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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生涯

 opheliazq70 2023-03-07 发布于安徽

记得上学期最后一次上课是六月二十日,演讲辩论班的孩子们各展才艺后,为了不食言,我给他们跳了一支《凉凉》,舞毕,几乎从不出汗的我额头开始湿润。那天早上开车去学校时,已感觉到强烈的窒息感,让我不得不打开车窗。现在想来,实在后怕。因为就在那个夜晚,我开始整夜坐卧不宁。本来还打算撑到期末考试的我,预感到必须要立即去医院了。

那一晚,我几乎一秒也没有睡。躺不下去,只有不断爬起来到阳台去透透气。那一片黑夜中的绿色至少让我心理上有许多宽慰。实在累了、困了,我便趴在书桌旁歇歇。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那是我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个夜晚了吧),我便叫醒熟睡中的大王,对他说:“我估计得去住院了。”大王迷糊中爬了起来。

我把早已收拾好的东西清理了一下。因为早几天就办了入院手续,只是那边没有空置的病房,让我等几天。我也想着把期末考试弄完。但是,我终于发现已无法再等。

大王把我先送去挂急诊,但他们说我已办了住院手续,直接过去就可以。大王去停车,我便拎着包费劲地往住院部走,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好不容易到了,见到护士长,她指着一对老夫妻说:“我们其实很担心你的情况,但是现在实在没有床位,能不能再等一两天。”可是我已经差不多耗尽了所有的气力,我坐在护士站,连话都说不上来。她们立即给我量血压上氧气罐。快速检测后,护士长立即给我临时安排了床铺。看来医院从来不是见死不救的。话说我也是这么多年开始重新选择安医附院,因为大王要去美国学习一段时间,去二院太远了,不方便家人照顾。

因为涉及到期末考试,所以要跟单位请假。祖老师第一时间把诸多繁琐安排好,让我安心治病,然后我便正式向金主任请假。金主任得知后,立即联系了安医的卢主任,让她关照我。于是,很快我的分管主任和主治医生都纷纷过来仔细询问情况。因为病人确实太多,所以本来就是临时加床进来的我住了几天走道,不过也没有影响治疗,而且到了医院几天后,许多症状都得以缓解,开始吃嘛嘛香了,我也就很开心了。

过了几天,老弟特意从广州请假过来护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然后就是大姨、小姨、燕子、娟子表妹、老爸老妈轮番过来,一时间其乐融融,热闹非凡。其实那时天气已经开始转热,我看着他们车水马龙,却无法体会他们的奔波辛苦。可惜大小王无一人露面。因为大王把我送进医院的第二天就去美国了,小王一直忙着期末考试,考试一结束就要去夏令营,所以每天都有医生护士问:你爱人孩子呢?

在医院做了手术后就快到七月中旬了,期间单位领导同事纷纷去看我,这时候才觉得有个单位是多么温暖的事。尤其是期末考试后,同事们都三五成群地结伴过来看我,想着天气那么炎热,他们却打听到我住处后冒着酷热赶来。虽然内心实在不忍打扰大家,可是因为这次单位知道我住院的情况,所以大家也都知道了,这时才觉得有个健康的身体多重要,否则连同事都要殃及到。

本来我以为做完手术便可安稳出院了,可是哪知序幕才刚刚拉开。连我的主治医生也做梦没有想到我的身体条件根本不适合这次手术,因为就在他们准备让我出院时,发现我严重的胸腔积液,我开始咳嗽,并且又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这意味着我要再次手术,并改变治疗方案。

我的主治医生王坤主任非常好,还有王娟医生、戴宏主任等对我都非常照顾,他们治疗小组一直想让我少受些罪,可没想到头来我却吃尽了苦头,这也是他们始料未及的。每个个体情况差异太大,而且有许多情况是无法预知的,对于医生,我们也得多一些理解。

那段时间,悲催的我身上是伤痕累累。活到快五十岁,本来身上连一个疤痕都没有的。可是短短几个月,肚子上给划开一大条,可惜粗心的我是在手术后才知道的。腿上、背上都临时插了管。那么热的天,我无法洗澡,只能每天用开水擦。后来一擦就是几个月,这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病情相对稳定后,我又转院到中医学院进行另一场手术。期间我只回家住了一晚上。感觉能在家待着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到了中医学院,碰到了王东主任,也很好,并且有幸住了单人病房。那段时间倒没有吃太多苦,就是检查、手术,也就是手术后痛苦了一个晚上,后来又痛了一两天也就好了。住了半个月左右就出院了。这次出院几天后便又转入安医,把上次置的管再取出来。王坤主任怕我身体受不了,让我过段时间再做。但是我想,既然必须要做,不如早做了早省心。

于是,我开始连续三进宫了。医生护士们已经很熟悉我了,亲切地叫着我的名字,好像所有的人都认识我了。我也想着不过是个取管的手术,做完就快活地休养一周,然后就可以回家了。哪知这场手术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八月六日下午还是由王坤主任和王娟医生给我动手术,手术前,王坤主任换好手术服后特意跑过来安慰我说:“不要紧张哦……”可是手术过程中,我还是疼得鬼哭狼叫,他俩就不断说:“想叫就叫吧,没事的。”快结束时,王坤主任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问我说:“你见过奥巴马吗?”我还真见过。我跟他说,他长得跟奥巴马太像了。其实见了几次面后就觉得他长得像一个人,后来听其他医生护士也开玩笑说他长得特别像奥巴马。王主任经常把国外关于我这个疾病的外国文献打印了给我看,让我了解国外治疗的情况。初次见面时,一直觉得他才二十多岁,一副好脾气的善良样,心想这么年轻就是副主任了。可是后来其他医生说他已经四十多了,真没想到。他对人和善,非常有修养,每次来查房,每说到一个医疗方案,都是和我商量的口吻,而且还经常咨询我工作的事,让人感觉很亲切。

