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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飙》里大嫂的红唇到底有何魅力,让人神魂颠倒?

 大遗产 2023-02-21 发布于北京

▲ 唐昭陵的持壶仕女图,图中仕女的红唇十分娇小红艳,正是古代中国人喜爱的樱桃小口,体现出娇弱秀丽的女性美。摄影/动脉影

“大嫂”陈书婷火爆出圈,卷发配上烈焰红唇的造型,气场全开。

影视剧中,妆容往往决定了角色扮演者的气质、性格和形象定位,大红唇则是女人妆容最亮眼的元素之一。

历史上,女人的唇妆又是怎样的呢?当香醇的口脂抹上美人的唇,将揭示出古人怎样隐秘的内心世界?

一个女人一生中拥有的第一件化妆品,应该是口红。好莱坞巨星、埃及艳后扮演者伊丽莎白·泰勒如是说。
16世纪英国都铎王朝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就是口红的狂热爱好者。她从胭脂虫里提取最艳的红,配上阿拉伯橡胶、鸡蛋蛋清、无花果乳等各式调料,做成深红色的口红。她几乎每天都离不开口红,尤其是在生病或者萎靡时,一定要把唇涂得鲜红饱满。
之所以要在如此脆弱的时候涂上口红,是因为伊丽莎白深信,唇妆不仅能提升女性的魅力,而且具有治愈身体的魔力。
红润的唇,是健康与活力的明证。对红唇的迷恋,或许就源于人类对于生命与活力的渴望吧。
早在5000年前,中国辽宁境内的“红山女神”就有类似的追求。女神像的眼睛用玉做成,嘴唇丰厚饱满,上面朱砂浓艳。
红色,是血与火之色,所以也是生与死之色。让这代表血与火的红,涂于唇上、脸颊以及身体中其他关键部位,人也仿佛获得了里面蕴含的巨大力量。不少学者认为,正是由于这种原始宗教崇拜,促发了人类唇妆术的起源。

三角形唇:大汉朝流行款

这是满城汉墓出土的铜朱雀衔环杯,有学者考证为调制口脂专用容器。供图/尹楠/FOTOE

唇间一抹美色,在于红。不过如何获得红?从胭脂虫的脂肪和卵里提取色素,用桑葚和海藻的汁液浸染,乃至用红酒的沉淀物来涂抹……古今中外,种种脑洞大开的配方层出不穷。不过要论最传统正宗的染料,非丹砂莫属。这在中国先民的口红制作上尤其明显。战国宋玉在《神女赋》中就透露了这一秘密:“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美人那明艳的朱唇啊,如丹砂一般鲜亮动人。汉代刘熙《释名·释首饰》里更明确点出,美人的丹唇,正是用丹砂做成唇脂后涂抹而成的:“唇脂,以丹作之,象唇赤也。”
丹砂,又名朱砂,是一种红色的矿物质染料。唇脂、口脂等,则是古人对口红的惯用称呼。这说明,至少从先秦时代起,古人已开始用丹砂制成鲜红的唇脂,修饰双唇
不过丹砂虽艳,却没有黏性,涂上去,着色既难均匀,也容易掉色。于是,人们在丹砂中掺入适量的动物油脂,既防水,又添光泽,这种配方很快流行起来。如今在扬州、长沙等地的西汉墓中,就有这样的朱砂油膏唇脂出土。它们被盛放在精美的妆匣中,即使沉睡千年,色泽却依旧鲜艳,甚至能够被再度使用。

