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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玄清 | 儿时不愿透露我名字的水牛

 兴凯湖文化在线 2023-02-26 发布于黑龙江


 作家档案

李水华,笔名玄清,男,来自江西抚州!四川省青少年作家协会会员,现任《白露文学》杂志社美编,兼任四川省诗词协会《人文四川》微刊的美编。著有诗歌百余首,古诗词,散文,游记以及微小说等数篇。有作品发表在《材料之窗》《白露文学》《作家报》《河南经济报》等报刊,部分作品发表在一些网络平台及微信公众号。


       儿时不愿透露我名字的水牛


              文/玄清江西抚州

记起很小的时候,老家确实有头大水牛犄角溜光,能照见天上飘走的云,眼睛瞪得像高悬门口的红灯笼,经常被雨淋着。曾经我还叼着狗尾草,用粗壮且长的青萝绳扯着它的鼻头,圈养在几处长有青草的小山丘。麻雀时常来到它眼前晃悠,飞来飞去,啄着厚厚的毛皮,它的尾巴只能劈开围拢的蚊虫,丝毫赶不动份量再重一点的外来者。默默吃草饮水,风稍微大点的时候,就颤巍巍地哼叫起来,把头别到夕阳后面去。

我一直保持着好奇,好奇倔牛的脾气就是如此平静嘛?直到我吃多了盐和饭,就渐渐淡忘了这个问题,那老水牛也不记得哪一天消失在村子里了,牛棚也长满了它爱吃的草,栓它的绳子都和泥巴烂到一起了,只剩几块蹩脚的废木头里面挤出两三根大钢钉,深深浅浅安放着可口可乐模样的锈迹。凑近一看,那只是隔壁人家搬迁新房子后,旧院子留下来的几根房梁柱子。

我试过一头扎进碎瓦砾中,翻找一些儿时好奇的真相,挪来挪去,不是雾水连连,就是尘埃飞扬,新买的白衬衫脏了,刚洗好的小眼睛,再怎么硬撑也睁不开了,就像那年奶奶给我缝裤子的细针。蝴蝶是还经常跑到我头顶,麻雀也还依旧来吃稻谷,只不过,都是新的客人,不过把过去的皮囊偷来披着罢了!我要找的,它是存在过的,虽然不知道它以后在某个地方还有没有相似的朋友,但我真的肯定,它是出现过的,可为啥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了呢?我为啥又那么真切地相信它存在过呢?它真的是存在过的,老水牛……

我盯着洗脸水,又瞥向衣妆镜,我确实是在又老又丑的旅行路上越来越远了,途中还打几个喷嚏,吓自己一大跳,鼻血擦着擦着,就像新郎新娘洞房花烛的闺房那般红艳,着实瘆人。巴掌摊开,袜子脱掉,解开纽扣,赤裸裸的我,黄的和退色的英语磁带并无两样,只是,嘴唇里像瓷碗一样惨白的牙齿咬破了刚摘的西红柿,飞溅到全身竖起的汗毛。毛巾一搓,有厚茧的地方变白了,原先躲过太阳的皮肤却变黑了,跟染了墨水似的,不,就像穿上老牛皮一样。刚想到这里,镜子的我,眼睛一大一小,我的瞳孔失去了平衡,逃出了我大脑的控制,我滴上一滴自来水,竟然是咸咸的泪水味道。我转过身,以为有熟悉的风声靠近,结果,只是浴室天花板壁纸被水胡乱拍打的呻吟,拧紧水管,“滋滋滋”的喊叫却被不断翻折出“哞哞哞”的怪声,像是前两天在年夜饭上用辣椒爆炒的香辣牛肉,开口说话了。消化到胃里的荤腥自然不可能,“哞哞哞”怪叫,只有在山坡吃饱青草的老牛才这样叫,或者是刚从母亲肚皮产下来的小牛仔才会这样叫。我更怕了,但是还没到哭的地步,因为一个人的时候,连毛巾漏水的声音都能包住抽泣的声音,最关键的是,我找不到恐惧,找不到的要哭的理由,显然这也不是我该笑的理由。

