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广森（黑龙江密山）
群峰垂首，江河悲咽，素以慈悲为怀的上苍竞也为人间的挚爱与悲情所动容，悲悯起芸芸众生，一并吊慰逝者，悲极而泣，“泪飞顿作倾盆雨”一一“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迈着沉重的脚步，兄弟四人沿着陵园内陡峭的甬道，拾阶而上，来到二老的陵前。分工擦拭墓碑，拔除经年丛生的杂草，摆上各种祭品后，兄弟依次环跪碑前，一一跪拜，并叨念着各自的祈愿与祭语，最后，依依惜别，并不时回首凝视着二老，……
继而，依照惯例，再拾阶上行，来到了距离二老陵墓约二十多米远的碑前，祭奠唯一辞别兄弟西行的长兄，一一我们的大哥！
坐落于一排排林立墓碑中大哥的墓碑，环饰着缤纷多彩的花环艳丽映日夺目，碑座前卧踞着两尊小石狮，中间设有一对金饰的小香炉，炉旁摆放着小酒盅和一双竹筷，一一这一切都是大侄儿每年祭奠老父的常态，只是每年均有不同祭品与祭具的变化；墓碑也是侄儿斥资为老父购置的人生归宿。一一而这一切都令我们做叔辈们唯一深感惬意和欣慰的。
烟雨迷朦的春雨，由来时的淅淅沥沥，却不知何时加速了它挥洒的频率与节奏，雨势如注，垂直砸落在伞上，发出“哗哗哗”整齐偶或略有变化的响声，一一是风的闯入与作祟，一一似乎在敲击着每一个祭奠者本不宁静的心弦；伞外，因倾泻而形成的雨幕，不仅阻断了祭奠者的视线和听觉，更令每位肃立碑前沉浸在无比悲哀中的人们，徒增了烦躁与惴惴，进而，搅乱了原本纷乱的心境，更无头绪。
然而，我却别样的顿悟和读懂了骤雨的善意与倾诉，因为它的出现不正恰到好处地将每一肃立碑前的人们内心奔腾翻滚的心潮，具象而直观，淋漓尽致地展现和倾泻而出吗？从而，大大助力于当下人们悲情的倾诉与衷情的抒怀吗？又何罪之有哪？
“大哥这一辈子命途多舛哪！”憨厚的二哥由衷地悲叹。“老三，咱哥俩儿能有今天，大哥功不可没呀！”
二哥的感慨与悲叹，我是完全深有同感与共鸣的，然而，也恰恰是二哥朴实而直率的话题，一并将我们一同带回到那畴昔峥嵘岁月烟云细雨中的一幕又一幕……
一、长兄如父 领航人生
一一我与大哥
我人生的领航者一一大哥
每个人的一生都各自有着不同的追求，并因追求的不同而自然在不同的领域拥有自己所仰慕和崇拜的精神图腾与领袖，导师与英雄，并作为各自人生追求与追随而前行的航标、旗帜或灯塔，引领着追随者既然选定了方向与目标，便风雨兼程，以期抵达理想的彼岸。而我今生的楷模和领航者就是我的长兄，而今，他己长眠于九泉，正含笑端详着我和几位兄弟肃立于他的尊前。
自从童年刚刚懵懂世事起，迄今依旧留存在我记忆荧屏上的形象，便是整日蓬头垢面，静坐在南炕上的小桌前奋笔疾书。从父母的悄悄话中略知：因中考失利，无缘升学。一股无名之火却使他执念地抉择“闭关修炼”：每日苦练硬笔书法，疯狂阅读，写作。并与邻居杨家大哥，一一也正从事着电影文学剧本的创作，一一同命相怜。大哥犹如在横无际涯、茫茫黑暗的大海上随波逐流，任其西东时，突然在水天相连处发现了一点儿微光，便奋力划桨，像夸父逐日般冲刺生命中那一点的微光，一一两人终于拥抱成为可遇而不可求的知音！
而经历了卧薪尝胆的厚积和努力，感动了上苍的垂青，最终薄发而考取县里的师范中文专业。一个由痛失学业，又失而复得，从此，开启了他人生最为重要的拐点。不难想象，他会如何如痴如狂地牢牢抓住命运女神抛来的绣球，倍加珍视和如饥似渴，悬梁刺股，寒窗苦读！
然而，骨感而残酷的现实迎面横挡在他追梦的路上，一一家境贫寒交迫！原本捉襟见肘的家庭窘境，他是深知的，则必将动摇和撼动着求学的抉择与意志。在我的记忆中，在长达两年的求学时光中，大哥每次从县城回家，都是乘坐“11轮大卡”（两条腿步行），丈量着二十多里的路程。短则一周，长则半月，就必须回家，因为了节衣缩食，大哥常常是每日狼吞虎咽老母的炒面，就着咸菜和炸酱作为补充而渡过那段艰苦的求学岁月……