 马王堆仕女的流行唇妆:先在下唇中央点一个大的圆,上唇中央朝上尖凸,嘴角其余部分用妆粉遮盖,形成一个上小下大近似三角形的唇形 。 供图/ANYFOTO/FOTOE

汉代以后,随着张骞出使西域,唇脂的制作材料清单上又添一名“生力军”——胭脂。河西走廊焉支山上盛产红蓝花,加工成叫“胭脂”的美容品,既可涂在脸上,也可抹于唇上只是它的颜色不如朱砂那般艳丽,保存性也较差,所以在当时并不如朱砂口脂受欢迎。
丹唇之美,既在于色,也在于形。西汉时期,一种精心雕饰的唇形风靡起来——在下唇中央涂一个大大的圆点,上唇中央朝上尖凸,嘴角其余部分用白色妆粉遮盖,得到一个上小下大近似三角形的唇样。这种三角形唇样,与真实唇形相去甚远,却格外的娇小红润。在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女俑中,就有这种风靡一时的三角形唇。当然,汉代女人还有其他唇形,但总体来看,以红和小为美。
从古代早期流行唇样来看,中国人对唇饰的偏好不难看出——以小为尚。古人把唇部化妆称为“点唇”。这一“点”,轻巧灵动,往往意味着不将上下唇涂满。不过在亚洲大陆另一端的罗马帝国内,贵妇们却拼命地将唇涂得饱满夸张,甚至将口红涂得溢出唇线,从视觉上增加嘴唇的厚度和宽度,从而显得性感而诱人。一中一西,对红唇的共同迷恋,却发展出两条截然不同的审美路线。
女为悦己者容。女人们追求什么,往往是男人们喜欢甚至要求什么。这在女子没有独立地位的古代社会尤其如此。西汉以来,儒家要求女子“德”“色”统一。女子“四德”之中,“妇言”又排名第二,仅位列妇德之下。用清文康《儿女英雄传》中通俗的大白话来解释,妇言就是“不苟言,不苟笑,内言不出,外言不入;总说一句,便是'贞静’两个字”。小巧灵秀的唇,显然更能体现这种谨言含蓄的“贞静”之美。所以到了魏晋时期,尽管女子流行的唇形变得和真实唇形更为接近,但往往还是小于实际唇形,呈现出清秀柔弱之美。

膏唇:古代男人的撩妹术

▲ 唐代以樱桃小口为尚,具体唇形变化极其丰富。此图是新疆吐鲁番阿斯塔纳墓出土的唐代持杯女子绢画中,同样是花瓣形唇,但更为娇小丰润,恰如口衔梅花。 摄影/柳叶氘

为小小唇脂而兴奋,并非女人的特权。
古代男人讲究起来,会让今天的女人都自愧弗如。敷粉施朱、剃面熏衣,魏晋南北朝时期上层社会的男人样样来得。到了唐代,护肤护唇的面脂、口脂,又成为男女通杀的美容单品。
创造力充沛的唐人,将口脂中的动物油脂替换成蜜蜡,黏着性、可透性、光滑性都更上一层楼,生肌润肤功效大增。这在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中有详细记载。
最好的当然是皇家御用之物。据《旧唐书·职官记》载,负责皇帝医疗事务的尚药局中,特设了负责制作口脂的匠人四名。每逢腊日,皇帝都会赏赐应节礼物,其中面脂、口脂不可或缺。

能获得赏赐的,一是皇帝重视的臣子。唐高宗时,元万顷、刘祎之等饱学之士被高宗和武后召入禁中,撰写《列女传》、《臣轨》,同时还参决朝廷奏议和百司表疏,以分减宰相权力。他们被特许从北宫门玄武门出入禁中,时人称之为“北门学士”。这支得览机要的智囊团,自然备受重视。唐段成式《酉阳杂俎》中便特意记到,在某一年的腊日,帝后特赐北门学士口脂、蜡脂,用象牙雕刻成的“碧镂牙筒”盛放。

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张礼臣墓出土的《舞乐图》局部,仕女的唇被画成花朵状,两边略描红角,灵动可爱。 摄影/朱浩

