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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刘艳 | 邋遢大爷

 兴凯湖文化在线 2023-02-26 发布于黑龙江

 

  邋遢大爷

                 文/刘艳(吉林东丰)

昨晚我又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梦见了我去世多年的大爷。

每次梦见大爷,他都穿着一件黑色系钮袢的偏大襟长衫,那种衣服是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民国时期的衣服。大爷满面红光的坐在窗台前边,嘴叨一个烟袋,边抽边往大门口望着。院子里利利整整的,两间小草房不太大,窗明几净。大门口一排栅栏是修剪有形的小榆树。门西侧有个苞米楼子,楼子下边趴着一条小黄狗。院子里几只散养的小鸡,喂狗喂鸡的水盆和木槽依次摆在小榆树旁边的阴凉处。园子里各式各样的小菜青青绿绿的,门前一条四季流淌的小河,河水哗啦啦地流淌着……

每次三更半夜从这个梦里醒来,我就再也无法入睡,久远的思绪萦绕在寂静的午夜,默默地回味梦中大爷那惬意的生活。沉醉于自己认定的遐想:这就是天堂里的大爷给我托的梦,他在暗示我他在那边生活的很好,不让我再惦记他。因为每次梦到大爷,他都不说话……

关于大爷,我的心早已放下了,也不在想念了。可大爷浑浑噩噩的一生,在我残存的记忆中却从来没有消逝过。

从我记事起,大爷就不爱上班干活,邋里邋遢的。什么样厉害的生产队长也奈何不了他。尽管我那时候很小,十口之家仅靠爹教书,每月赚那点微薄的工资,生活实属不易。可从奶奶去世后,大爷就成了爹一个无法推卸的责任和负担,谁叫大爷就爹一个亲兄弟呢!

大爷的年龄比爹大一轮,年轻少壮就不干活,已实属脑人了,却又有个抽旱烟和要饭的嗜好。在我的印象中,大爷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蹲在他的北锅台前一袋接着一袋地抽旱烟,灶坑边上放着一根能点烟的麻杆。几袋烟抽完,满屋子乌烟瘴气。赶上妈妈在家的时候,他会收敛很多。要是妈从外面回来,一进屋,见外屋地满屋都是辣烟,免不了就得数落他一顿。不管妈怎样挖苦,大爷低着头一声都没有。每当看到这种场面,我的心里就非常生妈的气。可心里不管怎样同情大爷,我也不敢吱声。

白天爹上班走了,大爷有时趁妈不注意,就挎个小筐到附近的村子里走街串巷的要干粮吃,见人还主动地说他是刘老师的哥哥,也许他认为人们看爹的面子就会多施舍他一些食物吧。偶尔让爹知道了,回家勉不了一顿暴风骤雨,大爷挨骂,妈也跟着遭秧,爹怪妈没有看住大爷。

爹是老师,大爷总出去要饭,你说让爹的脸面往哪放?为此爹这辈子没少和大爷怄气儿吵架。有时气急眼了就把大爷的行李丢到外边不让进屋睡觉。黑灯瞎火的大爷在外边站着,我躺在炕上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等到爹妈都睡着了,才悄悄地起来到外面把大爷的行李抱回来放到北炕梢,再把大爷领回来。等到第二天早上,爹的气消了也就烟消云散了。爹的脾气虽然暴躁,但从未因为这事责怪过我。一直到大一点了我才懂得,大爷被罚在外面,爹其实也没睡着,我下地给大爷抱被子,爹就假装不知道,不管妈乐不乐听,爹总是当妈的面夸我最懂事。

天长日久,人们背后都管大爷叫傻子。大爷的糗事林林总总,这让爹很伤脑筋却又无可奈何。大爷就是爹身上一块无法割舍的心病。虽然妈一直坚持开两盘火,可总归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啊!

