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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往事:将革命进行到底(四)

 与春天同行 2023-02-21 发布于青海

1949416日,南京傅厚岗,中华民国“代总统”李宗仁环顾了一眼在座的军政大员们,有气无力地说:黄绍竑和屈武从北平回来了,带来了和中共达成的和谈草案,要我签字,请大家研究。

黄绍竑取出两份文件递给李宗仁、白崇禧,补充道:临行前,周恩来先生再三叮嘱我,签字的最后期限是本月20日,否则解放军就要渡江。希望政府能早下决心。

白崇禧认真地读起来,忽然,他脸上变了颜色,奋力将文件往桌子上一丢,气冲冲地说:亏难你,这样的条件也带得回来!

说着,他弹簧般起身,大踏步走向门口,拂袖而去。

原来,张治中为首的代表团在“八项条件”基础上谈了十几天,终于达成一致,和平有望。其中最关键、也是让白崇禧出离愤怒的是这两条:解放军将接收国民党的军队以待将来整编;并将接收南京国民政府与各级政府的权力以备将来成立联合政府。

张治中与代表团其他人商议后,认为条件虽然苛刻,国民党毕竟是“败军求和”,以后还有新生的机会,总比顽固到底、彻底失败的好,遂欣然接受,并命黄绍竑、屈武返回南京。

和他们同机的还有一位败军之将:白崇禧的外甥海竞强。海竞强本是国军188师师长,在莱芜战役中被俘,他的获释显然是对白崇禧的示好,可惜这位心高气傲的小诸葛无法接受这份“屈膝投降”的草案,并且固执地认为,自己手里还有几十万军队,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白崇禧愤而离席,留下李宗仁与黄绍竑大眼瞪小眼,黄绍竑似乎想到了什么,掏出一张古色古香的信笺,上面竟是他填的一阙《好事近》词:

翘首睇长天人定淡烟笼碧待晚一弦新月欲问几时圆得昨宵小睡梦江南野火烧寒舍幸有一番风送报燕云消息北国正花开已是江南花落剩有墙边红杏客里漫愁寂寞此时遇着这冤家误了寻春约但祝东君仔细莫任多漂泊

李宗仁只瞄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我哪有心情陪你吟诗作赋?你到底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黄绍竑道:继续跟随蒋总裁是没有前途的,凭我们桂系那二三十万人马,没几天就拼光了。若不走和平之路,我们广西恐怕无法保全自己,请德公三思。

李宗仁心乱如麻,来回踱着步,脑子里转了无数念头,喟然长叹道:你有所不知,我这个代总统有名无实,没有老蒋点头,我签了字也是一张废纸。

蒋介石在南京耳目众多,早已事先得知和谈草案的内容,所以当张群前来请示时,他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忽然一拍桌子,大叫道:娘希匹!文白无能,丧权辱国!(老蒋看来是真生气了,他在当天的日记里愤愤不平地称和谈草案为“无条件的投降处分”)

张群静静地等他表演完,问道:总裁的意思是?

老蒋冠冕堂皇地说:我现在是闲云野鹤之身,不管这些事,但我身为国民党的一份子,怎能眼睁睁看着党国沦亡?你回去告诉德邻,无论如何不能在协议上签字。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白健生的态度如何?

张群道:白长官是坚决反对共军过江的,他看了这个协议,也感到很愤慨。

蒋介石满意地点点头,赞许道:他还算有点军人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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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423日,一架飞机在北平西郊上空盘旋着,却迟迟等不到地面的降落指示。

北平城内,张治中焦躁地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心情复杂。两天前,由于南京国民政府拒绝在和约上签字,解放军的百万雄师横渡长江,直逼南京城下,李宗仁、何应钦等大佬纷纷跑路,好在临行前还是派了一架专机从上海起飞,准备接回有辱使命的张治中。

徘徊不去的飞机终于收到地面指示:跑道维修,请两日后再来。

几分钟后,一脸凝重的周恩来出现在张治中的住所,语气诚恳地说:文白兄,我希望你留在北平。现在解放军已突破长江,我估计随着形势的变化,仍有恢复和谈的可能。

张治中勉强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轻声道:别人不回去可以,我是首席代表,怎能不回去复命?

周恩来道:我们收到情报,你不论返回上海还是广州,国民党特务可能对你不利。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西安事变时,我们已经对不起一个姓张的朋友了,今天再不能对不起你了。

张治中心中一热,脸上微微色动,并没有说什么。他虽然感激周恩来的好意,但老婆孩子都在南京,哪能拍拍屁股,潇洒地留在北平?

两天后,张治中一大早起来收拾行李,周恩来忽然满面春风地推门进来,笑吟吟地说:文白兄,你们的飞机来了,走,我们一起去接一个客人。

张治中一头雾水,呆呆地问道:什么客人?我认识吗?

周恩来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密,卖关子道:到了就知道了。

张治中满腹疑团地钻进汽车,直奔西郊机场。飞机上走下来两个妇人、几个孩子,张治中惊喜地张大嘴,怀疑地擦了擦眼睛,没错,是他的妻子洪希厚、弟媳郑淑华,自己的两个孩子以及弟弟的三个孩子(张治中的弟弟张文心在淮海战役中被俘,此时已和张治中团聚)。

张治中眼中滚出两颗豆大的泪珠,紧紧握住周恩来的双手,哽咽着说:周先生,谢谢你拿我当老朋友,你留客真有一手......