除了重要的大臣之外,戍边的军人也常常获得皇帝的恩赐。在腊日特赐军人口脂,其中主要目的,显然是让戍边的将士们在天寒地冻的时节,能够防护唇裂。《备急千金要方》中就有一条“甲煎唇脂治唇裂口臭方”。
以防唇裂为主要目的的男用口脂,类似于今天的润唇膏,一般不含颜色。
不过若以为男人使用唇脂仅仅是为了实用,就大大低估了他们的“臭美”之心。
北宋类书《文苑英华》卷五九四中,收录了一批唐朝大臣感谢皇帝恩赐口脂等物的上表,里面曾用夸张的口吻来形容口脂等物的妙用:“欲臣永驻衰容,故馨香流润”,“龟首既沐其芳馨,香膏又霑于唇吻”……这能永驻衰容的香膏,显然也是男子心目中的美容灵药吧。这不,那些讲究的男子们,何止冬天,几乎是香膏日日不离口。
北宋李廌《师友谈记》中提到一位士人蒲传正,“有大洗面、小洗面、大濯足、小濯足、大澡浴、小澡浴……口脂、面药、熏炉、妙香次第用之”,繁复的清洗程序之后,美容的第一步就是抹口脂。唐传奇《任氏传》中也有这样一个细节,风流阔少郑崟准备拜访一位不相识的美人,“汲水澡颈,巾首膏唇”,精心打扮一番才出发。把口脂涂在双唇之上,即使没有颜色,也显得光润诱人,想必这样,美人也会爱上他吧?说不定,这正是唐朝风流少年的“撩妹术”之一呢。

樱桃小口:传说中的“直男斩”
不过男人再爱美,终究不如女人放得开手脚。尤其是唐朝的女人,大胆,热烈,想象力极其奔放,其“美唇”功力堪称登峰造极。
首先是颜色上的革命。除了传统的朱唇外,“檀唇”、“绛唇”等也十分受欢迎。“檀唇”是浅浅的红,最宜薄妆,《敦煌曲子词·柳青娘》中的名妓便是“故着胭脂轻轻染,淡施檀色注歌唇”。大红色的传统朱唇依旧走俏,岑参眼中的窦子美人,“朱唇一点桃花殷,宿妆娇羞偏髻鬟”。绛唇是更深的红,南朝江淹就有“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的名句,到了唐时绛唇更加流行。深红色的唇浓艳醉人,与白玉般的牙齿相得益彰,刘希夷笔下的采桑女,就拥有“红脸耀明珠,绛唇含白玉”的美貌。而从宋代风靡一时的“点绛唇”词牌,也足见绛唇受欢迎的程度。

▲ 《宫乐图》中 ,女郎的唇小而圆润色泽艳丽,恰如一颗樱桃。
此外,从唐人的各式口脂配方中,还能发现更丰富的色彩。比如用紫草染成的紫色口脂,根据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具体做法是将蜡融化后,掺入紫草,煮到合适的火候,再放入香料“甲煎”,搅拌均匀,灌入竹筒中,待冷却后取出即可。