爹不论转教到哪个乡镇,也都得把大爷带在身边。妈妈是很嫌弃,可她说了不算。而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却从来没把大爷当过外人,相反的爹妈每次挖苦他,我虽不敢当面阻止,暗地里却没少偷偷地给大爷塞吃的。那时我年龄小,不理解大人做事情的理由,对大爷总是怜悯加心疼。有的时候我甚至天真的想,要是爹妈能把我送给大爷就好了,将来等他老了不能动了,我还可以明正言顺地养活他。

大爷虽然浑浑噩噩,但心里却知道我这个侄女儿对他是最好的。每当要到点稀罕的东西或食物他自己也舍不得吃用,偷偷的留着,瞅妈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塞给我。他知道妈妈嫌他脏,不会让我们吃他的东西。我也知道要是让妈看到我拿大爷的东西,一准就会挨顿打。而每次大爷塞给我的好东西我也是舍不得吃,对妈谎称是同学们给的,然后分给双胞胎小妹吃。

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我出嫁的时候,大爷不知道从哪要了点零钱,给我买了一对粉色的头绫子。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把头绫子放到了我的手里。我的鼻子一酸,就掉下了眼泪。大爷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他脸上胡子上都是眼泪。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大爷是真的不舍得我结婚走啊。

说心里话,看到闺蜜们结婚时一个个都是欢欢喜喜的。而我要结婚了,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一根肠子扯八下,我舍不得爹妈,舍不得弟弟妹妹,而内心深处更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大爷。我怕我走了,大爷哪天耍脾气不听话再惹爹妈生气,就没有人能帮他了。

婚后我和婆婆住在一起过了一年多。娘家有个傻大爷我倒是不怕别人笑话,可心中总是有些顾忌,怕婆婆家里人嫌弃他,所以一直没告诉大爷我的婆家住在哪,他也就找不到我家。只有等到年节回家串门了他才能见到我。

大爷看我回去了就格外地高兴,一高兴话就多,话一多妈就烦。每次听到妈挖苦大爷的话,我心里都很不舒服。可话说回来,谁有个傻大伯子一锅搅马勺子,心里能舒服吗?妈本来就很委屈了,我又能责备她什么呢?看到大爷可怜巴巴脏兮兮的样子,我的心都是酸涩的。只好不看妈的脸色,硬逼着他把衣服脱下来,拿到河沟给他洗一洗。

天有不测风云,在我27岁的那年中秋佳节,一场飞来横祸把年仅55岁的爹带往了天堂,撇下妈和四个还没成家的弟弟妹妹。

没有了爹,娘家好像塌了天,快七十岁的大爷蹲在地上一个劲儿哭。他虽然害怕兄弟,可他也知道兄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和依靠。看着家中凄凉的景象,我的心如刀割。可我不能光哭啊,虽然上有哥姐,但他俩都不擅主事,爹不在了,我才是妈和兄妹们心中的主心骨,我不能倒下,必须咬牙挺住。

我决心代替爹帮妈一起把弟弟妹妹们照顾好。还有大爷,他是爹留在世上最不放心的傻哥哥。而我又是爹生前最偏疼最信任的孩子,爹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尽管爹临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能留下,可爹临终定格在脸上那半睁半合的眼神,永远印在我的脑海里。那眼神有对家人牵肠挂肚的不舍,还有一个父亲没能完成肩上的任务而留下的遗憾!也包含着爹对我寄予了无限的期望。他是想把他没有完成的责任交给我,我怎能不懂得又怎能辜负爹的临终重托呢!

处理完爹的后事,妈和我商量,打算把大舅在南沟闲置几年的两间草房买下来收拾收拾给大爷住,我同意了。毕竟爹不在了,大爷和妈也不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已经够妈操心的了,咋的也没有义务再让妈替爹照顾他的傻大哥了。

怀着无限愧疚的心情,我和大爷说了妈给他买了大舅的房子,让他搬到南沟去住。没想到大爷倒是挺痛快地就答应了。离开家,他似乎有一种“四九”年的感觉——解放了。因为他害怕弟媳,恨不得马上离开她的视线。没有弟媳看管,他想干啥都得劲,爱要饭爱抽烟再也没有人成天辖制他了。