而每当看到越发黑瘦的大哥，老母的眼里就总是噙满了心疼的泪花，咬紧牙关也要从徒穷四壁的家中搜刮出能为大儿子带些用以裹腹充饥的东西；而每当望着炕缘尚未焐热便匆匆返校，并随着大儿子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和隐没在暮色苍茫中时，老母又总是用衣袖偷偷地不停擦着泛着红晕的泪眼。但当我每一次偷看到这一场景时，心中一阵阵涌起无名的酸楚与悲伤，一一既为苦读的大哥，更为心力交瘁的老母……
然而，真正令我震撼的一幕，还应该是那个不眠的夏夜。
通常大哥回家都在周末白天徒步而归。一一节省的车费，既可减轻家里经济的重压，又可资助学业必要的支出。一一但那一天，夕阳值勤疲惫而早早地进入了熟睡的梦乡，但大哥清癯的身影却始终未出现在老母关切而远眺的视线里。我也从未见过操碎心的老母，随着时钟“滴哒滴哒”一下重似一下的声音，如同敲击着老母高高悬起的心弦一般，如此焦虑不止，坐立不安，不时朝向大哥一向归来的方向，翘首远眺，自言自语：“也该回来了？今儿个怎么了？兴许又遇上什么事儿？……”
童年不识愁滋味的我们，尽管眼看着老母心急如焚，也不懂事态又将如何发展，在睡眠之神的催眠下，不知不觉中，却早已鼾声如雷，进入了童话般神奇而美妙的梦乡……
“嘭，嘭，嘭”，几声敲击窗户的响声，将我从浓浓的睡梦中惊醒。响声恰恰是从我熟睡的北炕窗户传来的。随着急速打开的灯光照射下，大哥的面孔清晰地贴在了窗户上。
“妈，开门哪，我回来了！”本就毫无睡意的老母惊喜而慌乱地披衣下地，开门。借着刺眼的灯光，睡眼惺忪的我扫视了一眼闹钟，时钟刚好指在十点三十分！
原来，当天周六下午是学校文艺汇报演出，而身为校文宣队长的大哥，全神贯注于整场演出的组织与调度，当演出结束又要处理一切善后工作。在狼呑虎咽了晚饭后，时间已是六点多钟。但本周如不能及时回家，下周就将无法解决吃饭的问题。心一横，乘着夏夜清凉习习的晚风，一轮皓月当空，抄取近路，穿行于羊肠小路，一路急行，但毕竟整天的忙碌，体力透支殆尽，也只有凭借着青春的朝气，满腔的热血，顽强地赶回了家里……
毕业后不久，大哥便应征入伍。短短的几年军旅生涯，大哥可谓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一一因是优秀师范毕业生，曾追随恩师从事文学艺术的创作和执掌校文宣队长的经历，直接进入师部文宣队，如鱼得水，尽展风采与才华。既出色地表演各种文艺节目，又兼任编剧。荣转后，就被直接分配到县文化馆创评组工作。曾一度被借调到牡丹江市群众艺术馆创作评论部。但终因嫂子农垦户籍而无法进入牡市，经过几番痛苦的挣扎与努力，无可奈何花落去，重返原单位！
大哥励志的经历，始终激励着我坚定不移地追求自己的梦想。不仅如此，大哥更是我今生步入文学追梦路上的引路人，人生航程的领航者，抵达理想彼岸的摆渡人！
也许是他人生中最沉重的打击一一中考失利，失去求学的机缘，他越发鞭策和激励我们一定要珍惜大好学习时光，要学有所成；也许从小学班任的“家访”和对我的观察中，总觉得我记忆力相比较好些，以及兄弟中我可能更长于表达等，他在读师范中文专业时，每次除了大讲特讲学习生活中的奇闻轶事一一群贤荟萃，才华横溢等等，令他终日陶醉在文学艺术的气息和氛围中，并谆谆教诲我们人生“志当存高远”，要胸怀鸿图远志。毎每聆听教诲，常常倍受鼓舞，渐进的被他所感染着，感召着，激励着。
每次回家，都将他阅读过的文学名著带回推荐我抓紧时间阅读，而且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读完，以便再回家带回，并又带回一些文学名著催我阅读。但我因年龄尚小，贪玩成性，一旦玩兴正浓，便将读书抛置九霄云外，长此以往，便不能按时完成读书任务，如此多次，我倒霉的日子便为期不远了！
一次周末，我刚同小伙伴玩兴正浓竟忘却了读书一事。当我刚刚从外面蹦蹦跳跳地跳进家门，看见老母正跟大哥嘀嘀咕咕，大哥一脸怒气，见我回来，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打我，一脚把我踹倒在地，踢得我满地打滚，边踢边斥责我只贪玩，不读书。