而男人润唇的“肉色口脂”,也留下具体配方。据王焘《外台秘要方》,只要往紫红色口脂中加入一点黄蜡、紫蜡,就能综合成几乎透明无色的“肉色”。当然,若是口脂中掺入朱砂粉,就是我们熟悉的红色口脂了。
唐人口脂的颜色令人缭乱,形状则似曾相识。如果我们穿越回去,会发现唐代大户人家的女子,有的在用一种和今人十分相似的管状口脂呢。
在唐以前,古人的口红是粘稠的糊状,盛放于盒子中。比如长沙马王堆1号汉墓中,出土了一化妆用的镜匣九子奁,其中一小圆盒内便有唇脂的痕迹。到了唐时,糊状的口脂依旧存在,而加工成固体的管状口脂也开始出现。据孙思邈的“甲煎唇脂治唇裂口臭方”介绍,可将制好的口脂灌到竹筒里,用纸裹住竹筒,再缠上麻绳。待到充分冷凝后,拆开竹筒,便可得到条状口脂。
条状口脂制好后,有些讲究的人会选用象牙雕刻的圆筒盛放,若圆筒被染成绿色,这就是前文提到的北门学士所用的“碧镂牙筒”,其实它还有一个更诗意的名字“翠管”。杜甫对这精致的小玩意就颇为赞赏:“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光从贮藏口脂的器物来说,唐人可比我们讲究多了。
▲ 深圳望野博物馆馆藏唐代贴金箔蛤盒,有专家推测可作口脂盛放器。 供图/杭州南宋官窑博物馆
颜色细细调均了,被珍重贮盛起来。下面,美人可以开始点唇了。
关于那时的唇样,可谓是奇招迭出。总体来说,仍是小口,而且随着文艺男神白居易“樱桃樊素口”的佳句一出,从此获得了“樱桃小口”的雅称。不过“樱桃小口”,绝不意味着仅有樱桃一种造型。
先用厚厚的白粉覆盖住原来的唇色,然后,用口脂点出各种造型,花朵,月牙,桃心……喜欢哪种,就画哪种,一般偏向于小于鼻翼的小口。比如敦煌壁画《都督夫人礼佛图》中的女子们,就出现了初月、棱角等多种唇样。到了晚唐时期,引领时尚的青楼女子们,更是把唇妆发展出一二十种之多。据宋人陶穀的《清异录》记载,“其略有胭脂晕品、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洛儿殷、淡红心、腥腥晕、小朱龙、格双、唐媚花、奴样子”,仿佛要把整个春天的万紫千红,都一一绘到唇上了。可惜这些唇样如今已不可考,仅从名字来说,应有颜色、唇形、大小上的诸多区别。
中国古代的唇妆样式,至此已是登峰造极。此后中国直男的审美,一直围绕着“樱桃小口”打转。不过在这种千年不易的审美下,心思灵慧的女子仍玩出了不少花样。唐代以后,当推清代。明清时期多用胭脂涂唇。清代女子喜欢将上唇涂满,或者略有削减,下唇则仅在中间点上一点,如樱桃一颗。另外也有人在上下唇中间各点一颗。更独特的,只涂下唇,而且不涂满,也能呈现樱桃小口的另类效果。
黑唇:酷女孩夭折的时尚

