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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波:先有“史”还是先有“论”?——中学历史教学视域中的史论关系

 大奔h1wmjlcm1r 2023-02-23 发布于江西

太长不看版

在中学历史教育视域中,我们不必过于纠结甚至焦虑是论从史出还是以论带史,它们都有道理,也都在高考考查中各有分量。我们强调得更多的还是“史论结合”。它有两层含义:一是论从史出;二是学生能够从教材已有结论出发,在教材内外找到明确的证据,笔头表达的时候,可以是结论先行,后出具史实予以证据,也可以是先陈列史实,后得出相应结论,它更多体现在答卷的学科思维规范和文字表述规范之中。我们最终的目标是培养学生“论从史出”,“以论带史”是训练这种能力的折中之法,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必经之途。

正文

今天有老师在微信群里提出了一个让他自己感到困惑的问题:“以论带史”为什么不可以?大家都说要“论从史出”,但这个“史”也是片面的呀!因为我们尽管去找,也只能找来不全面的“史”,也得不出全面的“论”。这和先下了不全面的论,再去找不全面的史,看起来结果不是一样的吗?

这位老师的疑问,引发了我的兴趣,也迅速激起了我的思考:在中学历史教学视域中,“史”与“论”究竟应该是怎样的关系?

这或许不是一个问题,因为我们早已有了普遍共识:论从史出。

所以不需要讨论了吗?似乎也不尽然。一是因为历史哲学属于思辨性的问题,而思辨是随着所依据的材料不断变化而在不断演进的,二是既然有老师提出了这样的困惑,就似乎反映出这个看起来不是问题的问题,在中学历史教学中已经带来了切实的困扰,有这样困惑的老师应该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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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定讨论的对象

首先,我们要界定讨论对象的基本范围,即“史”与“论”各自的内涵。可以简化地认为,“史”即历史史实,也指在中学教学和考查中承载史实的材料,如原始文献、学术论著等;“论”即历史结论,包括材料中已有的结论,也包括需要学生自主得出的结论。《课程标准》关注到了二者的关系:“区分历史叙述中的史实与解释,知道对同一历史事物会有不同解释。”这里的“史实”就是“史”,“解释”就是“论”。因此,“以论带史”指的是先有一定的结论,然后再寻找可以支撑已有结论的史实或材料,以印证或修订结论;“论从史出”指的是没有现成的结论,需要从对历史研究对象的研究中,得出相关的历史结论。

其次,我们还要区分一对事物,即历史学和中学历史教育。“历史学是在一定历史观指导下叙述和阐释人类历史进程及其规律的学科”,其重要社会功能包括“探寻历史真相,总结历史经验,认识历史规律,顺应历史发展趋势”。中学历史教育则是“运用历史唯物主义观点,以社会形态从低级到高级发展为主线,展现历史演进的基本过程以及人类在历史上创造的文明成果,揭示人类历史发展的基本规律和大趋势,促进学生全面发展的一门基础课程”。(《课程标准》)所以,中学历史教育脱胎于历史学,后者保证了前者的学科专业底色,它们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属于学科教育学范畴,后者属于科学研究范畴。性质的不同,决定了方法论的不同。

历史学是一门科学(尽管带有艺术成分),其学科立足点与合法性来源之一就是“探寻历史真相”。“真相”从何而来?研究。研究什么?史实。从浩如烟海、纷繁复杂的史实中,求得历史真相、得出时代特征和历史发展规律,在过去的经验中寻找指导今天人类实践的智慧。这是历史学在今天能够存在并被重视的重要原因之一。

中学历史教育是历史学与学科教育学的结合(中学课程几乎都是如此),它的首要目标不在于“求真”,而在于“求善”(伪史基础上建立的善当然是伪善,这个话题就不节外生枝了),即“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和历史观”,(《课程标准》)更多的是要服务于公民教育。所以,中学历史教育的主要内容,是进行宏观的正确价值观引导,和中观的历史学训练。后者服务于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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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与“论”之间

