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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张富存/回望牧专

 河南文学杂志 2023-02-21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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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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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第一期电子版

也许,怀旧是一个人渐渐变老和趋于成熟的标志。这几年,随着岁月的印痕在我身上一层一层的复加,坐在时光深处,我总爱怀旧,相关的,不相关的,像一只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接踵而至,时而向东,时而朝西,漫无边际地在我近已荒芜的心田上狂奔……

我的大专时光是在郑州牧专度过的。大专三年,我和同学们一起来这里读书,学习,聆听教诲,挥洒青春,共话未来,相互结下了深情厚谊。30年过去了,每次想起,总有一股暖流溢满心田。

母校就位于黄河故道上,那可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学校坐北朝南,占地千余亩,远远望去,彤云掩映下,高楼林立,红墙蜿蜒,绿树参差,修木叠翠,一派旖旎的园林风光。

学校前面,是一条宽阔笔直的畜牧路,两旁垂柳依依,摇曳着万种风情。

畜牧路向东,牵着柳衣走,漫过一条蚰蚰蜒蜒的小煤屑路,一湾曲曲折折折的荷塘,会带你到梦中去。夏日里,塘里的荷花都开了,红红的一片,一眼望不到边,走进去,就像是走进了江南水乡里。

学校西边,是一个约摸有几百亩地的大梨园。春天时,雪白雪白的梨花汪洋恣肆地开着,香气弥漫得到处都是。同学们常常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来此观光,赏景,散步,聊天,把烦恼留下,把欢乐带走,打发着学生时代的悠闲时光。

畜牧路向西,踩着柳烟去,不过一里之遥,就是川流不息的107国道。随便一个站点,往南可直达省动物园,紫金山公园,亚细亚商场,华联商场,市贸中心,“二七”纪念塔;向北走不了几站,就是绵延五千米、气势雄伟、有着亚洲最长公路大桥美誉的郑州黄河公路大桥。星期天,同学们常常把课余时间大把大把地抛撒在这条南来北往的交通线上。夕阳西下时,就返程停在路边的一家小饭店歇歇,三块钱来一大碗郑州老烩面,吃饱喝足了,也不累了也不饿了,也不想家了,就高高兴兴地回校,准备准备,重新开启新一周的生活。

学校的大门前,挂着一个写有“郑州畜牧兽医专科学校”的大牌子,一行龙飞凤舞的草书,犹如一丛丛草木扶疏的牧草,向人昭示着它蓬蓬勃勃的未来。进大门,左侧有一间收发室,我们畜牧九0级的家书就寄存在这里。隔着玻璃窗朝里望,那一封封厚厚的家书里,横看竖看,总能瞧见一抹期盼的身影。每天午饭后,我们班里的义务收发员,也是我们畜牧系的学习部长刘怀记,会很准时地把信件分发给同学们的手里。读着“抵万金”的家书,同学们的心里温暖如春。

顺着一条逶迤的大道往前走,两侧旁逸斜出的法国梧桐树撑着碧伞、拂衣牵袖地迎接你。举目四望,空旷处,是学校栽培的牧草基地,有的像棋盘,有的像绿毯,有的像绿野,像翠屏,像碧绣,像靛湖,芊芊莽莽的黑麦草,壮壮实实的聚合草,扯扯秧秧的三叶草,温文尔雅的紫花苜蓿,以它们奔放的青,质朴的绿,憨厚的蓝,谦卑的紫,牵心你,顾盼你,媚眼你!穿行其间,真会让你忘记了是在都市学府,亲热得让你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自家的田园诗画里!

挽着牧草,吻着馨香,循着大道边走边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写有烫金大字的“郑州牧专综合实验大楼”。这是牧专的门面,自然建得是豪华一流。墙体通身用不知是什么高贵的白色瓷砖自下而上精心雕砌而成,看着银光耀眼,高端大气,典雅素静,又不失亲切平和之感。蓝天白云,碧草幽木,又有这百尺巍楼相互辉映,堪称是绝美的搭配!大楼的主体从我来报到时就站起了,一直到我毕业那年,才交付使用,据说投资上千万,这在那个经济还不甚发达的年代,听来不能不令人咋舌!当然啦!牧专是全省畜牧族辈的翘楚,能耗费巨资,也是“领跑者”的远见独到。记得我们来此上的第一节实验课是畜产品加工,指导老师叫马丽娟,实验课的具体内容我都忘了,但火腿和牛奶的香气至今还在我的唇齿间流淌。

