择北大、清华,而是最先轰炸先生创办的南开系列学校,南开大学首当其冲。这是因为南开学生抗日热情最为高涨。

日寇企图摧垮南开人的精神意志,而南开人愈挫愈勇。淞沪战争,先生年仅二十六岁的四子张锡祜,因战机失事,以身殉国。南开读书期间,齐邦媛和同学几乎每天看到身材魁梧的校长挺胸阔步地在校园行走,看到路旁读书的学生就过来拍一拍肩,摸一摸头,问衣服够不够,吃得饱不饱。

每次听校长演讲,总听到他的呐喊:“中国不亡,有我!”


如果对这所流亡中的学校再作一次链接,天津——重庆——天津,你发现,南开人才辈出,精英名字可达“一里路长”。

文章为徐先挺老师原创,著作权和赞赏均归徐老师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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