在专门的历史学研究中,“以论带史”是非常不正常的方法。从固有的结论出发去寻找相符的史实,会极大侵害历史研究对历史真相的探寻和表达,进而极大侵害历史学的专业性与合法性,曾经我们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就走过这样的弯路,导致历史研究的偏见、歪曲甚至谬误,使得学术走向僵化。我想这是大家都不会否认的。布罗代尔的《地中海与菲利普二世时期的地中海世界》是不朽的历史巨著。在他之前,“很多权威见解提醒我们:地中海既不是这样,也不是那样;既不是个自给自足的世界,也不是个为强国独占的禁区”。但他没有遵从任何现有的结论,而是认为这些论著“需要修订,需要推倒重写,需要加以提高使之复活”。于是,在对“大量原始档案资料”“作出了多么巨大的努力”后,作者在这本巨著中给出了自己的结论:地中海不是一个毫无生机的海洋,而是一个充满激情和生命的历史人物。这就是先有“史”后有“论”,它的首要目标是求真。在这个意义上,史料和史料研究就是历史学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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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罗代尔

中学历史教育是不是也必须这样做呢?是,也不全是。

“是”是因为中学历史教育在学科上从属于历史学,也就必须遵循历史学的基本理论与方法,其中就包括“论从史出”,否则就会违背基本的唯物史观而滑向唯心论了。

“不全是”是因为中学历史教育又属于学科教育学。首先,它承载着党和国家的意志灌输、培养合格公民的使命,这是中学历史教育最大的“论”,课标的制定与编写、教材的编纂、教学的实施都必须以之为最根本的指导思想。因此,中学历史教材的结论中基本没有太多的新鲜事,所给出的就是已有的权威结论,不需要学生去进行太多的创新。

其次,学情和课程性质决定了中学历史教育不是也不能是学科专业教育,专业史学研究的很多领域和方法不能直接往中学照搬,中学课程的规定内容、教育活动的开展空间和现实的升学压力,使得中学历史教学不能充分的、深度的展开,由教师搜寻史料、设计问题、引导学生是最基本、最常见、也很有效的方法之一,它是教师引导学生识记、巩固教材重要结论的重要手段。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高考指挥棒。高考的“一核”包含引导教学,“四层”与“四翼”规划下,学科素养、关键能力的表现之一就是学生在新情境下解决历史问题的能力,其中就包括从所给出的材料得出历史结论。必须意识到的是,历史考查不同于历史研究。黄牧航教授指出,历史研究是开放的,由材料和史实得出何种结论是不确定的,如果在中学教学和考查中完全按照历史研究的思路,则教学和考查很可能出现不可控的风险,而后者是必须确保可控可测量的。所以,宏观上讲,历史高考卷中无论得出怎样的具体历史结论,都必须从属于课程标准和高考评价体系“一核”的规定,在纸笔化的教学及考查技术条件下和课程实施空间约束下,主要由老师来提供史料,学生解读、分析史料后阐述历史事物。所以,“以论带史”在中学历史教学和考查中是常见的,也是有一定合理性的。

同样是地中海,2022年广东历史高考卷第19题在材料中出具了一幅地中海地图,并给定了“伟大的海”“智慧之海”“堕落的海”“贸易之海”等名称,要求学生从给定的名称中任选一个或者自拟一个名称,并根据所学的世界史知识予以阐述。这就是卷面考查中典型的“以论带史”。在高考命题的框架和逻辑下,这是合理的,在高考命题中俯拾皆是。所以在教学中老师们也必须这样做。

但在具体历史情境中(具体的材料和设问下),一定会有不同的具体的结论,这可以视为中学历史教育中观或微观的“论从史出”,它是高考的重要指向之一,这在选择题的“反映了”“说明了”“由此可知”等设问中体现得非常清楚。开放题命题中也有这样的思路。比如2017年全国1卷第42题。题目罗列了14-17世纪中外历史上的若干重大史实,要求考生从这些史实中提取两个或以上的相关信息,自拟论题并予以阐述。

所以,为了尊重历史学科的专业底色,和应对高考的需要,我们必须训练学生从给定的材料中得出明确的历史结论的能力,这种能力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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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结论——一种折中观

总之,在中学历史教育视域中,我们不必过于纠结甚至焦虑是论从史出还是以论带史,它们都有道理,也都在高考考查中各有分量。我们强调得更多的还是“史论结合”。它有两层含义:一是论从史出;二是学生能够从教材已有结论出发,在教材内外找到明确的证据,笔头表达的时候,可以是结论先行,后出具史实予以论证,也可以是先陈列史实,后得出相应结论,它更多体现在答卷的学科思维规范和文字表述规范之中。我们最终的目标是培养学生“论从史出”,“以论带史”是训练这种能力的折中之法,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必经之途。

话说,我这篇文字,是“论从史出”还是“以论带史”呢?

我有些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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