实验楼左边,是阶梯教室,也是白墙银檐,一色的端庄素雅!一条银蛇似的阶梯绕着楼体外缘盘旋而上,直插云霄,站在顶楼,似乎举手就能够到天上的云朵。老是想,建这么个造型,设计者是希望我们也能循着一步一高的阶梯去攀登科学技术高峰吧!阶梯教室是大教室,常常是一个老师带的几个班都集中到这里一起上课。我们第一学年的高等数学就是在这里结业的。仍记得教我们数学的是彭荣芝副教授,一位女老师,五十多岁,带眼镜,讲起课来抑扬顿挫,拉着长声。彭老师很严肃,不苟言笑,却有一颗慈母般的心。时值隆冬,那时教室里也没暖气,几块窗玻璃早就不翼而飞了,只剩个窗棂子在那儿,大风一刮,呼呼啦啦地响,冻得同学们直发抖。有同学给彭老师提意见,彭老师用手指着头上的天,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找上面啊?学生的力量是无穷的!”一席话说得我们心里的灯都亮了。不几天,损坏的玻璃又重新装上了。我们又能坐在温温暖暖的教室里舒舒服服地听讲了。

实验楼右边,是几幢教工家属楼,也是普普通通,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只是到了晚上,楼上的灯都亮了,站在远处看,那影影绰绰的窗格子里,怎么看怎么觉得,里看好像都住着一个火热的小太阳。

这是老师们的生活区,平时我很少光顾,很多时候,总是远远地站着,深情地注目。但也去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入校前夕,我去拜见宁瑞霞老师。因为我回乡八年又考上大专,欣喜之余,还怕录不上,心里不踏实,就在一个亲戚的引领下找到了宁老师。宁老师被我落榜不落志的精神所感动,表示一定要帮这个忙。进校后才知道,宁老师是工程系的系主任,早年去西藏支边,任县长,支边期满后就来到了牧专。印象中,宁老师四十多岁,个子不高,很瘦,也不很白,有点沧桑感,但一说一笑,待人很热情。现在想来,宁老师肤色较重,或许是因为她早年在西藏支边,受那边的强紫外线太阳光照射的缘故吧。总之,宁老师对我有知遇之恩,是我牧专三年应该感激的第一位老师,因此也成了我一生中永远的牵挂。如今,宁老师早已到了退休的年龄,在此轻轻地问一声:她老人家还好吗?

第二次去是拜见阴天榜校长。那是又一届新生开学时,我们县的一个老乡在他哥哥的陪同下来学校报到,他是没有参加高考直接经中考招过来的委培生。委培生就是地方上委托高校培养的学生,是高价生,委托费得一次性交清六千元,否则不能入学。这对于当时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农村家庭来说,不亚于是天文数字。看他哥俩正在为交不起学费发愁时,我就报着试试看的态度小心翼翼地去见了阴天榜校长。没想到阴校长热情地接待了我,先是让座、倒茶,然后问明来意,让我一下子没有了拘束感。阴校长看我说得那样肯切,最终还是开了绿灯,才使得我的那位同乡如期入学。事后我常想,我一个普通书生,哪有那么宽的脸面啊!那完全是身居庙堂者对一个苍生百姓的怜悯罢了。阴校长是兽医学教授,厅级干部,可谓著作等身,大权在握。可他给人的印象总是那么平易近人,平时说话面带微笑,带个眼镜,温文儒雅,一副学者风范。学校给他配有专车,可他老是骑着自行车上下班。后来,就是不久,我无意中看到了一篇也是牧专的前辈、大腕兼校友吴树兰先生于2014年12月5日发表在《驻马店日报》副刊的文章,题目是《我的老师阴天榜》,才知道阴校长早于2014年9月20日就已与世长辞了,文章中引用了阴校长在写给组织的遗嘱里有这样一段话:“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不可抗拒;社会多元,价值取向,各有选择。我认为,人本赤条条地来,理当静悄悄地去。辞世后,丧事从简,不发讣告,不搞任何治丧活动。我的有用器官剩余不多,只能将眼角膜捐赠给郑州市红十字会……”看了,泪水顷刻间模糊了我的双眼,也荡涤着我的灵魂。