不过虽然医生们都很好,我的身体却是太不争气,手术后失血过多,一度血压特别低,情况不太好。手术的当晚,我吐得一塌糊涂,一刻也无法睡,每晚陪床的小姨任劳任怨,一点也不嫌弃,只要我有一点动静,她就起床护理。两个脸盆被轮流端去冲洗,我一边吐,一边忍着刀口的疼痛,和呼吸的不畅,那种滋味真是难以言说。

虽然前几次手术也有类似的呕吐、难受,可是都不像这次,好像整个人被抽空了。连续有两天我都滴水不进,不能吃任何东西,吃药都吐。只能靠输液和输血。我躺在床上,一动不愿动,也不能动。

所幸的是小王已经完成了夏令营活动回来了。那几天基本都是三四十度的高温。按照以往,她是在空调房间里足不出户的,可是,为了陪我,她每天都早早地跑到病房陪我,似乎一下长大了,也不叛逆了,满满都是小棉袄的贴心。

那段时间我连话都不想说,真的太虚弱了。实在无聊时,刷刷微信,多半也只能点个赞。我已记不清有多少个夜不能寐的时候,我不断爬起来,看着窗外几栋大楼在黑夜中闪烁的几点灯光和远处马路上永不间断的小亮点,应该是一辆辆跑不停息的车辆。左侧睡瞌咳嗽、右侧睡咳嗽,从早到晚只能平躺一个姿势,不仅全身难受,而且呼吸不畅。实在困极,也只能睡几分钟便醒。夜夜盼天明,至少天明会有治疗,多少会改善一些。

每晚都有查房护士,提着手电筒,照着我们安静躺在那便放心了。有许多次,我都想叫值班医生。但是又实在不好意思大半夜打扰他们。只有几次伤口疼痛难忍时才让他们开了止痛片。后来发现,值班护士和医生们其实是做好随时就诊准备的,医护人员真的很辛苦。

医院的饭菜本来我还是能吃几口的,可是将近几个月的住院生活让我再也忍受不了那有限的几个菜。不过本来医院的饭菜我就吃得很少,基本是爸妈和小姨吃了。他们几乎每天三顿都给我带饭菜来。大姨经常包饺子和买各种熟食过来,老爸每顿都要送三四个菜过来。小姨和表妹们经常买各种水果和美食过来。胃口好时,还是幸福感满满的。

最痛苦的时候就是手术后的晚上,因为麻醉引起的呕吐比手术时的疼痛还要难受。而且更遭罪的是还需要做检查。有几次都是医护人员把我连床推去做检查的。可就是检查时下来站那么几分钟,也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难忘的是,随行的小护士不断用报告单给我扇凉,怕我热着了,真是很感动。手术后,王娟医生也说:疼在你身上,也疼在我们心里。她说得那么自然,那么暖。

八月二十四日,经过我积极争取,王主任终于让我出院了。本来他还想让我再住几日,但是我觉得再住下去,我估计要抑郁了。我的室友换了N批了。我的病情也是一波三折,总是出现医生们难以预料的事。王主任有天突然问我说:“你信教吗?”我估计他的内心也是快要崩溃了,因为他们一直在为我寻求最好的方案,让我少遭罪,可是我偏偏遇到的都是小概率中的小概率事件。

二十四日中午,出差前的大王先把我的大包小包运走了,下午老妈帮我办了出院手续,拿完药,我们顶着烈日走出安医住院部。天高云淡。尤其是走进党校时,有种久违的感觉。老妈说:“这么好的环境,要是不生病,你的生活多好啊!”我深吸了一口气,过去几个月的风风雨雨像电影一样闪现出来:七八十岁的父母每日的辛劳,尤其是他们推着轮椅上的我艰难上坡下坡时;老弟一周的悉心照料;小姨每晚睡在窄窄的陪护床上,而且经常整宿给我端茶倒水,却无半句怨言;大姨带着腰伤和腿疾每日的张罗和陪伴;表妹们的贴心关怀;同事好友们的探望;还有王晨特意在返回浙大的途中到安医看我,陪我在病房吃饭……还有许多微信和电话的问候,我基本都谢绝了他们要探望的好意,因为不仅不想麻烦大家,也是身体实在动弹不得。大部分时间,我只想静养。可仍然是惊扰了许多同事和亲朋好友。

现在想来,所有的日子终有一天会云淡风轻。过去几个月的苦痛瞬间便成为了回忆,而那个时刻唯一可以依托的也是回忆,回忆曾经有过的美好点滴,当我静心一点点挖掘的时候,才发现那些特别纯粹的快乐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当我草草记录完这几个月的住院经历,才发现语言也可以很苍白、很无力,以至于可以将一段刻骨铭心的感受表述得如此平淡无奇。或许是“往事不堪回首”,或许最生动的也是最不堪复现的吧,也或许它们已自然地被封存在某个记忆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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