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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真宗像。真宗一家即是遗传病的受害者。  遗传病的魔咒
北宋嘉祐元年（1056年）春节的前一天，一场大雪压折了皇宫里的宫架。这很不吉利。仁宗皇帝赤着脚在雪地里祷告。到天亮时分，天终于放晴。 但是由于受寒和劳累，仁宗在上朝时“暴感风眩，冠冕欹侧”，“口出涎”，出现了头晕、流口水的症状，连帽子歪了也不知道。侍者赶紧放下帘子，中断了朝会。 五天以后，稍觉恢复的仁宗在紫宸殿为契丹使者举行了宴会。使者刚刚到场，仁宗再次发病，而且这一次发作得更严重。神志不清的仁宗竟然当场胡言乱语，在外国使者面前很失体面。
▲ 宋仁宗像。 最后侍者急忙将仁宗扶进内室，宰相文彦博打圆场说皇上昨天喝多了，酒劲还没缓过来。 这是仁宗的老毛病了。至和年间（1054-1056年），仁宗就出现过言语障碍，一度只能靠点头和摇头来裁决国事。从症状来看，仁宗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并且诱发了中风。 嘉祐八年（1063年）三月，54岁的仁宗突发急性心血管疾病，发病仅两个时辰便暴死。去世时“指心，不能言”，这像是长期高血压导致的心肌梗塞。
▲ 脚气病对古人来说是一种容易致死的急症，也是宋人多发的流行病。有学者认为这与宋代战乱频繁，人们的饮食习惯经常改变导致缺乏维生素B1有关。图为书法家蔡襄的《脚气帖》，记录了他“得脚气发肿”，过了小半年才康复的经历。 北宋皇帝是高血压和心血管疾病的高发群体。现代医学认为，大多数原发性高血压病患者具有遗传倾向，即同一家族中高血压病患者常集中出现。 通过对比文献资料可以看出，北宋皇室很可能有遗传性的高血压和心脑血管疾病。 仁宗的父亲宋真宗的病历可为一证。真宗自天禧三年（1019年）“得风疾”，第二年就出现了失语的症状。去世前，真宗只能点头来向宰相传达旨意，病症与仁宗如出一辙。
▲ 宋英宗。 之后即位的英宗，不是仁宗的亲生儿子，但是仍然遗传了家族的疾病。英宗的身体比前几任皇帝还要差，登基4年之后便弃天下而去，享年36岁。他在病中也出现过“失语”的症状，只能依赖于放在床榻边的一枝笔来传达旨意。 在这几代皇帝饱受疾病困扰的时候，辽、西夏不断膨胀，大宋急需一位健康有为的皇帝来重整旗鼓。神宗继位后，大宋果然出现了新的气象。 熙宁二年（1069年），23岁的神宗任用王安石推行变法，展现出了过人的魄力。这段时期，皇帝的身体也很争气，史书上一直没有关于皇帝生病的记载。
▲ 图为山西韩城市盘乐村宋墓的一幅壁画。墓主人端坐中间，他右手边的五人正在制茶（也可能是泡制汤药）。他左手边的三个男人，一个手捧药匣，一个举着两袋药材，还有一个在翻阅宋太宗刊行的方书《太平圣惠方》，他们身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小药瓶。从绘画的内容来看，墓主人生前可能是一名医官，他的医疗团队分工明确，工作认真负责。 直到元丰五年（1082年），这一年，神宗35岁。变法已经进行了十余年，不仅填平了多年的财政赤字，国库里也有了不少的积累。神宗筹建了52个国家级的军用物资储备库，积极推进征服西夏的战略。 前线主帅徐禧提出，在永乐（今陕西米脂西北）筑城，牢牢控制边界关隘，直捣西夏国都。神宗亲自对驻军和作战做出了详细的部署。后勤物资源源不断地沿着黄河运往前线。万事俱备，战端一触即发，岂料国内此时却出现了天灾。 从七月份开始，黄河水位开始上涨。八月三十日，在与洪峰斗争了二个月以后，黄河还是决口了，这次决口的地方离首都开封不到八十公里。《宋史》记载，水量非常之大，“引夺大河四分以上”。为此，神宗不得不分出精力抗洪。 连日疲惫下，遗传病的魔咒再一次显现，神宗病倒了。《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他“手缓，盏倾覆，酒沾御袍”，仍是中风的症状。
