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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舅氏 文/刘述涛 《诗·秦风》中有“我见舅氏，如母存焉。”可见，舅氏，一般就是指母亲的兄弟。但家乡人嘴里的舅氏，却更宽泛，指的是母亲娘家那边以舅舅为主的亲戚，包括了舅母、堂舅，老表等一应众亲。 早年间，两口子吵架，又或是婆媳争执，会哇：你有本事去投舅氏啦。 投舅氏。字面上的意思是投奔、投靠舅氏。实际上，就是去请舅氏，让舅氏来做中间人，来评理，主持公道。 从古到今，舅氏都是一位女人的依靠，在婆家受了欺负，受了委屈，只有回到娘家，向娘家人诉说，才能得到温暖，得到支持，得到解决。
老话讲，天上雷公，地上舅公。母舅老表高三级。在早年间，母舅的权利更大，女人过世，母舅不前来，不可以下葬！母舅前来，也可以打着逝者的名誉，提各种要求。我见过最蛮不讲理的母舅，硬要解剖逝者，他不相信自己的姐姐是功德圆满，寿终正寝。 也正因为这样，上母舅家报丧就是一件慎之又慎的事，去之前，家里老人都会细细交待，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要同舅氏说，是笑着走的，床前一直都有人，没有饿着，也没有渴着。 我奶奶，是坪东胡家的女子。坪东胡家，乃是大族。奶奶过世之时，父亲前去报丧，跪在奶奶娘家，大气都不敢出。奶奶的兄弟皆已不在，留下的是奶奶的侄子，但侄子对这姑姑平时不闻不问，这一下倒像是感情很好。听报之后，也知我奶奶四个儿子还算有良心孝道，知高低上下，但仍要求厚葬，不管有钱没钱，硬要我父亲四兄弟用“当大事”来办这场丧事。所谓“当大事”，只比“愧当大事”，少一个字，却是差别天大。愧当大事，有请有报人家才会前来相送。而当大事，只要是到了灵堂前，四跪四拜，哪怕他是位叫化子，也得发上孝布孝巾，好酒好菜招待。
奶奶走后，我们家也与坪东胡家渐行渐远。虽说我们的血缘之中有一部分来自于坪东胡家，像老话讲的，我们属于坪东胡家的禾穗种，但一想到他们作为舅氏所显露出的那种优越感，总让人难受。要知道，在这个世上，大白好事齐有做，人人也是舅氏。只是，多少人做舅氏，却是低调得多，从来不拿舅氏来显摆，来压人，这自然也与人的素养学识有关。 每当一户人家的红白好事，也就显露出舅氏的重要，一定会按照亲疏厚薄来排座次。在厅堂点起蜡烛，敬拜天地祖宗，再打拱作揖把舅氏请到上座。做前席大东的人还得谦虚稳重，懂得说菜冇好菜，酒冇好酒，舅舅前来，满堂生辉，今日有量借量，舅舅吃好喝好，喝个红光满面！坐在上席的舅舅一听，马上站起来抱拳作揖，道一声：感谢贤东，好洒好菜，不胜感激。 此时，一片祥和之气在厅堂里迷漫，皆大欢喜。 而真正投来的舅氏，就没有这么好的事。舅氏不怒自威，端坐堂前，听婆婆说媳妇不是，又或是崽女不孝顺，不给养老，又或是夫妻两个内耗，五天一大打，三天一小吵而特意去搬来的舅氏。也有家里分家，把舅氏请来。 此时，一同请来的还有家族里的长老，他们陪在舅氏身边，说着好话，陪着笑脸。舅氏这时候作为娘家人，是来撑公道、平事的。但也不会想着事情闹大，仍寄希望天下落雨地上流，两口子吵架不记仇。虽是分家分屋，也打断骨头连着筋，手心手背皆是肉。所以，一般都是从古到今，从远到近，好言相劝，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也有舅氏好话说了一大箩筐，嘴巴都说出血来，却遇到滚刀肉的外甥、外甥媳妇，死活不听劝，不低头。此时，舅氏就不开心了，轻则捶桌子拍凳，重则把桌子一掀，吼叫瞎了你的狗眼，我今天来是给你息事的，你还不知天高地厚。闹去，吵去，上法庭去，丢的还不是你自家人的脸？ 这时候，家族里的人会一边好言好语请舅氏息怒，一边怒骂当事人不知好歹。 这些事情，都是人以前的日子过得憋屈，过得支零破碎，贫贱自哀的时候，眼界也浅，心也不宽，一分钱的事都要争出牙齿血。现如今，家家的日子越过越顺，眼界也高，视角也宽，一般的事情谁也不放在心上，除了大白好事，舅氏也就不用再请，请来也是吃好喝好大家好。像投舅氏，请舅氏这种事情，也慢慢成为一句笑话，在夫妻间打打闹闹之时，才吐出一句，你要么去投舅氏啦？ 有谁又会真的去投？ 投了，现在做舅氏的人也是一句打发：你是不是恰饱没事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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