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故乡,最想吃一碗芝麻叶绿豆面条。 祖辈们早已故去,与父母永别后的慌乱,时时揪心。岁月怎么只有昨天和今天,中间那些日子呢?乡音未改鬓毛衰的我徘徊故里,还有谁再为我做芝麻叶绿豆面条? 我不敢想,我早已潸然泪下。 清明节后的一天,我迟迟难舍故土,在社旗饶良镇好运来饭店吃卤猪头肉时,竟然又提出一个过分的要求:想吃一碗芝麻叶绿豆面条。 老板娘是族家妹子,待我消灭“有头有脸”的卤猪头肉之后,一碗热腾腾的绿豆面条端到了面前。哦,家乡的味道,温暖的味道,幸福的味道......我迫不及待的口水已然哗哗流淌。 我吃光了面,喝了很多汤,喝下了乡愁的味道,也喝下了难以消化的离愁。 乡愁啊,就是那一片我刚刚咽下的干香的芝麻叶,嚼在嘴里,香在心头。 乡愁啊,也是一根长长的绿豆面条,我在这头,岁月在那头。 其实呀,乡愁就是想念家乡的味道,就是这一碗粗茶淡饭中腌出的一个时代的滋味。 味觉的记忆最是长久,也最爱憎分明。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食物依然匮乏,在家乡,吃怕了红薯娃儿和红薯面窝窝头之后,有一顿芝麻叶绿豆面条,便有过节的感觉了。 那是一种久违的味道。 小时候,经常吃母亲做的芝麻叶面条,小盆一样的大碗,我吃一次就是满满一碗。 记忆中,母亲做的绿豆面条,是用擀面杖擀出来的,和好面后,滋润半晌,然后,开始擀面。母亲的擀面杖有二尺长,小手腕那么粗。擀面时,她要用很大的力气。擀面杖前后反复滚动,面团在擀面杖下由成团慢慢平整,最后像一张纸一样平铺在案板上,就像从小到大我走过的路,多少荆棘坑洼,都被母亲用双手铺平。 几十年来,我仍然固执地每天吃一碗面,特别钟情芝麻叶绿豆面条。我其实并不偏执,不是真的要回去,像祖先一样种田为生,而是在人生无数个“回不去”里,死守着一个慰藉,试图浇灭那团越烧越旺的乡愁…… 但是,怎能浇灭呀? 家乡,还有我的至亲和朋友,他们来看望我时,也会特意带来一些绿豆面,芝麻叶和小磨香油。我按照家乡的做法做芝麻叶绿豆面条时,总是做不出家乡的味道。我明白,离开那台土锅灶,那瓢井水,再没有记忆的味道。 我现在所居住的小区,紧邻美食一条街,也有一家专做芝麻叶绿豆面条的小店,我特意去吃了一碗。味道中,总是缺少点什么。 我知道,他乡的月再明亮,也远不及故乡;外地的街道再热闹,也不及一碗芝麻叶绿豆面条的家常…… 我早与绿豆面条难解难分,不离不弃,舌尖上的乡愁,是人与食物的终极宿命。 本来,生活就是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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