▲ 宋神宗像。 八月十一日，“上以疾不御前后殿”。两天后，神宗拖着病躯勉强上朝，但第二天又病倒，无法正常工作。直到一周以后，方能上御殿处理政务。 九月初一日，神宗疾病复发，不得不卧床休息。这让神宗很忧虑。这次卧床休养的半个月，正是前线战场最吃紧的一段时间，他却已经无法亲自指挥调度。 西夏出动了全国兵力，对宋军的据点永乐城进行了围攻。宋军的粮草和水源供应全部被切断，在坚持了十天之后，永乐被攻破，包括主帅徐禧在内的官兵几乎全军覆没。 十月初一日，神宗在开封得到了永乐城失陷的消息，在朝会上当场悲愤痛哭，令群臣不敢仰视。神宗从此“息意征伐”，不到三年，就英年早逝了。 神宗一死，旧党趁机废除了新法，北宋中兴的努力就此被打断。
▲ 图为《清明上河图》里的一家医馆，名为“赵太丞家”，出售多种成药，而且有医生坐堂。“太丞”为医官之名，也是这家药铺的金字招牌。
病由心生
从太祖开始，宋代就出现了一连串在皇帝岗位上抑郁或者精神崩溃的病例。 宋太祖赵匡胤年轻时“容貌雄伟，器度豁如”，是一个身心健康的大好青年。然而，当上皇帝后，他反倒“终夕未尝敢安枕而卧”，“睡不能着”，患上严重的失眠症。 由一名后周的武将黄袍加身，一跃成为天子，不能不对自己手下的臣子严加防范。 《邵氏闻见录》记载，太祖经常悄悄出行，侦查大臣的日常举动。重臣赵普，为此不敢脱去衣冠，以便随时接驾。
▲ 宋太祖赵匡胤。 以太祖的心智尚且被皇位拖累地抑郁不乐，平庸的皇帝就更加力不能支了。淳熙十六年（1189年），宋孝宗禅位给儿子赵惇，即宋光宗。 此前，光宗已经当了19年太子，日日谨小慎微。终于熬成皇帝后，对父亲充满了畏惧。久而久之，光宗的心理出现了严重的偏执，竟然连父亲的面也不敢见。 由此，皇宫中出现了闻所未闻的一幕。大臣和皇子跪在地上，哭着劝皇帝尽孝，皇帝还是不听。皇帝的名声越来越臭，但他的性格却越来越执拗。 绍熙五年（1194年），太上皇病重驾崩。光宗不仅从来没有去探过病，连父亲的葬礼也拒绝主持。忍无可忍的大臣们自发地张罗起了皇帝的禅让仪式，催促皇帝退位。
▲ 图为敦煌莫高窟的一幅宋代壁画，图中男巫与女巫双手合十，在病人的榻前施咒。巫医不仅耽误病情，而且秘密结社、干扰地方秩序。 据学者的统计，在中国古代大约600多个帝王中，有超过40%都是死于非命。而在高度集权的宋代，前后18位皇帝中，有6位患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疾病。 北宋嘉祐八年（1063年），仁宗皇帝在汴梁皇宫驾崩，然而，此时最应当表达哀思的继任皇帝赵曙却表现得非常怪异。 葬礼当天，赵曙在灵柩前呼号奔走，还声称有人要杀他。多亏宰相韩琦随机应变，命令侍从拉下帘幕，葬礼才得以继续进行。 甚至，在曹太后奉遗诏宣布赵曙继位时，赵曙拔腿便逃，连喊“某不敢为”。韩琦等大臣只好架住他，给他穿上黄袍。 有学者认为，赵曙之举，是一种精神分裂症，而他在仁宗葬礼上的异常举动就是一次病发。继承帝位后，赵曙连生几场大病，并且仍旧行为乖张，时常无故苛待宦者，还对人说曹太后对他不好。不到四年以后，赵曙就病死了。
