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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村,祖先那一片乐土

 刘艳琴07v97i5e 2023-03-02 发布于山东
也许是太久远了,也许是太平民化了,它平常得似乎就是一块荒地,低矮的黑松稀疏寥落,高大的梧桐绿荫蔽日,野草也自由自在地摇曳着,蝉儿就在头顶上嘶鸣,蚂蚱还不时地蹦到脚背上……它哪里像是一处遗址公园,更像居家临近的一块放松肢体流浪心灵的休闲场地。
早晨或者傍晚,硬化了的小广场上到处散落着三三两两的市民,老姊妹老兄弟坐在石凳上亲热地拉着家常,小孩子们奔跑追逐嬉笑打闹,偶有中青年在树丛中打着太极舞着宝剑,广场舞和交谊舞也在或铿锵或悠扬的乐曲中,交叠着热烈或者优雅的风姿,打腰鼓的女人们夸张地挥舞着缀着红绸子的鼓槌,上下翻飞,红云滚滚,挥洒着奔放的生命……浓郁的生活气息就这样散射开来,弥漫在金黄顶北坡和黄海南岸之间的这一片祥和的社区里,演绎着人烟阜盛的烟台平民生活。

沿着白石路一路向西,经过白菊街向南走去,就会看到这样一个开放式的公园,这便是白石村遗址公园了。如果不是那块高耸的卧碑,谁也不会相信在这样喧闹的大世界农贸市场的背后,却悄然隐蔽着距今七千多年的白石文化遗址。这里距离海岸线大约二、三公里,南面和西面是蜿蜒起伏的金黄顶,东面是小黄山,是一处三面环山一面对着大海的海拔70米左右的山前台地,古老的通申河就从它的旁边奔流而入海,在这明山秀水的怀抱里,村民们世代耕种着,享受着春花秋实碧水蓝天。只是在耕作时经常有蛤喇皮、蛎子皮被翻捡出来,杂物垃圾而已,随手丢弃了,农民们更在意的是耕土和耕土上的收成。但是许多又细又长的陶制物件还是让村民们颇感神奇,众说纷纭中最后认为这可能是神仙造化的杰作,因此,村民们称这里为“仙人指头地”。仙人指头无论完美不完美都无关收成,更无关生活,也就没有人去探究它。生活毕竟不能只停留在神仙造化上,除了耕种还要居住和行走,建房修路自然是缺不得的。公元1972年,这是个注定要写进烟台历史的年份,就在这一年里,村民开始在这里修建一条便道,在此深挖下第一锹的那个村民绝对没有想到,他这一锹下去,烟台的历史一下子向前推进了大约四千年。

堆积层深达六、七米!一层层整齐地分成面。上面一层是三十公分左右的薄薄耕土,从第二层到第六层堆积着密密麻麻的蛤皮蛎皮等已风化蜕变成白色的贝壳,还夹杂着少量的陶器残片、鱼骨、兽骨一看那腐蚀风化的程度,就知道年头不少了。他模糊地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垃圾”,应该上报。烟台何幸,遇到这样有头脑甚至是有文化的村民。这些发现立刻引起了烟台文物部门的注意,随即着手准备发掘,从19731981直至1996年,山东省博物馆、烟台地区文物管理委员会、烟台市博物馆以及中科院考古所先后多次对白石村进行复查发掘,每一次发掘的结果都使人们兴奋不已。

考古出土了大量陶器残片,这些残片以夹云母陶为主,还有夹砂、夹滑石陶。器表以素面为主,有的还有纹饰,堆纹、乳钉纹、刻划纹、弦纹……那些刻画细密的笔直线条,精美得如同今日的金属刀具的雕刻,陶片上光芒四射的太阳,个体分布均匀,放射状的线条一丝不乱,极富美感。彩陶数量虽少,只有黑黄色复彩和黑色单彩两类,但线条柔美,块线粗犷,光滑精致;残片大多是盆盆罐罐等各种生活器皿,甚至有线用的陶子和用来支撑器皿的陶支座,支座上有火烧的痕迹,说明这是用来支撑锅之类的器皿的,那个时候,我们的祖先们就不满足于随便捡个石块垫锅了,他们嫌石块粗糙,嫌石块形状不能很稳地支撑器物,他们要用精致的陶土制品制造出各种方锥型尖锥型甚至弯型的支座来搭配精美的陶器了。有的支座上还穿了孔,用完了可以穿起来带走,多么精细的制作。

还有磨制精细的玉坠、骨制的发簪,彰显着祖先们的爱美之心。“衣食足而知荣辱”, 看来已经懂得了打扮的烟台祖先们是丰衣足食的。最不可思议的是出土的一枚精致的骨针,粗细比现今大号的缝针稍粗,尖端锐利,整针修长,与现在的金属针十分接近,特别是那不偏不倚的小小的针孔,在那个没有金属器物的年代,连专家也说不清楚是用什么钻出来的。生产工具也多是磨制的斧、铸、磨器、网坠,还有陶制的弹丸,从出土的大量箭簇来看,弹弓显然已经是弓箭的延伸。经过多次发掘整理,白石村遗址共出土陶、石、骨、角、牙、蚌七百多件,可以复的碎陶片万多件,同时还发现两座墓葬,都是土坑竖穴单身葬,无葬品,显然是普通百姓发现的柱坑表明这时候的祖先们已经摆脱了依山穴居或者挖地洞藏,开始在地面立柱建屋了。这些发现震惊了考古界,毫无疑义地证明在距今七千多年前,烟台已经有了人类的活动,他们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从底层中发现的黑鲷、真鲷鱼骨,表明祖先们已经能够深海捕捞了,文明程度之高,令人咋舌。中国考古学界“泰斗”、北大博导严文明在对白石村遗址考察后,将其命名为“白石文化”,考古界则形象地称之为“贝丘遗址”。可别小看了这些丢弃的贝壳,就是它们证明了我们烟台的东夷文化是中华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东夷人与中原人一起创造了古老的华夏文明。