秋天结束了,收拾完庄稼,我便急忙赶回娘家去看看妈和兄妹们。中午吃完饭,我谎称上邻居家串门,然后去南沟看看大爷过的咋样。

一路走着,心想大爷上了年纪,年轻就不愿意干活邋里邋遢的,可想而知,屋里不定造成啥样了呢。

过了大河,远远地就看见大爷家的门前插了一个他不知在哪捡的小红旗,红旗迎风招展,高高飘扬,衬托着山脚下那两间茅草房还真是滑稽好笑。

开门一看,我的天啊!原本收拾得亮亮堂堂的两间小房不到个把月时间就让大爷糟蹋得没个下脚的地方了。墙上糊的报纸让满屋子的辣烟熏成了灰褐色,炕上堆着乱七八糟的破烂衣服见不到炕席。揭开满是灰尘的锅盖看看,里边是他这辈子永远吃不完的那一种“斋饭儿”,黑乎乎的帘子上放着几个死面玉米饼子,黏糊糊的小盆里蒸着一颗切成宽段的白菜,吃的时候沾点咸盐面。再看看大爷,他又老了很多,稀疏花白的头发蓬蓬乱乱的,黄褐色的胡子老长,浑身上下脏得不像个样,脸好像多少日子都没洗过,我的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一下子就对爱干净的爹妈完全释怀了,也理解了他们对大爷的态度。大爷没人管着,就跟个野人差不多了。

大爷看到我就哭了起来,边哭边数落:“我咋不替我那兄弟死了啊!

听大爷的哭诉,我的心里真难受。边哭边把里外屋破烂东西给他归拢一下,烧点温水,给大爷洗洗脸和头发,擦擦上身。没有剪刀,也无法剪胡子和指甲。挑一套比较干净点的衣裳让他换上,然后把他脱下的衣服拿到门前小河沟,边洗边哭。小河的水拔凉拔凉的,我的心也冰凉冰凉的。坐在河边上,我真想大声地呐喊:“老天啊,亲爹呀,摊上这样的大爷,你们告诉我,我该咋办啊?”

洗完了衣裳,在院里转悠了半天。房东头的山墙上揪心扒拉地撮着几捆能数的过来的秋蒿子,这就是大爷过冬的烧柴啊!就这么走了,叫我怎么放心得下呀?眼见天就冷了,大爷怎么过冬啊?

思忖半天,终于咬牙作了个艰难的决定,不管妈反不反对,这回我都要把大爷带回家,咋的也不能眼瞅子让他冻死。摊上个傻大爷,别人谁爱笑话就笑话吧。反正现在是自己单过,和婆婆也不住一个院,大爷埋汰我就勤给他洗洗,看住不让他出门,也就百十来天,过了正月再把他送回去。天暖和了,他爱咋造就咋造吧,眼不见为静,这样作起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爹了。

主意拿定,我便进屋告诉大爷,让他好好的等待几天,只要听话,过些日子上冻了,我就把他接回家过冬。

大爷一听就乐了,像个小孩似的向我保证:“听话,听话,我都听你的!上你家我就不抽烟了。

看大爷高兴的那个样子,我是即难受又心酸。

领大爷回家过冬的想法,我没和妈说,也没和爱人讲,不是我出事独断专行,也是我必须这么作。

回家之后,我就求妹夫把西屋砌道间壁,搭个小炕,说是给俩个丫头住。一切准备就绪,天也上冻了。我借故回家看妈,就直接上南沟把大爷接了回来。

临走时我把大爷浑身上下收拾的干净利索,一路上千叮万嘱到家之后就好好地待着,别可哪乱走,也别乱说话,你就只管暖和地住着,只要听话,有我你就冻不死饿不死,要不听话你姑爷儿就把你撵回去了,我可管不了你了。我这边连哄带吓,他那边是声答声应。

我嘴上叮嘱着大爷,心里却在盘算着回家怎样和爱人交待。想了一路也没找到恰当的借口。干脆不想了,实话实说,爱咋咋地吧,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和他来个先发制人,他要容不下大爷,我就和大爷一起走,看他能咋地。