再往前走,是两栋很有年代感的教学楼,看上去虽不甚高大,但却得体;虽不甚豪华,但却舒心。它是牧专的根,是牧专的摇篮。牧专就是在它的孕育和抚慰下,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根深叶茂,硕果满枝。我们班属于畜牧系畜牧专业,九0级的,都称牧九0。

我们畜牧系的党支部书记是刘天宝,五十来岁,高级畜牧师,相当于副教授职称,他既是畜牧系书记,也是我们的班主任,但不教我们班的课。他家是豫北浚县人,课堂上他给我们讲过他的家史,他是苦出身,好像刘老师的爹娘是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的,是他舅舅把他抚养长大,才有幸成为了新中国的建设者。因此,他总是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也总是处处以自己的一言一行去影响着周围的每一个人。在我们眼里,他就像是一个严厉的家长;在他的眼里,我们就好比是一群乡下的野孩子,一会儿看不见,唯恐我们会跑出去偷瓜摸枣惹事生非。

由于我是“实践生”,是高考落榜八年后才去上的学,在家已经结婚生子,因担心如实填写婚姻状况会影响录取,因此在档案的“婚否”一格里填写的是“未婚”。刘老师看我年龄偏大,胡子拉碴的,又满身透着泥土气,就怀疑我在家已经结过婚。我是个眼里藏不住一点心事的人,经他一番询问,我终于道出了实情。当时我有点害怕,害怕会不会被学校辞退。谁知,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落榜八年还能考上大学,不容易!其它不说了,把档案改过来吧,要对组织上负责!”入学半年后,我满含感激地又重新在我档案的“婚否”一栏里端端正正地改成了“已婚”。刘老师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一直感染着我,成了我人生中取之不竭的精神食粮。毕业后,我一直打听着他的消息,听说,恩师也于几年前就去世了。

与刘老师相比,林文忠老师属于同学们心目中的“慈父”。林老师虽然已过知命之年,但工作起来仍是雷厉风行,像是年轻人,加上他说话风趣,幽默,为人又热情,豪爽,很受学生们的爱戴,因此,同学们心里有个啥事,有解不开的结,都愿意找林老师聊聊。林老师是我们畜牧系主任,同时又是我们的任课老师,副教授,教动物繁殖学。林老师很忙,除了教课,他几乎把毕生精力都献给了革命老区信阳的山山水水。那时,虽然时光已进入到改革开放的九十年代,但在大别山区信阳,满眼尽是沟沟壑壑,溪溪涧涧,平地很少,几乎全是水田,农业以种稻为主,大机械根本用不上,农民还在贫困中挣扎,水牛是农民的命根子,但水牛的自然繁殖率很低。

记得林老师在课堂上讲过,只有百分之三十多一点,这就严重制约着一个地区农业的发展。以一种担当,林老师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这一课题,和大山为伍,以清泉作伴,通过六年多的艰苦努力,带领课题组,终于攻克了这一难关,使水牛的繁殖率提高到百分之七十左右,填补了国内一项空白。尽管林老师很忙,但在我们毕业时,林老师还是在百忙中抽出时间特意从信阳赶回来给我们送行。记得他到我们寝室是吃罢午饭后,给我的留言是:“勇于实践,善于实践。毕业书赠付存纪念,林文忠,1993年6月26日。”至今它还在我的毕业纪念册的扉页上看着我。林老师的意思我懂,他是怕我走偏了,辜负了他。请林老师放心,无论前面布满荊棘或是充满坎坷,我都会朝着一个目标走下去,不偏不倚,不离不弃。后来才知道,林老师在四年前就因病辞世了,师生一场,走时也没能送林老师一程,一想起来心里就不是滋味。