▲ 图是根据白居易《时世妆》诗复原的唐朝元和年间时世妆,乌黑的唇妆十分突出,体现了“乌膏注唇唇似泥”的特色。供图/梦诗Nicole

女为悦己者容,但她们对于美的追求,也并非能被男人全部限制住。偶尔的叛逆,也会让男人们大惊失色。

唐朝的女孩儿们,就发明过一种极酷的唇饰——乌膏唇。那是在唐宪宗元和年间,唐宫的深深宅院内,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中,时髦女郎纷纷追逐起一种新奇的妆容——面部裸妆,不施朱粉,双眉画成粗重的八字形,最奇异的是嘴唇,用乌色唇膏涂成泥一般的颜色。这次,那位酷爱自家歌姬樱桃小口的白居易看不惯了,作了一首诗《时世妆》来吐槽,其中几句是:

时世流行无远近,腮不施朱面无粉。

乌膏注唇唇似泥,双眉画作八字低。

妍媸黑白失本态,妆成尽似含悲啼。

显然,在白居易看来,只有樱桃小口方显女子之美,这种怪异的妆容毫无可取之处,甚至是“髻堆面赭非华风”,并非我华夏神州的习俗。

▲ 图是唐代口脂复原仿古工具和材料,蜜蜡是唐代口脂配方中的经典原料,具有黏着性、可透性、光滑性,而鲜花则是提取色素和气味所用。 供图/杭州南宋官窑博物馆

▲ 图是唐代口脂复原成品,有美人粉、胭脂红、肉色等色,鲜妍多彩。 供图/杭州南宋官窑博物馆

说实话,这次男神有些大惊小怪了。至少这乌膏唇,早在六朝金粉的江南就流行过一阵了。南朝人徐勉《迎客曲》诗可证:“丝管列,舞席陈。含声未奏待嘉宾。罗丝管,舒舞席,敛袖嘿唇迎上客。”据学者高春明考证,“嘿”与“墨”相通,所以“嘿唇”是一种近乎墨色的唇妆。这样说来,叫“黑唇”也不为过。不过这款南北朝时期的唇脂,似乎一直是非主流的时尚,只有到了元和年间,才发展成风靡一时的乌膏唇。
不过连开放的唐人都看不惯,到了保守的宋人那里,这种唇妆就更没有市场了。士人费衮在《梁溪漫志》写到这样一件事:老泉评论唐朝大师吴道子的一幅作品:“妆非今人,唇傅黑膏。”费衮一看,却怀疑起这幅画的真伪,原因正是面妆太怪异了,以吴道子这样的画圣,“而妆饰乃如是之妖,何也?”于是他查阅《新唐书·五行志》,发现里面早已记载着在元和末年,女子“不设鬓饰,不施朱粉,惟以乌膏注唇,状若悲啼”。费衮这才释然,原来是唐朝俗匠画了那时不伦不类的时世妆,却让吴道子大师背了锅呀!
好在宋人不欣赏,自有欣赏处。或许是应了白居易“非华风”的批评,这种黑唇,还真在少数民族那儿流行起来。宋人朱彧在《萍州可谈》中就说到这么一个细节,他的父亲出使契丹辽国时,见到那里的妇人“面深涂黄,红眉黑吻,谓之佛妆”。不过这种“黑吻”,是否有受到历史上的“嘿唇”、乌膏唇启发,已无法考证。
黑唇终于昙花一现,湮没在士大夫们喋喋不休的口水中了。而那些发明黑唇的酷女孩儿们,所思、所想究竟如何,我们也完全不得而知。只是到了现代,非主流的黑唇竟然在西方异军突起。20世纪70年代,朋克摇滚以口红为反叛的象征,来控诉性压迫、暴力和一切反人类的异常行为,于是紫色甚至黑色的口红风靡一时。
在古代,一直不被大方接受的乌唇时尚,却在现代卷土重来。 供图/视觉中国

脂香:情欲的诱惑

▲ 图为《乾隆帝妃古装像》,乾隆妃子所画的唇妆,仅在下唇着色,上唇不涂色,是一种另类的樱桃小口。 供图/FOTOE

唇之美,不仅在于“色”与“形”,还在于“味”。
我们来看看那些眠花卧柳的风月老手,是如何美滋滋地回忆起佳人香唇的滋味。五代前蜀宰相韦庄在《江城子》中写到一位多情妓女,“朱唇未动,先觉口脂香”。还未听到佳人声音,便飘来口脂的阵阵幽香,令多情浪子意醉神迷。
中国文人惯爱添油加醋、美化自己的艳遇,但这口脂之“香”,却绝非一个虚头巴脑的形容词。古人口脂与现代口红最大之不同,或许就在于这一“香”字。为了打造美人一张香唇,先人所花的心思和银子,直令我等后辈叹为观止。
魏晋南北朝时,人们已开始往口脂中加入几味香料。比如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中就提到,用“温酒浸丁香、藿香二种”。这尚属平常。到了唐代,流行起烧银子烧到逆天的“甲煎”。这是由十几种香料煎泽而成的复合型香料。根据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和王焘《外台秘要方》整理,所涉及香料有:甘松香、艾纳香、苜蓿香、茅香、藿香、零陵香、上色沉香、雀头香、苏合香、白胶香、白檀香、丁香、麝香、甲香、熏陆香……其中不少是当时名贵的进口香料。如此众香熏制而成,难怪小小的口脂,要被放在碧玉、象牙等雕刻出的奢华容器中了。
美人莺声燕语,唇齿噙香,直令多情士人神魂颠倒,不能自已。他们不厌其烦地吟哦回味着那令人销魂蚀骨的时刻。一首挂在白居易名下的诗,《江南喜逢萧九彻,因话长安旧游,戏赠五十韵》,就把一次士大夫的集体狎妓活动,描绘得极其旖旎生香,其中两句是:“暗娇妆靥笑,私语口脂香。”五代欧阳炯的《菩萨蛮》中,也有“画屏绣阁三秋雨,香唇腻脸偎人语”的香艳风光……有意思的是,在赞美口脂之香时,诗人们描述的对象,多是青楼女子、多情歌姬。
热播剧《狂飙》中,大嫂陈舒婷的红唇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可魅可飒,气场强大,这种色号被誉为霸气大嫂色。