一顿“武训”，一一并非人名，因校内班任发火至多“文攻”，而校外班任却“武力教训”，一一之后，见我泣不成声，大哥既心疼又气忿，在长长的说教语气中深深的饱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斥责：用他失学的痛苦与感受，用他读书的感悟与意义，用他“志当存高远”的青云之志，现身说法，直至见我连连点头，大哥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是我今生唯一一次的被“武训”，从此，在大哥长期检查、督促下，我渐进地喜欢上读书，还真不能不归功于大哥的那一次“武训”而逼成，而我真正意义上的喜欢文学，并尝试着写作，都是源自大哥的引领与指导、鞭策与激励，一一这也是我今生大哥传授给我的唯一精神财富的“点金术”，令我受益终生！
说到财富，不能不说大哥终其一生在物质上始终挣扎在贫困线上，家境始终处于拮据与窘境之中。甚至在一九七七年我和二哥双双考取上学，临行时，站在凛冽寒风呼啸的站台上，当西去的列车汽笛长鸣时，大哥断然将他多年穿在身上唯一的御寒冬装一一军大衣强行地披在行将踏上西去列车我的身上，在相互推让中，从大哥的眼中我读出了痛苦与愧疚，不忍心再挫伤他那脆弱的自尊心，并在大哥依依挥手送别下，我渐渐的离开了大哥，一一列车己然缓缓地启动了，一一我的眼里早已噙满了五味杂陈的泪花，模糊了我的视线……
从此，这件军大衣一直陪伴着我四年的大学时光，以大哥的温暖令我抵御料峭的春寒，深秋的凄风冷雨，寒冬刺骨风雪的侵袭，并始终温暖着我一直孤独远行的心……
报到后不久，我突然收到一包印刷品包裹，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刀纸”厚的白纸和二十余本稿纸。从稿纸题头，我推知了寄件人，却无附有一字的说明和书信，一一寄件人是一个耍了一辈子笔杆子的，一一我深深地读懂了寄件人内心的歉疚与告白，无奈与痛苦，以及对我四年大学学习生活最实用、最有力的支持，深深的饱含着“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叮嘱与厚望！一一情到深处静无声。而每当我四年学习时做笔记，做作业，从事创作和撰写论文时，面对着一张张白纸和一页页稿纸，犹如面对着寄件人那凝重的神情和深邃的目光，一种无形的动力和无言的叮嘱便在我灵魂深处升腾着，回响着……
当我毕业实习回到县一中时，一天，突然接到大哥的电话，叫我马上到他单位。当我知道大哥刚刚从单位领取24元补贴，一一文化馆与剧团联办文娱活动，一一大哥作为组织管理者之一，每晚八角钱的补助，今天正好足月。准备给我置办一身行头，而时兴的确良和底卡服装，24元如购置前者可买一套，如是后者则只能买件上衣。
听明意图，我心头一阵阵酸楚而隠隐作痛，眼中顿时泛起了红晕。一一也许这四年来，大哥始终处于内心无限的纠结与内疚，歉意与痛苦中而难以自拔和解脱吧！
最终，大哥从兜内掏出足足一个月每晚辛苦与汗水换取的补贴买下一件底卡上衣时，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潸然流下两行滚滚的热泪，……
直至四十多年后的今天，在住进楼房的衣橱柜里，唯一依然珍存着这一件令我终生难忘、刻骨铭心的底卡上衣。尽管当今已然难以上身，但无人知晓也只有我深深地懂得，这不仅仅是简单而陈旧的上衣，在我心灵的深处，始终深深地珍藏着的既是我与大哥心灵对话的媒介与载体，更是寄寓和承载着深深的，浓浓的，暖暖的，血脉相连的人间真情一一手足情深！
二、兄弟同心 其利断金
一一我与二哥
我人生的楷模一一二哥
