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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后,我开始害怕日落

 文穴阅读馆 2023-02-25 发布于浙江

图片:Unsplash

作者:Muzuer

排版:LIT.CAVE STUDIO

作者: 斋藤茂男
出版社: 
浙江人民出版社
出品方: 活字文化
出版年: 2020-1

我们很难承认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婚姻就像赛车游戏里的氮气,只能将爱情往前推一推。如果这段感情已然松了油门,或者被踩了刹车,那么它的存在只会让感情生活更加艰涩。
斋藤茂男的作品 《饱食穷民》早在几年前我就读过,它实际上是属于更宏大的作品系列——《日本世相》,目前浙江人民出版社已出版了其中的一半。
斋藤茂男自述自己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至九十年代捕捉到了日本普通人的生活和心理状态,从而演绎出了所谓「日本世相」这一概念。
虽说当下「世相」一词往往有被滥用的迹象,但斋藤笔下的世相却因其记者的敏锐度和细致,让读者(至少是我)对那个时代有了更具象的认知,也更能直观地感受到当时日本民众的精神面貌和心理状态。

所谓「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古为鉴,可以知兴替」。
这句话放在这里倒也有别致的意味。同处在东亚儒家文化的影响圈内,日韩社会往往是中国社会最近的精神参照系。
所以当你读这本书的时候,你会发现,上个世纪日本民众精神面貌中的部分与身在中国的我们是多么相似,以至于在阅读时你会觉得文本与当下的时空产生了某种意义上的重叠,以至于身为读者的你当下所体验的生活与书中所描摹的那些人的生活颇为相似,你甚至也可能发出福楼拜曾发出的感慨——我就是包法利夫人。

在书的序言中,斋藤如此写道:

大环境下,我们眼前一片繁荣,但是只要稍微切换舞台,就能看到各类被异化的群体,他们深受各种打击。
所有人都陷入一个巨大的装置,努力把时间变成金钱,被强迫着,要更快、更有效率地活着,哪怕超越身体极限,时时刻刻,一分一秒都不能错过。

「资本主义」这个词,在当下因为被反复提及而逐渐失去了原有的重量。
斋藤茂男则通过描摹在压抑的状态中走向崩溃的日本民众,来再现它原有的质感。
在这本书中,我很佩服作为记者的斋藤茂男在面对这些被观察对象时的冷静,或者正如他在后记中呈现的那样,他也没有那么冷静,毕竟他面对的是一个个遭遇无数次破碎的女性。

斋藤茂男(1928-1999)
是的,在这本书中,斋藤的观察i对象是女性,更准确地来说是有着妻子身份的女性。
在上世纪下半叶,日本在无条件投降后接受了美国的扶持,全社会在极度拼命的状态下迎来了经济的腾飞。
但是经济发展的背后是无数化为「企业战士」的男性,以及那些要么投身风俗业,要么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婚姻里的女性。

我和我丈夫,就像是坐了两个不同的升降电梯,他一直向上,而我一直向下,就这样错开了。

书中的一位女主人公菊江就是这样描述自己与丈夫之间的关系的。
当丈夫不断升迁,更换工作的城市,妻子不得不随着丈夫迁移。丈夫在新的城市依托工作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群体,而身为妻子的菊江却很难找到自己社交的落脚点。
正如菊江抱怨的那样:

男人不论去哪儿,只要有工作,就能迅速建立起人际关系,找到自己的社交圈。女人就没那么容易了,适应新环境相当花时间。

就算报各种兴趣班,也不一定能遇到和之前一个流派的老师。我先生还说我,'你这个人,做什么都半途而废’,其实是我刚进入状态,就要跟着他换地方,学什么都断断续续。

在东京的时候,菊江也确实有自己的圈子,但是搬到广岛之后,「她就失去了之前的人际网络」。
更令人难过的是,两次早产的经历让她失去了生育的可能,也同样失去了「通过孩子来唤醒家庭氛围」的可能,最终落入了酒精的「陷阱」。
书中如此写道:

菊江在广岛的房子是高层公寓,从十一楼的房间望出去,能远远看到广岛湾。夕阳西下,造船所的起重机被染成橘色。

每天早上,送走丈夫后,她就被困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密室里,孤身一人。

从上面感性的描述中,你或许也能真切地感受到把婚姻当作精神寄托的女性在面对孤独时内心的痛苦。
当丈夫成为企业的战士,逐渐远离妻子的生活,那么妻子便只能化作一块「望夫石」,或者更糟糕,像菊江一样,用酒精麻醉自己。
其实回顾菊江的前半生,你就会发觉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说的那句话异常贴切:

女人的不幸就在于她受到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一切都促使她走上容易走的斜坡。

人们非但不鼓励她奋斗,反而对她说,她只要听之任之滑下去,就会到达极乐的天堂。当她发觉受到海市蜃楼的欺骗时,为时已晚。

她的力量在这种冒险中已经消耗殆尽。

斋藤在挖掘菊江过去时,似乎也找到了相关的证据:
年少时,父亲动辄对母亲施加暴力,致使母亲在菊江很小的时候就弃她而去。因此,菊江从小就备受家人们的宠爱,正如她自述的那样「妈妈的缺席,反而让我得到了更多溺爱」。
而婚后,菊江的生活重心也从父亲转向了丈夫。
菊江曾试图掌控自己的生活,但是随着丈夫工作调动后家庭的迁移,她失败了。
正如斋藤所说,「无法离开丈夫的自己」与「想要离开丈夫的自己」产生了激烈的冲突,最终让她陷入了整夜的失眠。
而因为这段婚姻表面上的美满(丈夫职位逐渐升高),菊江愈发觉得自己活在了幸福的假面之下,直到精神被酒精折磨得彻底崩溃。
书中描绘的另一位富太太波磨子遇到的也是同样的问题,甚至生出无限感概:「还是男人好呢,能活出自己的价值」。


当然有选择在婚姻里自我折磨的妻子,就有选择离开「巨婴」丈夫的女性。
选择离开丈夫慎次的蓝子就是其中一个。
在婚姻中蓝子发现丈夫是个缺失独立性且依赖母亲的孩子,因为慎次要求她像「母亲一样」一味地付出,但是又希望她不至于粘人。
而最终让蓝子感受到关系破碎的是丈夫对待她怀孕的反应,书中一段如此写道:

人工流产做过三次。每次都是蓝子告诉他怀孕了,他就说:“这有点不好办呀,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你去打掉吧。”

扔下这么一句话就去了公司。等晚上回来,他也不过问蓝子的情况。

甚至更让人难受的是慎次对待性的态度。在多次的性生活中,蓝子愈发感觉到自己不过是「对方排泄欲望的道具」。
渐渐地,在性关系里累积的抗拒感以及孤身在异国的孤独感,为蓝子的离开埋下了伏笔。
甚至当蓝子最终表达出「我想和你分开」的时候,对方只是简单地回了句:「我知道了,明天我会改正的」。
而让蓝子陷入绝望的是,慎次和自己母亲时常互诉衷肠的状态。甚至,慎次的母亲会因为可怜孩子的遭遇,而劝慎次离婚。
对于中国家庭来说,「婆婆」这个角色并不陌生,甚至往往在异性恋的婚姻中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力。

书中援引专家的话说:

「像慎次这样的家庭,母亲本来就没有放手孩子,是不成熟的母亲,年老之后,老伴又先走了,她想填补心理上的”空窗陷阱“,就会对孩子越发依赖。」

其实回顾斋藤的几个案例,无论是在婚姻中走向自我毁灭,还是果断选择逃离,这些女性所遇到的婚姻问题都格外相似,那就是丈夫与妻子在婚姻所求的事物不同。
对案例中的丈夫来说,他们需要的或是性,或是拿得出手的「妻子」,或是能照顾自己的仆人。而对于案例中的妻子来说,她们需要的是感情的维系,是精神的依赖,是家庭的联结。
也就是这种需求的不匹配,最终酿成了关系的破裂甚至个体的死亡。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因为提及的案例家庭中,丈夫是代表家庭主外的个体,所以自然而然地掌握着丰富的社会关系,以此拥有了更多「重组家庭」的可能性。
而妻子是代表家庭主内的个体,其工作和产出往往围绕着丈夫乃至家庭本身,这就导致妻子们通常无法独立地挣脱困境,往往只能通过第三者(找到可靠的情人)或者出逃(远离熟悉的社会)来实现破局。
这便是书里阐述的那些妻子们处在思秋期时所要面对的困境。
但是就算奔赴另一段婚姻,或者干脆拒绝婚姻,她们是否能获得真正的个体自由,或找到理想的精神栖息地。这,或许是一个无论是斋藤茂男还是上野千鹤子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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