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根法師二三事 從臺北完成學術交流工作回到大陸,已逾旬日了。回顧赴台期間,與松山寺靈根老法師的那次會晤,總有一種難以忘懷的感受。儘管我的生性素來慵懶,不善筆墨,然於靈根老法師,我總覺得欠下了一筆文字債似的。今已夜闌人靜,聊將靈老的二三事迹述之,以紓我心之重負云爾。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清晨,我步行詢道至吳興街松山寺,去訪問原已書劄神交的靈根老法師。一路上,我想:靈老作爲《獅子吼》雜誌的發行人,松山寺的長老,只怕是見之不易啊!但我既然到了臺北,怎能不去見他老人家一面呢? 一路思忖,一路瀏覽異地風光,不知不覺地,我猛然一擡頭,只見“松山寺”三個大字赫然撲入我的眼簾。進得山門,我向客堂求見靈老。不一會兒,只見一個身材魁偉的尊宿開門來接我。原來,這就是靈老,他是從四樓下到客堂來接我到他丈室去的。 靈老雖然已是年逾八旬的老修行了,但他行步仍然穩健,舉止非常文靜。尤其是在穿過四樓的回廊時,山風不時地撩起他的衲袍,在他的身後見之,大有迎風飄舉之勢,我也隨之而生塵外之想了。 轉過回廊,進入丈室,靈老忙招呼我就座,並親自爲我沏茶。我作爲晚生,頗有幾分不自在,頓時赧顔,而靈老仍然是那般文靜,那般忠誠地招待我這遠方的不速之客。 坐定之後,靈老講起了松山寺的歷史沿革。在四十五年之前,那裏尚是荒涼之地,是靈老與已故的道安法師篳路藍縷,艱苦創業而成此刹。現在,松山寺已是一座頗具現代規模與設施的叢林了,又兼它地處臺北市區,自然是香火甚旺的梵宇了。但靈老對此並不居功,他十分自謙地說:“剛開始,這裏是一片荒山,我們當年財力也不足,因而在建寺時沒有整體設計與規劃,就弄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坐有須臾,我見靈老如此高齡,事必躬親,便感到十分奇怪。我尋常在大陸所見的長老,儘管年齡不高,也會有侍者隨之護法,爲何靈老事事都要自己去做呢?我便冒昧地問靈老:“您老年事已高,爲什麽不讓徒弟來服侍您呢?” “難說呀!”靈老很爽朗地接過我的話茬說:“我這個人難招呼呀!別人服侍我未見得都能如意啊。再說,有些事是別人也做不來哩!” “替代不來!”我的心裏驀地閃現了禪門公案裏的話頭,這四個字便脫口而出了。 “是呀!……”靈老似乎是在首肯,又似乎是在會心的自言自語。接著,我們相對而坐,相視無語良久,但似乎有一種無聲的語言在我們之間交流。我注視靈老那安詳而又慈祥的面容,便想起我夙昔所見的由他老人家發行的《獅子吼》雜誌來。在臺灣,佛文化的功利性很強,但《獅子吼》以刊發純佛教學術論文著稱,從不作自我吹噓,目前已發行三十五卷有餘,但並未刊發過宣揚他個人或本寺內容的文章,就連封面也素雅莊重,堪稱佛門期刊中的佼佼者。今登丈室親見靈老,方知刊物一如其人,無相無住,三輪體空。 此時,我向靈老詢問起辦刊的事來。靈老向我介紹了《獅子吼》創刊與發行的大體情況:原來,《獅子吼》名曰征訂的刊物,但多爲結緣之用,寺院的財源來於十方,法音亦當宣流十方。靈老對於期刊的編輯要求也相當高,他力求每期要有兩三篇具有相當高水準與分量的論文刊發,並佐以一些可讀性很強的佛文化文章,以普利三根。無奈他老人家在一九九四年鬧了一場病,已無法再日理百機了,他索性將自己的住持也讓給了年齡輕一點的同修,這在靈老來說,是很坦然的。可惜的是《獅子吼》因無人發行,也只得停“吼”了(在短期內恐怕不會再復刊了),我真擔心像這樣高品味的佛刊會因靈老年事之故而永遠不能復刊了。然萬法緣起,去住無常,也只能隨緣去了。 在大陸,我早就聽說靈老對南嶽佛文化有很大的支援。他老人家向南嶽贈送了好幾種藏經與數千冊佛學典籍,爲他老人家夙昔住持地的佛法弘揚作出了巨大的貢獻。而今天我在臺北親見他老人家作大獅子吼,事事身體力行,就連對於我這樣的晚生也是時時斟茶,事事照顧備至……這一切,似乎至今仍然歷歷在目。 午齋後,我作禮告別靈根大師,而靈老卻親自下四樓送別我,並在山門頻頻招手,一直目送我到山門外,他老人家才折回丈室。 從松山寺回到寓邸的途中,靈老的高大形象一直浮現在我的腦海裏。如此德高望重的一代高僧,殊無一絲我慢的架式,倒不乏慈父式的祥和。從他老人家的斟茶待客、言談舉止,足可見出其內在深層次的平等心;從他老人家的事必躬親,不假役力於人,足可見出他老人家是一個切實的修持者;從他老人家的開山建寺到讓住持給後來人,足可見出他老人家處事任運隨緣、坦然自若的風度;從他老人家的辦刊贈經等事迹,足可見出他弘法利生的功德。 寫完這篇短文,我這期月內不能忘卻且又沈重的心理重負總算放下來了。而以上這些也許只是靈老一生功德的萬一,但我也只有藉此短文才能償還我的那筆心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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