李风玲老师教我们的《饲草生产》很有特色。她教我们课时,应该不到四十岁,正值干事业的好年华。印象中,她个子较高,微胖,短发,落落大方又不失温婉贤淑的那样,要是能留个大辫子,让人能想起《朝阳沟》里的王银环。她的普通话很标准,讲课不疾不徐,像是一个戏剧演员在练台词。好像她是要把书里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一粒粒种子种在学生们的心里,好让它生根发芽,将来也能长成一棵大树。她喜欢把牧草基地当成第二课堂。教学楼的旁边,是我们畜牧系的饲草基地,三叶草,黑麦草,紫花苜蓿,紫云英,沙打旺,啥都有。牧草种类很多,如果你不去认真辨别,很难把它们区分开来。为了让我们记牢记准,李老师讲课时习惯地先薅棵牧草放在手里,然后不厌其烦地一样一样的手把手的教我们辨别。不过,我有个癖处,在教室里听课还行,一到户外,注意力就不集中,老是被户外的景致迷住,不是摸摸这棵草,就是闻闻那朵花,一节课很快过去了,也不知道讲的都是啥,只能在课后秉灯夜烛了。每想至此,心里就不舒服,总感觉对不起李老师,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依然记得,炎热的夏天,大日头晒着,大家都躲在屋里不敢出门,每次我打那儿走,总看见李老师手持花锄在地里忙碌着,那一推一搡,一招一式,还挺有模有样,此时此情,常常让我联想起乡下妇女在田间劳动的场面,很难把她与高等院校里的一位知识女性联系在一起。这就是牧专人,这就是牧专别致的风景。

再比如:教无机化学的郭学申副教授,教解剖学的轩庆丰副教授,教思想品德的吴新丽老师,教生物统计的吴纪芳副教授,教生理学的汪慧兰副教授,教育种学的朱宽佑老师,教养禽学的刘明慧老师,教体育的彭军老师,还有一些老师,已经记不清楚了,他们都是我的恩师,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成长的每一步,都与他们的辛勤和付出分不开!遗憾的是,我仅是一棵没有长成参天大树的无名小草,寸草难报三春晖啊!我能做到的,只能隐于幽僻一隅,遥遥地为恩师们送去祝福!

我是被贴上“实践生”的特殊标签才走进郑州牧专的。不只是我,我们畜牧九0和兽医九0两个班120名学生都是。所谓实践生,就是已经参加农业劳动具有社会实践经验的学生。说起实践生,还得插个小曲。那时,农业院校就好比是“藏在深闺人不识”的字画天书,还不被人看好,常常会陷入一时“招不进来又留不住人”的尴尬境地。但农业是根,是本,是纲,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小觑。为了解决这一现状,应运而生的,国家就本着“从哪里来再到哪里去”的招生办法,招收具有“社会实践经验”的回乡落榜青年参加高考。因为是试点,全省只招120人。想想,这个比例能够录取,其情形不亚于当年高考时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也算天随人愿,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我们搭上了最后一趟晚班车,也成了能搭上这趟晚班车的幸运儿!

刚开始,与人交谈时,一听说是实践生,有人还会投以鄙夷的目光。不服,那就“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时间一长,看我们一个比一个出色,他们不得不改变了看法,收回了成命。以楚会民,马志国,别良霞,李玉莲,刘素芹为代表的学习标兵,曾接受过记者的专访,并上了《河南日报》。张学常的楷书、杜振武的硬笔书法屡获殊荣。宋建收的南阳大鼓也表演得有板有眼。河南省高等院校篮球联赛上,留下了我们班徐英泉,阳焕义,邵亮,王君超,杨奎等几位同学的身影。校运动会上也有人取得了好名次,已记不得了。我也在学校举办的“春蕾杯”文学征文比赛中获得了特等奖。有人说,我们实践生就是一块未开垦的璞玉,只要你去悉心地雕琢,它一定能发出耀眼的光芒!

因为取得了“真经”,又是实践生,再走出校门,这些学生都能很快适应社会,并能在各自的领域站稳脚根。瞧瞧:楚会民同学高就中央组织部,是大家公认的“魁首”;林峰现任河南农业大学畜牧兽医学院党委书记,博士,硕士生导师,可称“俊彦”级人物;陈安民在南阳市宛城区任政协主席,处级干部,正如日中天;张秀璞和刘素芹在省直单位当领导,也是风光无限;李伟是高级畜牧师,副教授级别,可谓功成名就;李春群在北京什么兽药原料进出口贸易公司当老总,自然没得说;邵亮和我同乡,这我知道,在懿丰油脂集团公司当总经理,年薪上百万,干的漂亮;听说李西法的饲料厂办得也不错,响当当的“土豪”一个!其他比如科级干部的,公务员的,畜牧师、工程师、教师、老板的……杠杠稠!写不完,留个念想吧!

