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年冬天,朱元璋发布《谕中原檄》:“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朱元璋派徐达、常遇春率军二十五万,北伐中原,与元朝最终决战。元帝国已经被内部倾轧和各地起义军搅得千疮百孔了,早已不是生机勃勃的明帝国的对手。徐达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北方中国,元顺帝逃出大都,逃奔上都。明朝收复了长城以南的全部土地,幽云十六州已经沦入胡族四百年了,终于重新收入汉家版图。割据福建的陈友定,两广的何真,在汤和与廖永忠水军攻击下降伏。上述这些地区的平定,总体都是比较顺利的,新建立的明帝国,其最大的对手,还是退居大草原的蒙古,史称“北元”。朱元璋当然不希望北元再次成为中原大患,于是展开了五次北伐之战。总体上北伐之战取得了重大战果,在连续打击之下,北元“弭绝边患,自是不敢进边牧马者十余年。”只是在第二次北伐的岭北之战,徐达的主力中路军中了扩廓帖木儿的计谋。扩廓帖木儿先佯装败退,引诱徐达追击,然后伏兵四出,大败明军。徐达一生无败绩,可惜最后一战遭遇滑铁卢,也使徐达错失了进入中华历史名将第一梯队的资格。所以对这个开国皇帝来说,一方面派遣良将继续完成统一大业,另一方面就要重点考虑朝廷的建构以及政治模式的选择。之后三十年的治国时期,朱元璋也展现出一位杰出政治家的水平,打造了“洪武之治”。历代开国时的常规动作,如休养生息,减免赋税,发行货币,鼓励农耕,完善法治,整顿吏治,丈量土地,清查户口等。但朱元璋对于治理国家的思考,显然不仅仅是“萧规曹随”,他希望充分吸取前朝的经验教训,重新构建一个万世太平的大一统帝国。心中存了这个理想,首先朱元璋是一个极其勤政的皇帝,在历代开国皇帝中,都是首屈一指的。他自己在遗诏中说:“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这绝非给自己脸上贴金,而是一个工作狂皇帝的真实写照。在勤政这方面,历史上唯一可以与朱元璋匹敌的,应该是清朝的雍正皇帝。但雍正只在位了十四年,比起三十一年的劳模,还是逊色一筹,更何况雍正还不用自己打天下。但别说三十年的劳模,就算子子孙孙都是劳模,也不可能靠皇帝一个人就把国家治理好。历史演进到明代,生产力没有大幅度提升的前提下,封建王朝的盛衰密码,大概率也能看清楚了。我们之前说过,这与总生产能力,人口数量,以及财富分配这三个要素有关,跟谁当皇帝关系不大。所以洪武之治虽然展现出蒸蒸日上,但与任何之前的王朝,开国时期的景况也是重合的。如果不在朝廷根本建构上另辟蹊径,还是沿用之前的官僚体系,那结局也不可能有什么变化。朱元璋倒是无法理解到经济史观这个层面,毕竟他也没读过黄仁宇,但他也一定思考过之前的王朝为什么终究会衰败。 在朱元璋的视角来看,只有皇帝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而庞大的官僚体系,都是代理人。那么代理人的道德,就一定是靠不住的,他们骨子里都是贪官污吏。所以如果想长治久安,那么必须把权力牢牢掌控在皇帝手中,决不能旁落。从官制上讲,他取消了宰相制,取消了三省制,建立六部制,六部直接向皇帝汇报。从军制上说,废除了之前枢密院之类的最高军事机构,建立五军都督府,并且和兵部形成互相牵制。在地方上,取消了每个省单一的政府首长,建立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三司,将各地方的行政权、司法权、军事权,分别归入三司管辖。当然还有不少更细致的政治举措,比如让儿子们出镇边塞,称“十三塞王”,带兵拱卫中原,维护老朱家长治久安。当然还有朱元璋炮制的郭桓案、空印案、胡惟庸案、蓝玉案等大案。这些林林总总的举措,其实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就是极度强化皇权,削弱官僚集团,强调中央集权。朱元璋另一个努力方向,就是将国家经济模式,调整为一种保守的经济模式。无论是卫所制度,还是财税制度,还是针对基层的户籍黄册制度,这些政策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就是重农抑商。之前无论是唐代的开放包容,还是宋代、元代的商品贸易大发展,其实都让人联想到即将席卷世界的近代化浪潮。也有很多学者认为,宋元时期中国已经开始产生一些资本主义的萌芽。朱元璋所处的时代,正是欧洲酝酿大航海时代的前期,但他所采取的经济策略,恰恰是与近代化背道而驰的。我们很难去评价朱元璋的政治策略,到底对中国的历史走向带来何种影响,争议也确实很大。只能说他确实缔造了中央集权趋于顶峰的第三帝国,但同时也让中国错过了近代化浪潮。朱元璋是一个从最底层走到最高层的特例,“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任何人都没有经历过他那种人生跨度,想要完整的理解这位人杰,总是盲人摸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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