在家中兄弟姐妹中，我与二哥恰好排行在中间：上有哥姐，下有两弟。也许是上苍有意为之：行在中间，家庭“中坚”。因此，我与二哥在家中既承上启下，更是家中重任的担承者：无论是夏割小麦秋收五谷的县良种场的田间里，还是拼命装窑出窑的砖厂中，无论是秋冬打柴：南上深山去砍树，北下河套去割柴的手推车行列中，无论是寒冬晨起抢捡滚烫的煤核渣，还是春翻播种，铲草背垄，秋收五谷再翻的自留地里，无论……，还是……，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都有二哥和我清癯赢弱的形销骨立，又常常是二哥高高瘦瘦的形销骨立为我遮风挡雨，兄弟同心，共渡生活的苦雨凄风，刀霜剑雪，而从不退缩，也无退路，从不畏惧，也无再可畏惧的苦难，只能也只有一种抉择：冒着凛冽刺骨的寒风，顶着漫天狂舞呼啸的暴风雪，跪行在陡峭山路的高坡上和河套土路的陡坎中，一跪一跪地跪行拉着重重的柴车，直至跪到山路或土路的最高处，……披荆斩棘，荜路蓝褛，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二哥驾辕在肩，我只是助力拉套，艰难岁月的一个历史见证者；二哥更多的是肩扛起家庭重担的主角，而我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助威帮阵的配角。由此足见，他是家里最辛苦也最劳累的功臣！一一也正因如此，在后来的两次重要而令我和二哥终身难忘，刻骨铭心的举动中，深深的体味到老母的一片母爱与苦心，心痛与深情：
当将我人生的第一桶金一一知青全年满勤的收入：250元，交到老母手心里，以贴补家用，原本满心期待着老母会为孩子的血汗收获会绽放她人生第一次的笑靥，但我却见到老母泪盈眼帘，沉吟片刻，同我商量，最终，买了两块最时髦的上海产19转手表，恰好每块125元，一一而17转的是120元；而当我和二哥相继毕业走上工作岗位后，老母断然地从原本窘困的家境中榨出血汗，为我和二哥分别私人定制了一件黑呢子中山装上衣。……
然而，也许也正是因为二哥在家中的地位与经历，才充分地锻造与淬炼了他每当面对人生任何艰难困苦时，从不屈服，从不畏惧，宁折不挠，痴迷执念，又不断地“见异思迁”，直至达成他心中所执念坚守的追求信念与终极目标。
在故乡的那条胡同里，只有杨家生活条件较富裕些。家中拥有一把令我们胡同里所有的小伙伴眼馋的并且又是整个胡同里唯一一把民族弦乐乐器，其他家充其量有一根廉价的竹笛或一把口琴便踌躇满志了。每当茶余饭后，总是从杨家的窗户里流出悠扬悦耳的二胡声声，沁人心脾，令人陶醉甚至迷醉。二哥骨子里对艺术就有一种天赋的潜质，却苦于家境贫寒，囊中羞涩，但一股对艺术强烈的执念与如饥似渴，又催逼着他经过一番痛心疾首的内心的折磨与挣扎，他竞然做出了令人匪夷所思，让全家乃至于整个胡同都目瞪口呆后轰然大笑的重大决定：他自己做一把二胡！
在邻里的轰堂取笑和家人的质疑声中，他却一头扎进仓房，埋头制作起他心中的二胡：找来一根柞木，刀削斧砍，砂纸打磨；又截取两个短棒打磨成调弦的把轴，在磨成的主柱上端再抠成两个圆孔，初具雏型；另截取一短粗木，用凿子和刻刀一下一下，一点儿一点儿，细心谨慎地掏空，打磨成一圆桶一一二胡的音箱；音箱的蟒皮无从找到，他就用渔网打鱼，从中挑选出一条大鲤鱼，用锋利的尖刀慢慢剥下鱼皮，置于阴凉处晒干后，将鱼皮绷紧用胶水粘贴固定，待其牢不可破，再涂上松香；又向学校赶车师傅索讨十几根马尾，制成竹弓；再买来琴弦，最终，一把二胡在他执着和倔犟的双手里制作成功！
从此，小小的胡同里，闲适的邻里们便聆听到杨李两家窗户里遥相呼应地传出两把二胡悠扬悦耳的琴声，……
从此，也在小小的胡同里，二哥一琴成名！令人们对他也刮目相看，啧啧称赞不已！
时隔不久，他又发现学校乐队里的小提琴声优美而动听，怦然心动！但此种西洋乐器·，无论其工序流程复杂还是做工的精致与精细，决非他所能异想天开的，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对任何他所钟情的事物都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和执念不渝，总是让他做出出人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的举动：他要买一把小提琴！
买？谈何容易！且不说对于平民百姓之家既无购买力更不敢奢求，即便家境富裕之家，也不敢轻率支出如此大的开销。但出于对二哥一向执念不渝，不干成决不罢休的坚信，我们兄弟也只有随波逐流，推波助澜了！