一天前,张家的几个孩子正在教室里上课,忽然被人叫出来,说是要带他们去上海,孩子们认得他是“沈叔叔”,便欢呼雀跃着跟在他身后,转火车赴上海,火速奔往机场。

来人名叫沈世猷,曾是张文心的秘书,现任国防部参谋。

上海机场的接应人是空军基地指挥官邓士章,他早已将机场监视的特务灌得酩酊大醉,张家人有惊无险地登上飞机,脱身而去。

一大早,军统大特务、上海警备司令毛森一阵风似的闯进京沪杭警备司令汤恩伯家中,气急败坏地叫道:汤司令,大事不好!张治中的家人上了接代表团的飞机!

汤恩伯揉着惺忪的睡眼,不耐烦地说:你喊什么,多大点事啊?

毛森急吼吼地说:请长官下令,现在派战斗机拦截还来得及!

汤恩伯忽然拉下脸,手指戳着毛森的面门,劈头盖脸地骂道:废物!连一架飞机都看不住!

汤恩伯肆意地宣泄情绪,又是跳脚又是拍桌子,却不派出飞机,这浮夸的演技没有瞒过毛森的眼睛,毛森略一思索,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张治中是汤恩伯的老领导,对汤恩伯有提携之恩;张文心是汤恩伯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同学,有同窗之谊。汤恩伯这是有意想成全张家!

毛森看破不说破,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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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4月20日夜,长江上千帆竞渡,在绵延一千余里的江面上,水柱冲天,呐喊声、枪炮声响彻云霄,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国民政府苦心经营的江防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号称江上雄关的江阴要塞在要塞内陆下党员的领导下发动起义,掉转炮口,炮弹雨点般倾泻在守江国军的阵地上。


蒋介石得报后暴跳如雷,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慧眼相中的要塞司令戴戎光会背叛他。

其实,当全副武装的起义士兵冲进戴戎光的指挥所时,戴戎光本人也是一脸懵圈,尤其是领头的还是他倚为心腹的好基友唐秉煜。

1948年6月,国民党陆军总部兵工处处长戴戎光欣闻大肥缺江阴要塞司令出缺,心里不禁痒痒的。只是他在几名竞争者中不占优势,尤其是缺少打通关节的关键物品:钞票。

此时,在国防部任职的同乡兼好友唐秉煜热情地赞助了他一笔经费,戴戎光拿着这笔钱,走了军务局长俞济时的门路,成功雀屏中选,当上了要塞主任。

只是江阴要塞事关党国安危,蒋委员长要面试戴戎光。唐秉煜又为戴戎光出谋划策,如将发型剃成蒋公同款光头,笔挺的将官服上去除所有贵重物品(包括忍痛拔掉金牙一颗)。蒋介石见了之后果然大喜,戴戎光于是高高兴兴地走马上任了。

知恩图报,戴戎光就职后,将要塞重要岗位几乎换了个遍:唐秉煜之兄唐秉琳担任最重要的炮台台长,唐秉煜挂名工兵营长(兼职,国防部的工作继续干),其他位子上自然也换上了“自己人”。

戴戎光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唐秉煜兄弟是地下党员,赞助他上位是在执行公务。公开身份为军官的地下党们控制了江阴要塞几乎全部的武装力量,戴戎光这个光杆司令浑然不觉。

戴戎光的顶头上司第一绥靖区司令丁治磐提醒戴戎光说,唐秉煜的哥哥是共产党,不可过于信任(注:唐氏五兄弟,除老四唐秉琳、老五唐秉煜潜伏外,三位兄长皆为革命志士)。戴戎光听了勃然大怒,强硬地说: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唐秉煜,他对党国是赤胆忠心的!

在这种情况下,江阴要塞的起义进行得很顺利,波澜不惊。

解放军迅速占领南岸,乘胜追击,国军稍作抵抗便全线溃退。原来,蒋介石已决定放弃南京,集中全部兵力死守上海,并加班加点向台湾转运黄金。

第35军一马当先,冲入“总统府”。

总统府果然金碧辉煌,但蒋介石的办公室却略显寒酸,让战士们颇为失望。除了一张帅气的巨幅老蒋戎装照片,桌椅上蒙着厚厚的灰尘——毕竟,老蒋已经下野好几个月了。

原来,蒋介石平时很少在总统府露脸,解放军接管位于黄浦路上的国防部大院(原中央军校校址)时,才发现了老蒋真正的官邸憩庐。果然,老蒋首先是校长,其次才是总统。

老蒋的官邸精致而典雅,唯一有点违和的,是墙上一副已经微微发黄的“徐蚌会战形势图”。

一名参谋兴奋得不能自已,一把抓起老蒋桌子上的电话,大声喊道:喂,给我接北平新华社。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居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好的。原来南京电话局的职员仍在兢兢业业地上班。南京解放的消息传到北平后,电话两端的人们互相听到了话筒里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当解放军来到国民政府的中枢之地“行政院”时,门口居然毕恭毕敬地站了一溜国民政府公务员,满脸堆欢地欢迎解放军。在一座小礼堂里,国民政府的档案堆积如山,这些因为不值钱而被抛弃的资料,被这些小职员们看管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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