附身向下,目光“嗖”一下,穿过裤裆,我发现瓷砖猛然成了一个月亮,白色格外刺眼,瞳孔被血丝占据,耳朵也一到完美的弧线割伤,还有幽幽的火光,在手肘到手腕之间游走,我多吹两口气,没想到却添了油,加了柴,直接烧毁了我洋洋得意的弯月眉,最后爬上来连臭屁虫都不敢高攀的脸颊,脸颊就是任凭暴风水冲刷的沟壑。我的鼻梁,将它犁出两亩水稻土的艰难,可以堪比隋朝修建京杭大运河一般,这两块地,种的是空气,收获的是空气睡醒后的汗液,我最喜欢喘气如旱雷声的耕耘者,没错,能耕耘田地的,在我小时候的老家,只见过犁铧和老牛,要是犁铧的话,那硬邦邦的铁疙瘩,怎么好意思在我脸上喘气呢?除非,我是久卧床榻的癌症患者,它才可以肆意横行,自由雕琢血肉模糊的艺术品。

我要找的老牛回来了!回来了吗?那可能只是我的幻觉,你也知道,在浴室待久了,甚至可能以为自己在王母娘娘的蟠桃会上脱靴豪饮,还有什么不可能都呢?我洗到额头皲裂的地方时,忍住没发出声,那是一张湿透的报纸最褶皱的关节,是折狗尾草最崎岖的泥巴路。同时,那也是和老水牛最相似的一块皮肤,不,是完完全全的复制,连两把同家店铺配的钥匙,连孪生双胞胎都没有如此相像。我多想给它买张车票,让它穿上我的衣服,去列车后面的车厢走走,而我紧锁牛棚,看麻雀飞来飞去,也看鱼被烟熏火烤,再多加胡椒粉和孜然,端上八仙桌下饭……

这个时候,我好像碰到了牛棚最尖锐的栅栏,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痛苦,村民们都当它是哄小孩的麦芽糖,还捏出各种玩偶模样。

它被阉割了,玩偶鬼鬼祟祟跑过来咬着我的耳朵说,尾巴遮掩的不是淤青,是被锤烂的铁证,是最躁动不安的倔牛秉性,是震碎冰川的酣睡声。血都是黑色的,和大眼睛旁边的睫毛一般,和浓稠的黑夜一样,我喜欢在黑夜煮一锅白米粥,温热的就好,如果,我在小时候是个老人的话。我再也没有放过牛了,牛的影子也见的少了,我觉得挺悠闲的,没有照镜子的时候,没有听玫瑰花读书的时候,没有抓弄我的蝴蝶再次登门的时候。我可以忘了老水牛的存在,那是一个老水牛不愿去透露的事实,我爱吃草,它爱吃肉,喜欢看着姑娘梳头发的清早,就这样安详坐着,四目相对,相对而言,我还是更英俊一点。我啃食迷雾丢弃的露水,舔舔他的脸颊,那是云霞爱来度假的桃源,是我从未到过的村落,我一步步走着,溅起的水花,稳稳落在他藏起来的尾巴,再看一遍,他很老实,我有点失落,刚要咬牙,小孩又来找我要麦芽糖,我说没有,她说,白米粥也行啊,温开水一样的笑容,我“哞”的一声,她解开了青萝绳,流星滑落的曲线。老水牛掘好了土坑,带着我睡下去,沉沉地,飘到一颗大樟树下,蚊子很少,蚂蚁也不来串门。吃草的我长出新的犄角,它却不喜欢豪饮了,只是听电线杆子弹琴,看猎狗一样的刺客偷走月亮的过程,看着我,这不是一个梦,我看着它,捡来衣裳,衣裳裹着的泥巴,湿漉漉的,一拧就流出细碎的稻穗,再一拧,老水牛捂住我的嘴巴,嘘,它说,追忆到此为止吧!我们划船,离开了村庄,挥别向我们鞠躬的狗尾草,我一下没忍住竟然站起来,弯腰回礼。船被浪花掀翻,我们泡在水里,规规矩矩,生怕拨动一圈涟漪……

静静地飘着……直直地浮在水草上……像一根溺死的芦苇,我是青竹色的,老水牛是黄昏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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