心里是这样想的,可要到家门口的时候,心里勉不了还是有点忐忑,毕竟事先没和爱人商量,擅自做主就把大爷领回来了。一会儿他要说,就让他说两句吧,说两句要能把大爷留下,那就忍一忍呗,即然大爷都来了,总不能把事情闹僵了。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爱人看到大爷来了还挺客气,并没有责怪我,还说,有现成的小屋,就让大爷在这住一冬吧。听爱人这样说,我总算松了一口气。我在心里偷偷地骂了一句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嘴上却夸了一句“哎呀!你可真好!”要不是孩子在跟前,真想立刻亲他一口!

晚饭的时候,我在小屋给大爷放了一张小桌。爱人见状又把我说了一顿,你能让大爷来咱家,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在一张桌上吃饭,要是让外人看到多不好。转身又冲两个小丫头“这是你们的大姥爷,以后不许嫌弃他!”两个孩子赶忙答应。

吃完饭,爱人和我说:“大爷就是脏点,你勤给他洗洗收拾收拾,在咱家住,别让人笑话。咱不看别人,就冲爹对咱两这么偏疼,也应该多照顾点大爷!”真没想到,爱人竟这么的通情达理!

公公婆婆听说我把大爷接家来了,第二天吃过早饭就都过来探望。一见公婆进院,我的心里特别紧张,生怕大爷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惹公婆笑话。就一个劲儿的把公婆往我屋里让。心里斟酌着最恰当的说辞,温柔地和公婆解释:“你们不用看我大爷,他和正常人两样,他不会挑礼的。我这不也是实在没办法,爹不在了,大爷无儿无女的挺可怜,冬天一个人在小南沟住也太遭罪了,等过了年我就把他送回去。”

还没等我解释完,大爷当着公婆的面竟说出了一句让我颇感意外就连公婆也挑不出一点毛病的话来:“呵呵!是亲家吧,我这头一回来还没去看你们呢,这咋还把你们惊动来了,你看我这屋里挺窄巴的,快到我侄女儿那屋坐着吧。呵呵,没想到我这糟老头子到老了还得我侄女儿的济了,这不嘛,侄女儿怕我冬天冻着,接我来享福了,呵呵!”

天呐,我的大爷不傻呀,竟然当着公婆能说出这么一句得体的话来,太让我惊讶了。哈哈!老天保佑我的大爷没有让我在公婆面前掉链子!

听了大爷的话,公婆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好啊!好啊!你做的对,现在谁家也不差那口吃的,往后冬天冷了,就把你大爷接来住吧,晚上给炕多烧点柴禾,没事做点好吃的,你大爷这辈子也不容易!个修个得,你这当侄女的做得好啊!”

听公婆夸奖我,我感动的差点就掉下眼泪来。我的公婆真是太好太善良了!就冲公婆今天说的话,等他俩老了我一定好好地孝敬他们。

可是好景不长,大爷刚开始来我家时可听话了,每天在我的监督下,都坚持用香皂洗手洗脸,犯烟瘾了就到外边抽两袋再进屋。加上我给他从里到外换上了干净的棉衣外套,胡子头发指甲挨着地方收拾一遍,呵,挺利整的一个老头。

可没过几日,他的老毛病就犯了,总想偷着往外走。没办法,白天出门我就把大门锁上。他见我锁门就拉着脸儿鼓气儿不吃饭了。

我横他:“你说你谁也不认识,瞎走个什么劲儿,走丢了呢?”

他到还挺有理“就许你成天走,我就得成天在家牢着?鼻子下还没有嘴呀,我就不信这么大个活人还能走丢了?

我听了是又好气又无奈:“有吃有喝的你就老实儿的在家待着吧,不听话我就送你回去啦。

我用吓唬他的口吻横他一回,他就能消停两天。

时间长了,大爷彻底原形毕露了,根本就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每次开他的小屋,都是一屋子辣烟,甚至把破麻袋压到我给他换的干净被子上,你说气人不气人?此时此刻我才彻底明白了爹妈当年是怎样的无奈。爱人有时看我生气还劝我,忍着吧,冬天很快就过去了,等过了正月就把他送回去了,谁让你摊上了这样的大爷呢?