香味,被认为有助于催发情欲。比如现代的香水广告,往往拍得十分撩人,多少有性暗示的成分在里面。更何况口脂之香,萦于娇柔的双唇之上,更是充满性的诱惑。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情欲意味,很少会有哪个无厘头的男人,在诗词中用香唇来公然赞美自己的夫人。而眉则不同。自古闺房之中,就有画眉之乐。西汉士人张敞常在家中为妻子画眉,传为千古佳话。“妆罢低头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举案齐眉等,都是形容夫妻恩爱的。

眉目用来传情,而唇齿交缠之际,更多的,则是情欲的流转了。

信物:不退散的美人色

一张诱人的香唇,被青楼女子玩出了诸多花样。

比如把口脂印在绫帕上,送给情人,以表相思。据学者孟晖研究,这是唐五代青楼里十分流行的一种小情调。唐末的韩偓在参加新科进士的“探花宴”之际,就收到了昔日恋人寄来的缭绫锦帕,上面除了淡淡的绿色眉印,和浅浅的檀色唇印外,别无一物。于是这方不起眼的旧帕,竟惹得诗人思绪翻涌,情难自已,写下“黛眉印在微微绿,檀口消来薄薄红”的千古佳句。

▲ 女子所画的唇妆,上唇基本涂满,下唇仅点染中部,是清代颇具特色的唇妆之一。供图/叁木映画
除了印在帕上,更直接的是留在身上。五代阎选的“臂留檀印齿痕香”,宋人石孝友的“酒香唇,妆印臂”,秦观的“臂上妆犹在,襟间泪尚盈”……都描绘了此类做法。

有时候,口脂就直接成为了爱情的见证,而恋人双方,也不再局限于才子与名妓。唐传奇《莺莺传》中,贫寒书生张生与闺秀崔莺莺一见钟情,在婢女红娘的牵线搭桥下,结为鸳侣。后来张生赴京赶考,因落第滞留京中,向莺莺捎来手札和信物。莺莺回信道:“捧览来问,抚爱过深,儿女之情,悲喜交集。兼惠花胜一合,口脂五寸,致耀首膏唇之饰。虽荷殊恩,谁复为容?睹物增怀,但积悲叹耳。”

那五寸长的口脂,捧在手上,抹于唇间,往昔爱情的甜蜜滋味,似乎又重新尝到了。可惜,男人的情意似乎总不够坚定。后来,张生竟以莺莺乃“尤物”而自己“悔过”为由,无端将她抛弃。相比之下,同样以口脂为信物的女子柳氏,则堪称韧如丝的蒲草了。

▲ 杂志内页。

唐传奇《柳氏传》中,寒士韩翊与负气爱才的李生为友。李生家有美妾柳氏,爱慕韩翊,于是李生慷慨成全,将柳氏嫁给韩翊。后来安史乱起,柳氏被蕃将沙吒利夺去,从此与恋人天各一方。直到有一日,柳氏偶遇韩翊,约定在道政里门前作最后告别。
韩翊如约而至,只见一辆香车缓缓驶来,车帘被掀开了,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就坐在里面。她伸出素手,递出信物:“以轻素结玉合,实以香膏,自车中授之,曰:'当速永诀,原置诚念。’”
玉盒中盛满了香脂,用一方素帕轻裹,小心翼翼地交到恋人手上。此后经年,永无相见之日,而佳人身上的口脂香味,却将久久萦绕,就如同她仍在身边一般。
或许,情之所至,金石为开。后来,在侠士许俊的帮助之下,柳氏终于脱离虎口,与韩翊破镜重圆,成就了一出时代跌宕中矢志不渝的爱情传奇。
古代女子化妆,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点面靥,描斜红……不管步骤是繁是简,最后一步总是“涂唇脂”。这是面妆的“压轴大戏”,也是最鲜亮生动的一笔。小小唇脂,是健康鲜活的生命力,是芬芳撩人的情欲,更是恋人身上永不褪色的鲜妍,和永不消散的气息。千年而来,令人恋之思之,无论花多少心思,描摹如何细致,似乎总也不够。

《中华遗产》2019年2期《美哉妆容》
撰文  |  晶心
编辑  |  方丽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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