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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公元1083年，距离今天九百多年前的一个夜晚，睡不着觉的苏东坡，约好友张怀民一起夜游承天寺，写下了这篇仅85字的《记承天寺夜游》。
这篇小散文被收入中学课本，属必背内容。小散文还被网友送上热搜，网上有各种表情包模仿张怀民被苏东坡半夜叫醒时的样子，加上“你这个年纪，你这个阶段，怎么睡得着”“砰砰砰！怀民：谁啊？苏：怀民亦未寝？”之类文字，将古今感受串联起来。“怀民亦未寝”成为微博话题里的一个 “梗”。
除了如苏东坡那般失眠了找人夜游之外，古人还喜欢在失眠的时候写诗填词。随便在网上一搜，关于失眠的诗词数不胜数。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岳飞《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鸣》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李煜《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李白《长相思》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白居易《长恨歌》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张九龄《赋得自君之出矣》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晏殊《蝶恋花》
古人的失眠如此风雅，现代的我们失眠后会做些什么呢？除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或者读一本书，背诵一下古人的诗词，更多的时候也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分享一下。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前，睡不着觉的夜晚，要找个人倾诉，除非能有个近在咫尺、可以随时打扰的“怀民”，否则普通人能选择的只有鸿雁传书——写信。 铺开信笺，一字一句，把思念、甜蜜、烦恼、忧愁、开心诉诸薄薄的几张纸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粘上信封，贴上邮票，第二天投进邮箱。然后再等待对方的回信从遥远的地方飞回来，至此，我们的无眠，才有了慰藉。 “从前的日色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邮递信件虽缓慢，但相比较古人的驿马传书，还是快了许多，不至于让人生出“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的惆怅。
九十年代后，电话开始普及，这个时候睡不着，可以打电话了，拿起话筒听到对方熟悉的声音时，一颗心终于找到安放之处。 记得我曾在深夜接到一位在四川都江堰旅游的朋友打来的电话，他在那边激动地对我说：“你听见水流的声音了吗？我就站在都江堰啊，李冰的都江堰！”那个时候，我扮演的就是“张怀民”的角色，分享几百公里之外一个睡不着觉的好友无处安放的激动和兴奋之情。
进入二十一世纪，互联网普及后，有了QQ、微信等聊天和社交工具。睡不着觉的夜晚，我们除了可以和好友、爱侣在键盘上倾诉，还可以面对面视频。当然，两个人穿着睡衣睡眼惺搜的样子保管会让彼此满脑子的诗情画意荡然无存，哪还有什么相思入骨、月色如水的旖旎情思？ 我们还可以找个陌生人天南地北、云里雾里地聊，互联网上睡不着的人很多，隔着网络，你甚至不知道对面坐的是一个人还是一只狗。
2022年年底，一款叫做ChatGPT的聊天机器人程序诞生了，据说这是一款无所不能的人工智能技术驱动的自然语言处理工具，他（或者是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以陪你聊一切你感兴趣的话题，还能帮你撰写邮件、视频脚本、文案、代码等等，简直是无所不能。睡不着的夜晚，不用叨扰“怀民”，也不用@好友，找ChatGPT即可。
我看过几首ChatGPT写的中文诗，语言找不出什么谬误，却也读不出诗的意境。但网友们评论说，只要ChatGPT再多和诗人聊几次，它会写得越来越好。 对于经常睡不着、睡不着后喜欢找人倾诉、交流的人来说，ChatGPT的诞生或许是个“福音”，尽管从生物学角度来说他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人。但只要不关机，ChatGPT永远在线，陪你聊一切你想聊的话题，这两点“品质”已完胜会累会饿、不能随叫随到、做不到无所不知的“怀民”。
人间沧海桑田，世事白云苍狗，这个世界变化太快，熙熙攘攘的潮流中，纷纷扰扰的喧嚣中，愚笨固执的我常常无所适从，跟不上脚步。 今夜，一个睡不着觉的夜晚，我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和我一样“亦未寝”的“怀民”，我们“相与步于中庭”，一起在月色下信步而行，看藻荇交横、树影婆娑。
这样的怀民，虽然没有ChatGPT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强大，却是一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怀民，一个有爱有恨有情有义的怀民，一个有优点有缺点的怀民。 今晚的月亮，还是千年前东坡和怀民一起看过的月亮啊。 感谢祥哥用AI为拙文创作的图片，特此致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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