我这个人不擅社交,毕业后天天足不出户,以上这些还都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要说我最了解的,还是王建华,兽医九0的。虽然我们不一班,但因为是同乡,一个县的,又因为他和我一样,也是实践生,所以谈得来。他的命很苦,父母早亡了,家里还撇下个妹妹,患先天性心脏病,看着是个人,也是半死不活的。他高中毕业后就回家务农了,种地,修桥,铺路,打零工,还得照顾家中的妹妹,日子很拮据。正没法子时,却赶上了好时光,考上了牧专,这不,毕业后,又顺利应聘到了漯河双汇集团公司卫检处。我们这些人,就像是一群失奶的羔羊,只要你给他们以恩惠,他们就会不遗余力地回报你。他爱学习,肯钻研,动脑筋,有眼光,有见解,样样出类拔萃,上班半年后,就被万隆董事长惠眼识中,隔着凳子一步提拔了个处长,享受正处级待遇,任成都办事处主任,并配了专车,司机,保姆,别墅,样样有,不说工资,光年底红包就有二十万!吓人不?我那时月工资才发三百元。那个时期一提起建华,就让人眼气得不得了,都说:“牧专真牛!”建华也没辜负万隆的器重。成都三年,用建华自己的话说,他每天经手的订单就有上百万,一年经手的资金达数十亿,为企业创造了巨额财富,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因身体过度透支,他患了尿毒症,后来虽作了换肾移植,还是没能把他从死神那里拉回来,于2004年春天不幸病逝,时年39岁。

牧专的精英之花就这么过早地凋谢了。真是天妒英才!虽然时光快过去二十年了,但我至今还是不愿接受这个现实,成了我心中永远不可触碰的疼!

顺着教学楼继续往前走,在一片庄严肃穆的翠柏丛中,矗立着一排说新不新说旧不旧的有些历史年代感的红房子,那是牧专的大礼堂。牧专每年的迎新生典礼,欢送毕业生动员大会,重大活动,政策宣传,新年联欢晚会都是在这里举行的。我们入校是在九0年秋季,适逢北京亚运会开幕,我和同学们就是坐在这里全程看完的亚运会现场直播。依然记得,每当看到运动员穿着鲜艳的“中国红”,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唱着国歌,神情庄重,看着五星红旗冉冉升起的时候,我就被感动得热血沸腾!心想,有朝一日,我也能为国家做出点什么,也能风风光光地站在领奖台上,那该有多幸福啊!虽然这个愿望至今还没有实现,但我仍在不停地努力着!

我们最爱听马部长讲话。马部长是牧专的宣传部长,五十来岁,长得人高马大,皮肤古铜色,两眼放光,讲话带劲儿,声如洪钟,多像一位叱咤风云的老将军。据说他是从部队回来的,正师级,善于宣传鼓动,是一位出色的政工干部,只要他往台子上一站,让你扑汤蹈火的决心都有了。

有一次,在回忆起曾经发生过的一段历史时,马部长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以振聋发聩的语调说:“就在我们河南省的西平县,有人竟然鼓吹说我们的粮食过关了,亩产达到了7320斤!还上了报纸,吃惊得都让日本的农业专家坐着飞机跑来了。岂知,老百姓正在饿死人!”这是真的,我是西平人,听说“浮夸风”那阵子,我们一个小村就饿死了几十口。听了,我的脸在发烧,这不是激动,是羞愧,是滴血,是痛心!他还说:“与发达国家相比,我们的农业还很落后,我们的畜牧业更是落后得惊人!就目前,在贫困地区,我们的老百姓一个月还吃不上几个蛋,一年还吃不上几斤肉,牛奶更是少得可怜!我们的国家还不富裕,我们老百姓的生活还很贫穷!同学们,这个重担就落在你们在座的肩上了,希望你们走出校门,要多为老百姓办事,要踏踏实实地办事,要发扬'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精神办实事,要发扬'敢为天下先’的精神办好事!决不能再让历史的悲剧重演!同学们,拜托了!”马部长的这番话,至今还在我的耳畔回旋。

回望过去,再看看现在,30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们的农业和畜牧业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民打的粮食堆积如山,肉蛋奶更是想买就买,想吃就吃,吃得大家腻坏了身体腻坏了胃,吃得大家的“三高”呼呼呼地直往上窜,吃得医院人满为患!吃得以前不曾被人看好的山野菜,红薯叶,南瓜头成了餐桌上的“宠儿”“座上宾”!为什么?一句话,郑州牧专功不可没!郑州牧专的开拓者功不可没!