二哥早已打听清楚，某建筑工地正急需一批石料，价格合理可观。打虎还须亲兄弟，上阵只有父子兵。兄弟四人充分利用一切时间，拉着手推车，沿街四处拾捡搬抬石头，装车运往指定的建筑工地。历经近半个月，终于拼凑够买小提琴的费用。
当胡同里再度响起小提琴优美动听的乐曲声声，邻里的人们更加刮目相看，直竖大拇指，而我们兄弟嘬啜着每人贰分钱冰棍一根，两行滚烫热泪的苦涩的咸味与嘴里冰棍幸福的香甜，混杂融汇在一起时，真可谓：苦尽甘来……
在每日沉醉于小提琴的音乐世界里，在与邻里杨家三哥的交往中，二哥又“见异思迁”了对绘画的情有独钟。从而，在悠扬悦耳的小提琴所抒发的美妙“诗情”中，他又用彩笔勾勒着色彩缤纷世界浪漫的“画意”，诗情画意，形神兼备，相得益彰，大大拓展和提升了他在音乐与绘画意境和审美洞察力和表现力，也大大地提高了对美的追求与创造力。
在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在县里美术应试考场中，当进行到中途时，监考老师径直将他的画作放在考场前，让所有考生照他的画作绘画。最终，定夺应试作品是留在牡丹江师范还是报送省里参评，监考教师极力说服并将二哥收于旗下，理由是，全省只招25名考生，而且音体美招考存在众所周知的因素。在校期间，二哥始终是学习委员，专业上的佼佼者，并以优秀毕业生圆满完成学业！
而今，年逾花甲近于古稀之年，为了圆梦，更为了对艺术的“见异思迁”和孜孜以求，参加中国人民大学国画专业专家研修班深造。学成归来，又积极投身于每天笔耕不辍巨幅国画的创作中。前不久，他创作的巨幅国画作品在全国美术大赛中又传佳音，喜获佳绩！
更令我艳羡的是大侄儿不仅继承了其父对艺术执著追求的优良家风，而且在油画上，一一家族普遍认为，己然将二哥“拍在了沙滩上”！一一尽管二哥心存不甘，但“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更何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一一市新闻媒体曾对二哥父子美术作品双双入围省美术画展而专门进行了宣传报道《父子有实力入选全省美术画展》。而且侄媳大学毕业正从事着美术教育，足可称谓：“美术世家”！
新近，他又“见异思迁”，开始了对歌唱的喜爱与追求！
二哥对艺术的执念追求和不懈进取的精神，始终鞭策与激励着我，成为我今生又一面旗帜和人生楷模。不仅如此，作为兄长，他始终如一地包容与宽容兄弟们的率直与鲁莽，暗暗地关心、关注和关怀着兄弟每一点滴的学习进步和茁壮成长！
因他早我两年毕业，为了减轻家里经济的重压，以便助力支持我们兄弟的学业，报到前，便准备好独立起火立灶的全部厨具。
事隔经年，我突然收到一张汇款单，十二分诧异，待看到汇款人时，不禁惊诧他从少得可怜的薪资中榨出的五元钱！
尽管大学四年的时光里我十二分地艰难与窘困，每每就歺面对琳琅满目、丰盛的美味佳肴的诱惑，我曾许多次想破天荒潇洒一把，但最终视线只能从高中档诱惑上移至低档的诱惑，甚至有时视线又由低档诱惑移开；尽管我的生活条件如此不堪，也曾梦想改善一下，但也只能望其兴叹，即便周末的所谓改善，常常游走和徘徊在各种酒店歺厅的门前，最终，脚步也只能迈进低矮潮湿的鲜族小吃屋内，买一大碗米饭，再添一小碟辣白菜助歺，一一而这常常又是我周末最奢侈的美味而如饥似渴！一一其实，我又是何等地需要这笔尽管微乎其微但却饱含手足情深的“巨款”哪！
但一想到正在筹办新婚必定急需用线，而家中根本就无力支援，即便支援也少得有限的二哥，我便重新填写汇款单，旋即回寄原主，并在栏目中写下我的感激与感谢，表达对他新婚的祈福与美好祝愿！
其实，在我匆匆而过的六十余载的浮生中，只有两次为“梁上君子”的垂青：一次当我买完寒假火车票乘坐公交车时；一次是与几位同学抢购“文革”后再版的文学名著，而两次都己“囊中羞涩”！而最具戏剧性的是，当我兴高采烈地推开教室门正想炫耀一下时，周末依然苦读的同学们轰堂大笑。灰谐的问道：“广森，你囊中羞涩了吧？”率直的追问“你钱包呢？”而我却蒙在鼓里，全然不知……