生气归生气,毕竟是我自己的大爷,爱人能这样说,我还是挺感激的。在我把全部的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天也就暖和了。不用我说送他,大爷早就住够兴了。自己把东西装好就张罗往回走了。每次走时爱人还开玩笑地问:“大爷什么时候再来呀?

每次大爷都会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来喽!再也不来喽!

别看大爷浑不令,吃的差劲,体格却挺好,什么毛病儿也没有。脑瓜还挺记道,几十里山路,拄着个棍子半天就能走到。进堡见着谁都能搭上话,一开头就自我介绍,他是谁谁的大爷,谁谁是他的侄女儿,这些年多亏了他侄女儿,冬天住,夏天吃,还偷着给他零花钱。要不早就饿死冻死了等等,开头两句说挺好,说来说去就犯傻了。弄得我们堡子谁都知道我有个宝贝傻大爷。

年复一年,大爷冬天上我家住,春天回小南沟。姐和五妹也都在后沟住,离大爷仅一岭之隔,天暖之时自然也就没少照顾大爷,隔三差五的给他送点好吃的。大爷没事的时候也愿意去那俩个侄女儿家转转。

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趁过节时姊妹都在妈家团聚,我便召集大伙开个家庭会:“大爷好赖也是咱爹的大哥,爹要是活着,也轮不到咱们操心,大爷啥样大伙都知道,这么多年了扶来站去地在我家,虽说我家他没说什么吧,吃喝拉撒也都不是个事,可这个邋遢劲和动不动就耍脾气的劲,我也实在是磕了。快八十岁了,体格再好也活不了几年了,要不咱们侄儿供养一年,侄女儿供养一年行吗?二弟离家远,大哥是二婚,轮到他们两家我帮承担。”  

二姐发话了,大家都没意见。

姊妹们对大爷的付出,妈也早就见惯不怪了,只是偶尔说一句醋话:“这个傻老头子比我这个当妈的都强啊,我到老了还说不定有没有人养活呢!

就这样,大爷最后几年就在六个侄儿侄女家轮班过冬,夏天大家给送大米,姐夫给送柴禾。

也许是山沟里空气好,也许是山泉水养人,大爷在爹去世之后活了近20年,竟没病没灾儿的。感谢苍天眷顾大爷的同时也眷顾了我们,这要是成天有病谁侍奉啊?

记得那年刚入夏,我到邻居家赶礼,突然接到姐夫打来的电话,说大爷去世了。

说心里话,这是我曾经盼望已久的消息呀!听到这个消息,我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我咋就一下子泪奔了,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着……

我急忙回家打开箱子,从里边拿出一个小包裹,那是我多年以前偷偷为大爷准备的装老衣服。我曾千百次的盼望,多暂大爷死了我就静心了,可大爷真确确实实的死了,我的心忽悠一下就像空了一样,坐在爱人摩托车的后座,一路哭到大爷住的小南沟。

那些年小南沟的人都陆续地搬到了后沟大堡。后沟是我姥姥家曾经住的堡子,也是姐和五妹两家住的堡子。这个堡子的乡亲们沾亲带故的也都连着点亲戚。等我到地方的时候,大家早已把大爷停放好了,都在房前左右坐着呢。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远亲不如近邻”,我从心里感激姥家这些乡亲们。

跪在大爷头前,我放声地哭了一阵,好像要把这些年的无奈与委屈,纠结与牵念都倒出来一样,哭完从此就一肠两断。

姐把我扶了起来,告诉我大爷死的场面好可怜呢,究竟死在什么时间,谁也不知道。还是五妹夫的爹老李叔头天晚上从南沟干活回来给大爷送把葱,大爷咳咳嗽嗽的让他放到窗台上,没出来。老李叔当时还有点纳闷,往常傻亲家见到他不管人闲忙费话连篇唠个不停,今儿咋没出来呢?听他咳嗽声也许是感冒了吧。

