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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哑佬撑船/黄蔼北

 兴凯湖文化在线 2023-02-26 发布于黑龙江

作家档案

黄蔼北,男,1965年2月28日出生于江西省赣州市大余县池江兰溪村,现工作于广东省广州市增城区增城中学。中国致公党党员,中国作家一线签约作家,广东省作协会员,市、省、中央理论研究会专家。参加工作三十三年来,一直在高中学段从事语文教学工作。自1979年立志于在文学方面要有所斩获以来,一直坚持了四十二年时间的笔耕,不曾停辍。发表语文教学论文八千零六篇,文学作品二百六十一万字。


原创散文



哑佬撑船


 文/黄蔼北

广州市增城区增城中学高中部 



 
哑佬是我大爷爷,我爷爷黄克三的堂兄弟。我大爷爷哑佬的职业本来是兰溪山村的农民,我们当地方言叫作田佬。后来迫于衙门和乡丁狗的欺压,就领着兰溪、弓里、小汾、黄种、露箕坑、彭坑、板棚、半镜、大兰那些山里老表起来反抗,专门杀那些凶恶的乡丁狗、国民党凶神恶煞样的兵丁,占山为巢,雄踞一方。
那时节,红军主力从瑞金出发,经我家乡大余油山和兰溪村,西征去了延安后,我那哑佬大爷爷没有随主力部队去长征,而是留守在油山,和李乐天、何高的游击队在南雄东北部、大余东南部和信丰西南部的大庾岭深山里跟坏人打仗。
我家乡兰溪伴着章江河,又偎着大庾岭,山村显得格外安闲。可国民党的赣军和粤军,没有轻易忘记这片桃源之境,赣粤两省的国民政府省长商议,决定派陈济棠率部来韶关,把守大余、南雄和信丰,意在一举“灭”掉油山游击队。
那一天,兰溪北边的章江河水草青悠,水畔的金银花、栀子花、牵牛花、映山红都开得正艳,衬托出河水银波的粼粼铮亮。河面上安安静静的,只有渡头的红木大船晃悠悠地摇曳着。我那哑佬大爷爷,化装成了渔夫,在船只周围悠悠然地撒网打鱼。
哑佬大爷爷事先探知,陈济棠手下张发奎团的营长江珂圆要带两个班的兵力来油山捉拿游击队的李乐天、何高和我哑佬大爷爷。此时我那大爷爷哑佬已经年近半百,显然是个老头模样了,外人粗看,纯粹很老态龙钟了。
大爷爷哑佬正用网捕鱼,忽然渡船边来了二十多个黄狗皮衣裳的国民党粤军。他只是拿眼乜斜了一下,仍低头撒网捕鱼。那营长江珂圆见船只没有人摆渡,自己和兵丁根本没办法渡河去,就对打鱼佬、我大爷爷哑佬喊叫道:“你是船家吗?是船夫吗?过来把船给我撑过去,撑过去有赏,我赏你三个花边,花边洋钱!”
“你们渡河到对面山里去?去干什么?”我大爷爷哑佬把手搭在眉眼上,遮住阳光,细细地看着那些人,很趁着地问道。
江珂圆简捷地说:“捉人。”“捉谁?”“姓黄的。”
大爷爷哑佬说:“那可难办啦,河对面兰溪、弓里、小汾、露箕坑、板棚这些山村里,全都是黄氏好人,我就姓黄。你不是来捉我吧?”
“哈哈哈,你姓黄,但我们不捉你!你是个摆渡、吃渡谷过日子的,糟老头子一个,我们不捉你。”
“你们要捉的姓黄的,名字叫什么呀?”“我们捉一个大汉子,好像很威猛。名字叫做哑佬,没有什么大名。哦,线人也说过,他叫黄克仲。对,克仲。大家叫他哑佬,哑佬哔哔虫,很少吭声的,一开枪就杀人。”
我大爷爷笑着说:“不瞒长官说,我也叫哑佬,是哑佬哔哔虫,平时没有什么人跟我说话,自然像哑巴,像哑佬。”
那个粤军营长江珂圆生气了,说:“你个糟老头子,少废话!我们要捉的是游击队的威猛干将,打听了几十天了,知道这哑佬就在河对面兰溪的深山里,可能在油山。你快点把我们摆渡过去,要是人跑了,我们拿你顶这哑佬哔哔虫。”