当我按址赶到派出所，两位值勤的公安兴致正浓地摔扑克，见我进来，用公安习惯性的目光扫视了我后，一手掀起床上毯子：“拿走吧，以后小心点！”
其实，只有我心知肚明，所谓的钱包也只剩下两张邮票、食堂饭票和学生证。
而正是穷人自有天相，也正因为我同样的“囊中羞涩”，而令本是实战出警、果断出击却变成了反扒演练，更有愧于“谋生”的“梁上君子”无功而再进宫，或许他们是为提醒我“防人之心不可无”哪！难怪我后来人生中却从未为“梁上君子”再度光顾过！
后来，当我“立业”后，二哥己调入印刷厂担任设计师。当厂里发劳动保护的一块呢子布料时，见我“立业”后穿着依然朴素，执意让我收下，一番推让，感于诚意，也只好悉听尊便，否则，“却之不恭”了！
而今，每当家庭聚会，我常常叨念起“五元钱”“一块泥子料”的故事。虽然今天的人们，对于这两件礼物不屑一提，但恰恰在这四十多年的流金岁月里，在我心灵的深处，始终不渝地珍存着这份“千里寄鹅毛，礼轻情意重”！因为她寄寓和承载着深深的，浓浓的，暖暖的血脉相连的人间真情一一手足情深！
三、手足情深 温馨今生
一一我与兄弟们
人们常常慨叹：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其实，无论是居家还是在外，贯穿于人生整个过程却始终潜移默化地拥有着另一种客观存在却为人们视为理所应当而少有人重视与珍惜的情谊一一手足亲情厚谊！
然而，即便是居家，二老年轻时常常忙于工作，操持家务，无暇顾及多子多女的我们一一兄弟姐妹每天的茁壮成长：嬉戏，学习，劳动以及成长过程中看似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然而，手足亲情厚谊则恰恰潜移默化地弥补了我们人生成长过程中的缺憾，并大大地填充了人生这一环节。我们通常屡见不鲜的是：长兄管理着弟弟妹妹，或按降幂排列由大到小依次照料；姐姐整天背着，哄喂着身下嗷嗷待哺、哭闹不止的小弟小妹。倘若每一家庭，每一个人在成长的漫漫岁月中，尤其是孩提与童年，少年与青年，乃至于父母相继辞世之后的每一人生历程中，断不可缺有手足情深的关照与呵护，相依为命，相伴成长，“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尤其当我们在学习时光和工作的过程中，难免要遇到各种各样的迷惘和困惑，对自我人生未来走向和如何坚持不懈地克服和战胜自我追求过程中时常闪现的见异思迁和自我逃避，畏缩，疲倦与懈怠人生的灰暗时期，父母既因与时代的错步、脱钩而形成的思想代沟，又不能做到同步甚至及时地帮助你从迷惘中给予指点迷津，退出歧路，知返迷途，以至于回归正路和坦途，这时，只有来自手足情深的逆耳忠言，苦口良药，针砭要害，对症重下猛药，让你重获新生，以励再战江湖人生！
与此同时，每个人生的不同时期和不同阶段的同窗、好友，也必将伴随着流年似水般一一挥手惜别，也断不能缺乏一以贯之，直至生命终止了呼吸，始终如一地陪伴你渡过人生的四季，幸福的拥有一份斩不断，割不开的人间真情之一的手足深情厚意！即便弥留之际，瞑目的一刻，垂死挣扎睁开双眼，手足历历在目，儿孙环聚床前，你也会安详地瞑目，惬意的笑靥必将永远地定格在你匆匆惜别尘世时苍白而枯槁的容颜之上！一一这就是兄弟姐妹，这就是情同手足的亲情，这更是人世间别样的颇值大书特书的人间真情！
这种情愫原本是不争的事实，史实，但人们无可厚非地更多的关注、讴歌和礼赞父母与至爱亲朋，一一源自“居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一一而对拥有的这份情谊淡漠了，忽视了，甚而至于轻视了她的客观存在。既然拥有却不知感恩与礼赞也就作罢，又岂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甚至为了财产，为了财富，为了金钱和利益，大打出手，众人群殴，直至对簿公堂，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形同陌路，……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的眼前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幕幕令我终身难忘的画面与剪影，一个个场景与片断……