第二天早上,老李叔又去南沟干活,也是心里惦记着,就往大爷的窗台上描一眼,看见小葱还在窗台上放着,就寻思进屋看看是不是病了。这一看不要紧,才发现大爷横躺在地上不动弹。喊了两嗓没应声,蹲下摸嘴一试才发现已经死了,这才赶忙回后沟通知姐夫召呼大家。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老天爷知道像大爷这样无儿无女的人有了疾病也没人伺候,赐予了他84岁的高龄,在无任何病痛折磨的状况下悄然地把他接往了天堂。

姊妹八人一起给大爷办了后事。

两个弟弟和大家商量,认为大爷是个理智不健全的人,为了不影响下一代,不想把他安葬在茔地里。

我和姐妹是女儿,是外姓人,没有资格参加意见。但我却提个建议,南沟也没人住了,大爷的两间小房也要倒了,不如就把大爷葬在房东头,以后让姐夫把这个小房扒了,房前左右种上地。这个地方依山傍水的离道还近,年节上个坟也方便。大家也都同意了,火化回来就把大爷的骨灰安葬在他住了20来年的小房旁边。

也许我的梦就来自于这个小房小院吧,大爷的骨灰虽没入祖茔,但这小南沟的确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大爷生前邋里邋遢,死后也许真的就过上了好日子,因为每次逢年过节姊妹们给爹上完坟都会过来给大爷上上坟,而且每次冥钱鞭炮都不少,大爷一定都收到了。

坐在大爷的坟前,我感慨万千。大爷终于走完了他半聪半傻半自在的一生,入土为安了。我和姊妹们也总算了却一股肠子,对爹也算是有了个不太圆满的交代。至于赡养大爷,我做的并不到位,那种看见了发愁,看不见惦记的纠结心里不正是爹活着时候的翻板吗?那时候不理解父母啊!说到底大爷不是爹,要是亲爹,再气人也不会在天暖之时就弃之任之,临了之时一个人都不在身边啊!

每次梦见大爷,我心中都无限愧疚,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呢!尽管乡亲们都夸奖我们,说傻子摊上了你们这帮侄男侄女就够有福的了,对亲爹还能咋样呢?可毕竟大爷在临终之时这帮不错的侄男侄女都不在身边啊!这在我的内心深处是一个永远的愧疚与遗憾,也为自己当年没能坚持到底而自责!

反过来再想想,爹这一生的愿望就是退休以后上我家来养老,可他老人家却没有这个福气。一辈子只骑自行车来我家两次,每次强留才能住一宿。而我的大爷明明可以享受爹的待遇,随他住,供他吃,给他零花钱,他却没长性。再分能像正常人的一半那样听话,也不至于耗尽了我全部的奈性与孝心,而在最后几年里与姊妹们共同分担赡养他的责任啊!

也许大爷这一生没过过舒心的日子,没穿过干净的衣服,没吃过像样的饭菜。所以在我的潜意识里就希望大爷在天堂里能过上我想象的那种吃喝不愁无忧无虑的舒心生活,才会经常做一个这样安逸祥和的梦境来安慰自己吧!

作家档案

刘艳(六零后)网名:在水一方,笔名:文丰。辽源市东丰县横道河镇农民,辽源市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诗词协会会员。喜欢绘画,诗词、小说、散文作品散见《兴凯湖》《參花》《吉林农选》《辽源日报》《关东文学》《鹿乡文苑》《地脉文学》等省、市、县、杂志。2018年5月出版了第一部处女作《雁过留声》诗书画集,2019年7月出版第二本小说散文集《粉红的记忆》。我的格言是:用旭日升起撰写人生中平凡的诗句,用落日余晖画出人生精彩的结局!

【在线编辑:林兆丰】

顾问:孙文斌  沈晓密  秦 萌  郭亚楠  鄂俊光  于浩  白雪  张磊晶  刘俊

主编:瑞雪   13115477919(微信)制作:腊梅 15045786778(微信)  主播: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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