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那些年乡村的月亮

那些年乡村的月亮

王满师

中秋节的夜晚，到运河的桥头赏月，是极好的角度，但却不是理想的环境。东西南北马路上的照明灯，照得大地如同白昼，运河桥上的彩灯、两岸的装饰灯、高楼上的霓虹灯，流光异彩，争奇斗艳。在如此明亮的前景下，月亮和星星都显得神色黯然，无精打彩。

我想找一个没有灯光的地方去赏月，但不知去何处。于是，拍了几张照片便怅然返回，一路上思绪回到了少年。

小时候家乡过中秋节都是自家打月饼，用发面包上红糖，在月饼模子里压上月饼的外形，再上锅蒸。晚上，月亮高高地挂在院子的东南侧，把院子照得通亮，母亲在院子中央摆上供桌，放上西瓜、月饼等祭品，让我和妹妹面向月亮恭恭敬敬地磕头。其实，我们心里想的是马上能享受到供桌上的美食。

那些年农村里没有电，月亮很大很低，像一个大大的“白玉盘”挂在空中，给田野、道路和各家的院子，洒上了一层亮亮的银色。月亮圆圆的脸庞，柔和温馨，像一个和蔼亲切的母亲，扒着被子角笑盈盈地看着、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们；她像一个知心的朋友，在静静的夜里，低头侧耳，慢声细语，与人们亲切地交谈；她是农村人的指路明灯，无须任何报酬，自觉自愿地照耀着人们夜间前行的道路。乡村的人们对月亮格外敬重和虔诚。

月亮是夜间行路人的胆。没有月亮的夜，黑的纯粹，黑的骇人，“伸手不见五指”并不夸张。走在路上经常听见一问一答：“那是谁？”“我”。其实只有几步的距离。小学时下了夜自习，如果动作慢一点落下几步，转眼就看不见前面的同学了，恐惧就会袭来。那时各种奇怪的事经常发生，有人走夜路遇到“鬼打墙”^①回不了家，有人夜里路过不远处的坟地，几个“鬼火”^②跟在身后东游西逛，紧张的心里发毛，头发直立。

我十二三岁那年，离我们村子三四里地的大队拉上了电，安装了磨面机，百十户人家都要排队磨面。一天后半夜，母亲叫我起床，说和大哥做伴去磨面。没有月亮，一片漆黑。大哥拉着小平车，装着一百多斤麦子和玉米，我半醒半睡地跟在车子后面，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猛然脚下一绊，膝盖磕破了，人也清醒了，心里嘟囔着，为啥不在有月亮时候磨面！

月亮就是乡下人的伴。有月亮的夜真好，孩子们可以在场院里捉迷藏，在大石头旁围着老爷爷听故事。暑天，晚上躺在院子里，脸朝上数着星星，看着变幻着各种动物的白云，猜想着云彩飘来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八九岁那年正月十五，我带着五六岁的妹妹，跟在几个大哥哥的后面，去十里外的大里村看热闹，回家时就我和妹妹两个人，走不远就天黑了，饥饿、害怕都袭了上来。好在月亮及时出来给我们照亮，才能沿着来时记忆的路线返回。当我拉着妹妹饿着肚子走到离村子不远时，听到母亲急切的呼唤声。

初中毕业那年，我加入了青年团，经常在月亮的伴随下去大队开会。一路上，举头望明月，对影成三人。安静的夜晚，安静的田野，风儿沙沙，虫儿唧唧。月亮似乎懂我心，我快走她也快走，我慢行她亦慢行，一直送我到会议室。会议结束，她静静地等着我，再陪伴我回家。月光似水，旷野无垠；我心似水，道路长长。月亮，她是我的爱神！

后来住在城里，夜里出门进门都有电灯，似乎不需要月亮了，忘记了小时候的黑夜，忘记了月亮的陪伴。但是，月亮却没有忘记我们，总在静静地等待着陪伴我们出行。

2021年10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