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从前的老邻居家，有一对老夫妻，是铁路大集体退休的职工。 所谓大集体，就是没有正式编制，当年，还是年轻的两个夫妻，工作稳定，旱涝保收。 特别是九十年代，正是铁路部门最好的时候。 爱人在一线员工负责机械修理维护，她在后勤，随着改革开放，从北往南的运输的火车一辆接着一辆，单位收益也越来越高，经常也会分许多福利。 隔三差五，就有刀鱼、水果、各种新鲜新奇的外来物件，当时，女人的婆婆还在，爱人家人口也多，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男人每次只拿一点回自己家，大部分单位分的东西都给兄妹、妈妈送去了，理论上说是孝顺的，作为哥的一些承担，女人也没有说什么，沉默了下来。 有一年，先是弟弟买房，大弟弟和他偷偷借钱，男人借了。 自己攒的私房钱不够，又和女人要，女人犹豫因为要生孩子，担心钱不够，男人说，是借，不会不还。 女人无奈，只能把钱拿出来了。 二弟弟出息一些，自己有房，也有工作，短婚又离了。 二婚，娶了比自己小的女人，孩子出生以后，避免不了各种开销极大。 这时，女人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她阻止男人别再接济弟弟的生活，两个人开始拼命争吵。 男人一听弟弟打电话和自己诉苦，心里就难受，特别是母亲总会唠叨，他更受不住。 后来，他想了个办法，多做一份副业，早晚给人开校车，这才多挣了一些钱。 大冬天，他送着别人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步行上学，还美名其曰锻炼意志。 因为要早起，比以往更疲劳了，经常吃不好饭就出门，从那时候就埋下了身体隐患。 孩子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这样对自己，心里也开始有了怨恨和不平。 男人后来给妻子道歉了，但两个人的心也开始有了隔阂，女人说，随便吧，我不管你了。 你爱怎样怎样，女人因此也开始自己攒一些私房钱，没有告诉对方。 几年后，三妹妹结婚，也有了爱人，但也只是嫁了小康之家。 男人的身体逐渐开始老去，特别是事事以家人为先操心自家人的事，超过了妻子和孩子。 即使生活每况愈下，每年过年，仍不忘了把分的东西，给孩子们的压岁钱留好。 什么事都想着周到，唯独忘了老伴的需要。 他愿意热闹，总是和许多朋友聚会，别人叫他一声哥，喜欢那种被捧起来的感觉，义气买单，事事出头。 孩子上高中后，女人经常一个人吃饭，等他回来也很晚了。 妻子生日也不记得，更别提买什么礼物了。 有时，她身体不舒服了，也不再告诉男人，一个人去看病，还要操持家务，精打细算照顾孩子，维持他的大哥面子，无比辛酸。 别人叫她大嫂，她高兴，但自己流泪，大嫂苦啊，幸运的是，孩子心疼他，知道好好学习，是她的希望。 有一年，男人累病了，请了假休息卧床，得了严重的蛇盘疮。 妹妹打来电话，没问身体怎么了，也没什么关心。 着急的说，哥，我想给孩子找找关系进一个学校，你能不能帮忙？ 女人挂了电话对老伴说，你都病了，还给你打电话，再说你有那能耐么，照照镜子。 男人有些沉默，眼中有泪花闪出，还是爬起来，挨个电话本翻找着，一个个电话去尝试。 事情最终没有办妥，折了面子，男人有些不好意思。 再后来，他的病更重了，得了中风。 或许是因为疲惫，当然也有事业上的不顺和憋屈。 2000年大环境不好，在他下岗待业后，事情变得越来越糟，人到中年，还未等到那笔钱，只能另找工作。 此时，他想起弟弟妹妹来，觉得仍有希望。 他提着水果和一些吃的，去探望母亲，虽然没有直白的说出自己的窘迫，但表达出自己的不易，母亲的脸一直冷着。 大弟弟如今做公司很忙，给他拿了五万块钱，还算仁义。 二弟弟闻所未闻般的消失了，小妹呢，自然在他身体更糟糕的时候，不再接电话，也不再打来。 此时，他脾气越发的急躁，酒也没断，女人强迫他断，他偷偷还喝，人一生病了，机体的状态不受控制，再加上不顺心，无人诉说，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难过。 过年的时候，他们都像是避开他似的。 直到他入院，才发现，家里已经一贫如洗，孩子上大学，家里拿了学费，妻子也内退了，准备再找工作。 幸好有以前的同事做生意的，找她过去看店帮忙，有了一点固定收入。 她把当年结婚的金项链卖了，还有一些首饰之类的，借了一些钱，给他治病，他坚决不肯。 大约是因为良心发现，太过愧疚，在坚持返回家的途中，大闹一场。 男人终于明白，原来只有妻子是最重要的，家才是最重要的，但几乎失去了。 半年后，男人去世。 去世的时候，身边只有妻子，孩子虽然到场了，但感情非常淡薄，并没有那么亲密。 女人说，当时他躺在床上，一直在流泪，他叫着我的名字，我能感觉到他的痛苦和求我原谅的讨好。 这个傻瓜，把自己累死了。 直到他葬礼的时候，三兄妹才匆忙赶来，三个人一直大声痛哭，哭的无比伤心。 在场的人都看着他们，女人冷静的一滴眼泪都没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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