当暴风雪疯狂的肆虐犹如“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整整呼啸了整个漫长的冬夜。而当黎明的曙色辉映着“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银装素裹”的天地，……我们狂喜地冲出了家门，相邀胡同里的小伙伴大战雪场：
我们兄弟四人分工合作：五弟因年小负责观察“敌情”，力气大的以蚂蚁搬家，团结互助的精神，掏挖战壕和雪洞。而当一旦开战，在二哥的指挥下，正面明里雪球飞弹上下翻飞，砸向敌方；暗里掏通雪洞，直捣黄龙。当二哥一声令下，“兄弟连”发起总攻，迅猛扑向“敌人”，展开激烈的搏斗，与“敌人”扭作一团。而站在高处的五弟，用一个个“炸药包”砸向“敌人”，为三位兄长摇旗呐喊，助威帮阵。在“兄弟连”的勇猛拼杀下，“敌人”慌不择路，溃不成军，……
但最后，敌我双方欢呼雀跃，拥抱在一起，握手言和，共同欢呼胜利，一一而这胜利不单单是军事意义上的，更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我们友谊上的胜利联欢！……
又曾记得，二十岁的我因体检心脏三级杂音而与军旅生涯失之交臂，而“替补”我的发小应征，又由他的力荐，我又“替补”他作为农场文宣队长一职。正当我束手无策时，曾任校文宣队长，从军后又入列军旅文艺团体的大哥，再次为我出谋划策，并成为“编外艺术总监和指导”，又有二哥的小提琴，四弟作为校乐队大提琴手，五弟拉着二哥私制的二胡，共同助力我执掌知青文宣队长工作，四处演出，直至出征全县知青文艺汇演，在全体知青战友的通力合作和满腔热情似火的奋战下，手足亲情厚谊更是鼎力相助，一战夺魁！一一“军功章”上既有知青战友情谊，更有手足情深的助力，助我成功！真可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哪！
然而，生活常常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刚刚经过艰难的拼搏渡过重重难关，顺利完成了学业并“立业”之后，“成家”便接踵而至。五弟尙小，而我只比二哥小两岁，却比四弟大一岁，全家再次陷入了一场“成家”危机之中！
曾记得，很久以前，就有好事的老父好友曾调侃说：“老院长，娶一房媳妇要两千元，你这五虎将儿子，你准备好一万元了吗？”老父愁眉紧锁，哭笑不得：“我这把老骨头榨成粉末也不值一分钱哪！”
听到老父的惆怅和哀叹，我的心重重一沉，暗下决心：决不再让父母为我分忧！一一因我深知，二老用仅有的工资供我们五个完成学业，两个从戎，一一大哥既读书又当兵。惟独我时间最长一一四年之久，还有何脸面再让二老为我而苦恼！暗自发下毒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至多独身而已！
遵从这一毒誓，每每相亲，总是将自己平时的朴素表现得更朴素。其他兄弟“高富帅”均占“高帅”，而我却“成功”地规避而成“矮穷丑”，因此，成为相亲“五保户”。记得当年与老伴相亲真可谓是一部活生生的轻喜剧！
当媒人巧舌如簧说女方是护士，“院花”后，全家总动员，五兄弟齐上阵，想彻底解决我这相亲“五保户”脱单，脱贫。
初一相见，女方先是一怔，不久又暗暗窃笑，但最终相邀交往。
当相处到无话不谈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开始女方是因我的形象黯然神伤：“这人怎么如此不堪：既黑又瘦，既矮又丑？”接着，破“悲”暗笑，是我通身的打扮，极不协调，整个就是一个搞笑服装秀，一一为了突击相亲，头戴四弟剪绒棉军帽，上身穿老母定制的黑呢子中山装，裤子是二哥深蓝色呢子料由老母缝制的，脚蹬的是五弟半高腰黑色皮靴，外披大哥的军大衣耍酷。一一原本服装鞋帽穿在他们各自身上合适得体，但拼装在我的身上，就显而易见了。又因知青时误伤左膝盖骨，走起路来大有前苏军的“瘸子上尉”之态，一一珍宝岛反击战败军之将。