▲ 图为提刑官宋慈创作的检尸法式图，他的《洗冤集录》是世界上第一本法医学著作。
无后的困扰  宋代的皇室有多不健康？不但皇帝们活着的时候百病缠身，死后的皇位也常常后继乏人。对皇帝来说，绝嗣是一件影响国家前途的大事。 照理说，皇帝拥有众多嫔妃，应当很难出现绝嗣的情况，然而这在宋代却很常见。从统计来看，宋代皇帝的生育率呈明显下降的趋势，皇裔们的死亡率也很高。有皇位继承权的皇子们的成活率更低，这对于皇家来说是致命的。
▲ 宋哲宗。 北宋自第四代皇帝仁宗起出现了第一次绝嗣，不得不过继宗室的孩子作为皇位继承人。过了三代以后，哲宗时期又出现了第二次绝嗣。哲宗去世时只有25岁，大臣们不得不找哲宗的弟弟来嗣位大统。 南宋高宗比较特殊，他在逃亡途中受了惊吓，得了阳痿之症。唯一的皇子在他失去生育能力之后意外夭折，而他的宗室血亲又在开封城破时被金人虏去北方，寻找接班人成了朝廷上下的大问题。 在大臣的建议下，高宗不得不从远支的宗室中挑选孩子加以抚育。但他心有不甘，一面拖延着不立太子，一面服用壮阳药试图再次生育，可惜到底回天乏术。 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被高宗收养了整整30年的皇子赵昚终于被立为太子，皇室血脉得以延续。可即便如此，到了南宋的第四代、第五代皇帝宁宗、理宗时期，又有连续两代皇帝出现绝嗣。
▲ 宋理宗。 为绝嗣问题付出最惨重代价的，是宋理宗。理宗好色成性，拥有众多后宫佳丽还不满足，几次招妓入宫，令人侧目。然而，旺盛的欲望并没有带来子孙的兴旺，仅有的两个儿子先后夭折，理宗只好将侄子赵禥立为太子。 不得不说，理宗的眼光实在太差。赵禥的生母是王府里的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妾，偶然怀上孩子后，被大太太赏了一碗堕胎药。虽然孩子最终还是生下来了，但是先天不足，不仅“手足软弱”，智力也低于常人。
▲ 宋度宗像，度宗的脑袋突出特别明显，不知是不是有先天影响。 与此同时，在大宋的北方，忽必烈继承了汗位，意气风发地开疆拓土。西夏、金、吐蕃等国早已沦陷，南宋成为他最后的敌手。赵禥的即位，对忽必烈来说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赵禥即宋度宗，在宋史里以好色著称。他没有能力理政，最出名的事迹大概是一夜之间召幸了30个妃子，毫无悬念地创造了宋代皇帝的最高记录。 有“周公”之称的前朝大臣贾似道，见新皇帝软弱无能，便趁机玩弄权术，把度宗玩弄于鼓掌之间。经过这对君臣的折腾，南宋已经大势已去。1276年，元军攻占临安。 临安城破后不久，位于绍兴的南宋皇家陵园遭到了悉数盗掘，挖出奇珍异宝不计其数。指挥盗墓的杨琏真迦，是元朝主管江南佛教事务的官僧，他发现理宗的头盖骨大于常人，竟命人将其斩下，镶银涂漆，做成一个骷髅碗，送回大都用于饮酒。 皇帝虽然拥有最好的医疗服务，但是寿命远远低于他们的臣僚。据学者史泠歌在《宋代皇帝的疾病、医疗与政治》一书里的统计，宋代皇帝的平均寿命为49.76岁，明显低于当时上层男性的寿命均值64.47岁。 有这样的一家子病夫治国，也难怪宋朝会贫弱不堪。因此，在大宋由盛而衰的历史背后，我们需要看到，那里有一份长长的皇帝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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