出大礼堂,沿着一条用方砖铺就的格子路继续向前,百十来米,就到了路的尽头。向左看,那儿有两栋像是单元楼式的封闭式小院,也是白墙绿棚,勾脊搭檐,连绵不绝,便是牧专的学生宿舍楼。朝着过来的方向,开一个拱形园门,可以随便进出。园门两侧的白墙上还饰以粉彩图案,一丛丛红荷袅袅,鲜艳欲滴,几尾锦鲤跃出水面,作打挺之状,搁在这里,莫非有取“鲤鱼跳龙门”之意?门外花木缭绕,修竹环翠,拥青护艳,一派葱茏。乍一看,好像是《红楼梦》大观园中惜春日日出入的“藕香榭”。

宿舍楼分南北两排,南面是女生宿舍,我们的宿舍219自然就在北面这一排。我们的宿舍就像是一个小花园,虽然七个同学分别来自全省不同地域,操不同方言,但每个人就如同花园里的花,草,藤,树,相互牵伴,相互扶持,共沐风雨,共承阳光,共放异彩,三年里,携手演绎了一曲缤纷多彩的校园交响乐。

张建伟,南阳内乡人,就是我们的寝室长,也是我们的主心骨。他待人温和,老是笑着,即使身处逆境,也不自怨自艾。他聪明,博学,又很健谈,诗书礼易样样通,经典名著张口就来。我读书少,有时和他聊天搭不上边,只是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但也受益匪浅。有时他也谈家乡,谈内乡的古县衙,谈内乡的板栗、猕猴桃,谈内乡的漂流。他对家乡的感情深厚,毕业后回到了家乡,任副乡长,和我们班的校花,也是我们班的学习标兵别良霞结为连理,也算是抱得美人归,遂了心愿。

李耀清,南阳西峡人,1米8的个子,带副近视眼镜,山里人的淳朴,厚道,在他身上洋溢着。他爱文艺,爱打球,爱唱歌,歌以《一剪寒梅》唱得最好,平时喜欢谈南阳的历史名人张衡,诸葛亮,张仲景,还喜欢谈当今文坛上的姚雪垠,田中禾,二月河,还说,他们家乡有个“老三届”的高中生,费了十几年心血,写了一部长篇小说,经过百般磨难,终于出版了。他的话让我很感动,从此在我心里埋下了一颗文学的种子。他回家后在本地当了一名中学教师,早就是中教高级了。

陈留军,南阳唐河人。人很开朗,活泼,说话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是我们班的“活宝”,但为人真诚,善良,同学们都爱和他来来往往。他的专业课学得好,尤其是养猪学,是我学习的榜样。还知,他和我们班教养猪学的任课老师、也是南阳籍的魏锦旗副教授有私交。毕业后,他在家乡办了一个养猪场,听说规模挺大的,如今也是富甲一方了。

吴清明,新乡辉县人。他的为人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清清纯纯,明明白白,他的硬笔字写得隽秀飘逸,人也看着文质彬彬的,很有文艺范,闲暇时,我常常向他学习书法。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虽然不大,但能穿破迷雾,捕捉光明。他平时闲话不多,没事时总爱望着窗外远处的天空在寻思着,莫非,那里有他寻找的一颗星星?毕业后他回到了本县畜牧局上班,还开个饲料门市部,兼卖兽药,里外叨食,不折不扣的大款!

陈家良,说话疙疙瘩瘩,是我们寝室的“南蛮子”,来自大别山革命老区,全国有名的将军县新县。他爱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的自然风光,家乡的风土人情,也爱家乡的红色资源。传承了红色基因,他是一个能“说走就走,风风火火闯九州”的主儿,骨子里有种狭肝义胆之气,是个可以深交的人。因此,他的朋友多,还知道他的女朋友叫师雨青,和他同乡,一个如她名字一样温婉可人的女子,两人最终也修成了正果。毕业后他去到了“广州羚锐制约”,当区域经理,事业做得风生水起。毕业后我们两个还有个约定,每至月圆之夜,都要望着圆月,给对方写一封信,互诉不能团圆的离别之苦,说起来,像是一段“欲罢不能欲哭无泪”的生死恋情。以这种方式通信了半年,后因忙于工作就中断了。现在好了,网络发达了,想聊了,交予微信好了。