当女方第一次来到公寓看到了我“庐山真面目”，竟然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生活竟如此寒酸，不免生出怜悯之心一一扶贫！我也许应该算是中国扶贫工程受益的第一人！一一先将被褥大拆洗，又将脏衣旧裤彻底清洗，之后，定制了一套毛料中山装，又托人买了日式价值180元的西铁城手表。随后，将在老家储蓄的八百元全部汇到我单位，引起了舆论的一片哗然！
结婚前，当老母局促不安地将仅够做两套被褥的200元塞进老伴手心里时，老伴毫不犹豫地将钱塞回老母手中。
在吴巨玺校长力排众议下，特准一间宿舍作为新房，单位热情似火的父老乡亲集资礼送一套日常生活用品和一对带有红双喜字的皮箱， 一一唯一的家当，一一新房内所有的家具一一桌椅床，都是“公物”，老伴精心设计和布置了新房。而我羞答答，美滋滋，忸怩不安地乘坐上幸福的花轿，乐悠悠地“出阁嫁给了”老伴，以托付终身，并终于幸福的吃上了天鹅肉！
家中唯一的大姐一一慈母般地延续着曾一度痛失的母爱，对我们五兄弟：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一一亲自操办了手足家宴，祝我脱单，脱贫，贺我俩比翼，连理……最终，我的终身大事一一“成家”的完美结局，不能不说手足情深再一次助我成功，愿我幸福！
然而，我也深知，尽管我今生如何当牛做马，恐怕也难以还清老伴的今生债，但求来世，争做“钻石李老三”，用三十二人抬大花轿，风风光光地迎娶老伴，再续“今生缘”！……
“老三哪，我们该下山啦！”二哥浑厚而低沉的声音，将我从“出阁嫁人”的美梦中唤醒。
当我再次向九泉之下的长兄三鞠躬，转身，佇立山腰，登高望远，不知何时骤雨初 歇。我仿佛望见湛蓝湛蓝的万里长天与凌空飞架的一座七色彩虹，相映成趣，浑然天成一体，成为天地间巨幅的油画的衬景，远景：
“赤橙黄绿青蓝紫，
谁持彩练当空舞，
雨后复斜阳，
关山阵阵苍。
… …
装点此关山，
今朝更好看。”
近观，刚刚跪拜过生命之源的二老，又祭奠了手足情深的长兄，沿着来时陡峭的下山石阶，二哥，四弟，五弟正相互扶持，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石阶。我不禁油然幻化而成一幅油画：“手足情深”一一兄弟相扶，渐行渐远，走下山坡。来时，我们兄弟四人不正是沿此陡坡，相互扶持，一歩步攀登着岁月的巅峰；而今，除了五弟己迫近退休，而我们三兄弟都早已年逾花甲，正迈向古稀。二哥的话题，一语惊醒梦中的我：是啊，我们不正是在走下山坡吗？眼前这幅行进中奇幻的油画，不正恰恰形象而深刻地寓意着我们兄弟的人生正从巅峰走向低谷？……
“三叔，跟上！”侄儿的催促，将我的视线移到三个侄儿身上，一一犬子远在他乡，一一小哥仨分担着祭祀的烧纸，正勾肩搭背，相互扶持着，走向集中焚烧处。
“ 哎！”回应了侄儿的催促，我一步三回首地凝望着二老和大哥两座墓碑，我惊奇地幻觉：两座墓碑顿时化作二老和大哥露出了会心的笑靥，惬意的，幸福的，……
顺着二老和大哥的视线，我猛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正是兄弟三人相互扶持的剪影，和更远处三个侄儿的倩影，一一曾经身为“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这代的父母，我曾一度产生过手足情传承的隐忧，但远眺映入眼帘的油画，我情不自禁地也露出了会心的笑靥，是惬意的，更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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