“哈哈,你们不捉别人,怎么只捉哑佬这游击队干将?他可是专杀坏人的,你们可不要成他眼皮底下的水鱼,被他给弄掉。刚才,他还在这里,跟我说他杀坏人都杀累了,想歇一歇,养足精神头,再杀坏人。你们捉他,老鼠舔拨猫鼻子,——找死!你们要是撞在他手里,绝对不会轻易饶你们的。”
江珂圆和那些兵丁都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这么看来,你确实知道这哑佬比哔哔虫的下落了。对吧?”哑佬大爷爷回应道:“我不知道,怎么敢向你们说那哑佬的主张呢?”“他在哪里?”“就在近眼前,你们可要睁大眼睛识别。”
“你就是那游击队的干将哑佬?”“我是姓黄的哑佬,一直在这一带生活,砍柴,耕地,摆渡,捉鱼。也在这里养精神。那个游击队干将也是,跟我一样好好地生活着呢。”
江珂圆一听,非常高兴,急忙朝我大爷爷哑佬说:“快把我们摆渡过去,捉住了他,赏你花边六个,六个。六个可抵五十担禾谷。快!要是他跑掉了,就拿你顶罪!”
哑佬大爷爷笑呵呵地说:“那个游击队哑佬干将绝对不会跑的,嘿嘿,他就在河对面的兰溪门楼里歇着。就怕你们真的跟哑佬干,你们敌不过他一个人的。他本事顶得上你们几百号人,慢说你手下才这一点点兵爷爷。”说完,他就把船撑到了码头这边的江珂圆他们身边河面上。
江珂圆听说哑佬就在对面不远,生怕他跑了,船刚刚在跟前稳住,他就率兵丁一齐窜上来,很快就将船给挤了个严严实实。“你个糟老头子,少废话,赶快开船!快,有赏银,花边。”
大爷爷哑佬发愁地说:“你们都把船挤满了,我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不知道怎么摆渡!”
那营长江珂圆瞪着眼,发怒地说:“快点开船,没法开也得想法子快点开。撑过那边去,让我们去村里捉哑佬。”
哑佬大爷爷说:“哎呀,这难为我了。要不,我就这样吧,——”说着,他把竹篙插在船头上,马上就腾身下水,双手扣住船舷,弯腰一把大力就将船往前推去。
眨眼功夫,那渡船就到了河心。人多重量沉,船一到河心,很快就被章江水冲击得摇摇晃晃的。在晃荡之中,哑佬大爷爷只管凫水和推船,不顾那些粤军黄狗子叫唤。
那船刚刚过了河心,水流更湍急了。哑佬大爷爷憋足一口气,用手承托起船底,肩膀猛力一扛船舷,他口吐怒言,威严地吼道:“你们这些黄狗,都给我喂老龟、填阴河去吧!”
随着我大爷爷哑佬的吼叫声,“哗啦”一声,那渡船即刻就翻了个船肚朝天。那二十几个黄狗子兵全都被卷下水,上不着天,下不粘地,都在呛水。
大爷爷哑佬腾身上了船帮,拔出船头的竹篙,照着那些黄狗子露出的狗头,一竿子一竿子地就砸过去。这边脑袋一露头,他“啪”一声,竹篙就打了过去。那边脑袋刚出水,他又一竹篙打过去。打了不到一餐饭的功夫,河面上就不见有黄狗子脑袋露出来的了。
不多久,清剿油山游击队的国民党粤军内部通报说,油山共匪已经灭清,粤军全线从大余县、信丰县撤离。
而实际上呢,那以后油山游击队更活跃,不多久就迎来了苏维埃政府的陈毅、项英、陈丕显、刘建华他们,组成了赣粤边游击队。那队伍成为南方八省的游击战争主力,后来又成立为新四军,开拔到江北,开展全面抗日。新四军跟八路军一样,是全国抗日的主力部队。
我那大爷爷哑佬因年纪大,没有随新四军北上,而是继续留守油山,一直坚持到全国解放。解放不到几年,他在七十二岁时候离开了人世。当然,他的事迹,兰溪山区的流传版本一直存在,一直流传,永远都不会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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