刘怀记,南阳方城人。他是在牧专喊我“大哥”最多的人。我们俩同室三载,又是上下铺,平时接触最多,也是能“苦着你的苦乐着你的乐”的亲密挚友。那时,我就有个写诗的爱好,每写一首诗,都要拿给他看,待他这个第一编审通过后,才在全寝室发表。有一次,他趁我不注意,就择我的“得意”之作,亲自跑到了《青年导报》社,虽然那次投稿没能发表,但我还是对怀记的热心帮助充满感激之情。实习时,我们班十个同学被分为一组派往鹤壁淇县,他任小组长。从北阳种鸡场,到云梦山,到高村猪场,再到浚县的大坯山,一路走来,虽然有太多的无奈,但也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惊喜,成为珍藏在我们心底愈久弥香的记忆。他的热情在牧专是出了名的,加上人长得又聪明又伶俐,又勤快又暖心,很快就俘获了我们班的班花李伟的芳心,经过一段马拉松式的恋情,终于在毕业后两人携手踏上了婚姻的红地毯,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后来,怀记去到郑州一家大型兽药制药厂发展,也挣得盆满钵满;李伟回到了家乡南阳市畜牧局,现在是高级畜牧师,有个宝贝女儿,已大学毕业,也算是功德圆满。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有一年冬天,因为妻子患重病我去郑州给她买药,那时银行转账还不普遍,我带的是八万元现款,因为怕住宿不安全,就打通了他的电话,怀记不辞辛劳,两天时间跑前跑后,管吃管住,让我感念不尽,本想大书特书,因时间关系,下回写吧。

忽然,想起了“竹林七贤”的典故。虽然我们没有嵇康,向秀他们“青梅煮酒,吟诗作对”的横溢才情,但我们室友七人牧专三年的纯真友谊,也被传为一段佳话。我是结了婚才考上牧专的,家里有个女儿,过三岁生日时,为表达心意,他们六人共同为女儿买的生日贺卡,至今还端坐在我的毕业纪念册里,见证着我们那段不一般的友情。

从学生宿舍楼,向东,倚着两侧长着脆嫩得还冒着油星的冬青的水泥路,一直走到大道的边缘,在一个绿植环抱、莳花护翠的幽静之处停下脚步,就会看见一片明窗几净,看着像大礼堂模样但要比大礼堂繁华漂亮得多的建筑,那是牧专的图书馆。

牧专图书馆藏书有70多万册,是全省农牧院校中的佼佼者,除了专业类书籍外,自然,科学,人文,地理,哲学,政治,文学,艺术……应有尽有。我呢,是个已经结过婚的人,儿女长情,私心杂念,与我无关,我又不爱好体育,操场、球场找不到我的身影,又不善于社交,又不好逛街,赤裸裸的书生一介,因此每到星期天,我在牧专的大多数时光都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

就择一处临窗的位置落坐,那里光阴好,先是温习温习功课,再把图书找来,浏览浏览,摘录一些相关紧要的专业知识,以便走出校门时用。忙完了,就读文学:散文,诗歌,小说都读。那时我读的最多的就是诗歌,郁达夫的,海子的,席慕容的,舒婷的,汪国真的,尤其喜欢读汪国真的诗,直白,妙趣,暖心,不但读,还抄,抄了厚厚的一摞子,里面的很多段子,至今我还能背下来。书读多了,不自觉地就往外溢,于是我就开始写诗,白天写,晚上睡觉前也写,日以继夜地写,写了几本子,但一直也没发表过一篇。参加工作后,因天天忙于工作,就慢慢停笔了。直到我五十岁待我快要提笔忘字的时候,想不到我的文思意外地复萌又裴然,一发而不可收,但没激情了,写不了诗了,就写散文,至今已在各类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发表散文140余篇,三、四十万字,并于今年加入了河南省作家协会。

此时,千言万语浓缩成一句话,感谢母校!感谢牧专!正如我在一首诗里写的那样:我是牧专的一棵苗/是母校的阳光雨露滋润了我坚挺的脊背/不管我的臂膀伸展何处/我的目光永远向下/深情凝望/饱含泪水/因为那里有抚育我生命的根。