獐牙刀

骨笄

在距今七千年到四、五千年前,烟台的先民们就在这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个背山面海风景绝美的开阔地上,一个风和日丽的傍晚,男女老少一齐聚拢来,三个支座支起大型的陶器,煮着大海里捕捞到的鱼虾贝类,架起篝火,烤着山岭上捕获的飞禽走兽,刻画精美的小型陶罐里盛放着采摘来的酸酸甜甜的各色野果野菜,妇女们抱着水罐往来取水,孩子们拾捡着柴草续火添柴,粗犷豪迈的歌声回荡在碧蓝的夜空里,与大海的涛声树叶的沙沙声河水的奔流声以及孩子们的欢笑声,汇合成一片温馨祥和的交响,清凉的晚风自树梢流淌下来,金红色的晚霞涂抹在先民那浓密的发丝上,映得笑脸泛起古铜色的金光。在如水的月光中,人们把吃剩了的蛤喇皮等一律倾倒在海岸或者大海里,把啃光的兽骨丢弃在沟谷中,带上自己的弓箭以及弹弓,提起陶罐以及支座,回到海草苫顶的半地下房屋,开始了他们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盈盈的笑意挂在睡梦里,一直到迎来光芒四射的朝阳,男人们再用骨簪子别起头发,背起日影或者顶着晨光,握着弓箭钻进树林或者背起渔网奔向大海,那健壮的胳膊和腰脚,在阳光下闪着奕奕的光,俨然一组活动的雕塑,女人们则带领孩子走向山脚,采摘蔬果或者织网缝衣,空气中弥漫着野花的芬芳,树林里传出鸟儿的欢唱……一天的生活就在这样的鸟语花香中开始,等到晚霞满天,他们就又聚在一起,围着篝火,吹着清凉的海风,讲述着一天的见闻,分享着一天的收获,过着相对富足的原始生活。
  吹着海风?这里离海边还有二、三公里,海风怎么可能吹拂到?考古专家告诉我们,这里曾经离海岸很近,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原因,海岸线前移了,就是这些层层堆积的贝壳等物件,用无声的语言告诉我们,这里真的曾经沧海变桑田。堆积的贝壳陶片,有的是从海里潮来的,有的当然也潮了去。考古表明,早在六千多年前,胶东半岛就与辽东半岛有着文化交流,在那个没有大船的时代,祖先们就凭着独木小舟劈波斩浪,往来于黄渤海隔开的两个半岛之间。那是怎样的一个壮观场面啊,“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一千来年前的范仲淹看着“江上渔者”还这样惊叹他们的凶险,六千多年前的白石人却已经勇立大海的潮头,摇着一叶扁舟,向着那遥远的不可预测眼前也难知未来的海天茫茫处出发了。
三千多年过去了,以发明弓箭擅长射猎著称的东夷人寒部落首领寒浞在这片土地上封立过国(今莱州北)商朝后期东夷人在这里莱国。战国之后历朝历代都在这里设置州郡管理百姓传承文明,白石文化因而香火不断,延绵不绝,甚至远涉重洋,对韩国和日本也产生了影响,朝鲜西浦项二期、弓山一期出土的陶器,胎土中夹云母、滑石、贝壳的做法与白石遗址的发现是一致的。1989年,一个日本的考察团专门来到烟台看白石遗址,当这些日本学者发现在遗址南端的居民楼后面有挖开的断层时,激动得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连忙跑过去,用手扒开覆盖在断层上的生活垃圾,去触摸堆积层里的原始文化遗存,仿佛抚摸着自己根。
这个遗址有七千多年了?这个七千多年的遗址一直存在于闹市区?在没有看见之前,我也不信,连见多识广的北大考古学博导严文明都称之为“罕见”,我们外行人不信也就不足为奇了。可是,它真真的就在芝罘区的白石路,遗址公园里那大理石围护玻璃罩顶的原始遗存,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就摆在那里,路边断崖的蛤喇皮就白花花地露在那里。作为公园的配套设施,冬青绿篱、樱花、连翘、合欢、白蜡、皂角等30个品种的花卉灌木和2000余株景观树就环绕着那里,在遗址四周90厘米高的围墙和围墙上增设的防护栏杆就象征性地围在那里 ,那些为满足市民休闲需要而摆放的20余吨景石、50套休闲长条凳、10余套石凳石桌就等在那里。如今,白石遗址已成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紧邻农贸市场,人声喧闹,车水马龙,一早一晚间,恍惚就是几千年前的样子。但跟许多旅游景点比,它还是有些落寞,也许安静地躲在这喧闹的背后,正是它的本意呢,因为它毕竟深埋在地下,正如它的出身一样,过着平民的平静的普通生活,也许才是白石遗址的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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