牧专三年,匆匆而过。毕业实习时去了豫北淇县。这在上面已经提过,并且我还写了一篇《遗忘在云梦山的春天童话》的散文,发表在《散文百家》公众号,这里不想累赘。大致的意思是:我们班的同学一行10人,是以“专业技术过硬且能吃苦耐劳”的最强组合被派到豫北的。实习的地点是北阳种鸡场。因为当时的北阳种鸡场正遭受着席卷全球的超强鸡瘟“法氏囊”病的轮番突袭,育雏几批都没有成功。场里把我们当作了试金石,我们发誓不管遇到多大困难,也要决心揽下这个瓷器活。由于是新场,还没有效益,我们实习生的生活还很苦,一天三顿喝玉米粥,就咸菜疙瘩,啃窝窝头,吃得我们的牙齿都流了血,患了夜盲症,但为了能切断病源,防患于未然,育雏两个多月,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敢“越雷池一步”,喝拉撒全在院内解决,最终创造了育雏率达百分之九十八的辉煌业绩。我们是从春寒料峭的三月八日进入育雏室的,等五月中旬出去时,竟不知外面已是姹紫嫣红的春天了。短短几十天,恍若隔世!像是过了一段《桃花源记》里写的日子。后来想想,虽然苦点累点,但我们经受住了考验,保住了牧专这块金字招牌,值!

实习生活不全是远方,也有诗意。我们在场里与工人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与他们一起读诗,学习,谈专业,结下了深厚情意,点亮了他们的心灵之灯。在我们的影响下,场里一个叫阿静的姑娘也如愿以偿地走进了牧专深造。许多年后,一首小诗:“两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剩下那一只,孤单怪可怜;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一定会带给你一段美好的回忆。30年过去了,当年的阿静、那位清纯的小姑娘还好吗?

也是为了感谢吧,在一个清风徐来的丽日,场里特意派了一辆大汽车载着,带我们一起去淇县最美的旅游圣地云梦山游玩。我们攀岩跳涧,赏奇石怪柏,品深谷幽兰,在中国第一古军校寻迹觅踪,凭吊鬼谷祠、孙膑洞、庞涓洞、苏秦洞、张仪洞、毛遂洞,钻水帘洞,涉万人洞,览美景,抒情怀,畅未来,把那个春天最美的童话留在了云梦山。

还有一次,在一个绿肥红瘦的初夏,我们去到了离种鸡场不远的浚县大坯山赶庙会。庙会上店铺林立,商贩云集,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瞧去:马戏歌舞,皮影杂耍,狮子罗汉,布匹百货,油膜锅盔,杂烩小吃,民间古董,叫吹喇叭,土狗泥玩……各种商品琳琅满目,美不胜收。那不一样的异域风情,看不够,数不尽,赏不完,也给我们的豫北之行涂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此次出游,要特别感谢刘玉新和刘素芹两位,尤其是我们的班干部刘素芹同学。他俩是浚县人,作为东道主,极尽地主之谊,鞍前马后的,忙得不亦乐乎。那天,我们只顾赏景,等返程时日已西坠,末班车已经停运了,刘素芹就找到她在白寺乡政府当领导的爸爸想办法,她爸爸听说是女儿的同学来了,更是出奇的热情,就动用关系,给我们找来了一辆大客车,才解了燃眉之急。回想起来,我最想说的两个字就是“感动”。

谁让我们是同学呢?同学一场,不知要多少年才能修来的缘分啊!喊一声“同学”肝肠断,叫一声“同学”泪千行!

记忆是一台时光机,怀旧是一部没有导演的情景剧。时光的大门一旦打开,思绪就如同脱缰的野马,纵横驰骋!

纸短情长,就此打住吧!

回望来路,我们充满着激动,但更多的是期待!

母校的前身是郑州畜牧兽医专科学校,1992年更名为郑州牧业工程高等专科学校,2013年又与河南商专联合办学,再度更名为河南牧业经济学院,上升为二本院校。

牧专,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正在中原大地冉冉升起。

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

牧专的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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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富存,河南西平人,《河南文学》杂志签约作家,河南省作协会员。2016年开始散文创作,作品散见于《海外文摘》《散文选刊》《河南文学》《西部散文选刊》《青年文学家》《河南日报农村报》《大河报》《老人春秋》《驻马店日报》《天中晚报》《漯河晚报》等报刊杂志,荣获2021年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并有作品收入《2021年河南文学作品选散文卷》。


出品/河南阅读学会

编辑/河南文学杂志社

主编/李一

副主编/阿 若  冯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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