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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卫民和口述中国科学史

 丁东小群 2023-03-10 发布于北京

   近日,我读到一篇文章《诺奖委员会考虑过授奖给赵忠尧吗?》,感到很有意思。赵忠尧是中国核物理研究奠基人,在科学上有重大贡献。有一种说法,他在1930年代初就被提名诺贝尔物理学奖,但没有评上,“世界欠中国一个诺贝尔奖”。经作者熊卫民和陈长玉深入研究,他们找到扎实证据,证明赵忠尧被提名诺贝尔的传闻并非事实。

   正好我认识熊卫民。不妨说说对他的印象。

   熊卫民是湖南人,1974年生。他先后出版了《合成一个蛋白质》《邹承鲁传》《从合成蛋白质到合成核酸》《金霉素·牛棚·生物固氮》《对于历史,科学家有话说》《科研管理四十年——薛攀皋访谈录》《行走在革命、科学与哲学的边缘——范岱年口述自传》《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生命科学六十年》《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生命科学访谈录》等多部著作,未及天命之年,已经著作等身。

   我和他相识因缘是口述历史。他投入口述史学比我们方向专一,就是当代中国科学史。他的本职工作是在大学教授科学史。我感到与许多学院派教授相比他的学术研究更有活力。研究中外古代科学史,主要和文献打交道。而研究当代中国科学史,就不能不与活着的人打交道。所以往往难度更大。

   六年前,他在东方出版社出版了《对于历史,科学家有话说》,内有他16位科学家和科学管理人员的采访,我感到信息量很大,是当代中国科学史的一个缩影。

   等到1979年我跟卢先生两个人出去,从芬兰的赫尔辛基到瑞士再到美国转了一大圈,那就爽快多了。我当时管钱,外事部门在我们临行前还交待我们,希望我们省着点花,最好能有所节余。我当时点头同意。回去就跟卢先生说:这回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咱们一分钱都别给他们省。卢先生喜欢吃巧克力,我说“买”。他喜欢吃蛋糕,我说“买”。他喜欢喝可口可乐,我说“买”。我当然更不会监督他说了什么话,打了什么电话。卢先生后来感慨地说:“咱们俩出门,真是太自由了。”在我看来,记录这样的细节,意义不止于让文章生动鲜活。这是帮助后人理解特定时代科学环境的重要史料。卢嘉锡担任过中国科学院院长、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他的传记想必不会记载这样的细节。这就是口述史的魅力所在,也是正史的弱项。

   他对蔡德诚的采访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蔡德诚是中国科协主办的《科技导报》实际负责人。因为关注三峡工程决策问题,连续五六年,既刊登赞成意见,又刊登质疑意见,引起领导的不快。科协主席钱学森说:“三峡工程是政治工程,你们《科技导报》讨论什么?!”蔡答:“我赞成钱主席的话,三峡工程是个政治工程,但它首先是科学问题和工程技术问题。如果在科学上、工程技术上出了大问题,那就会变成不得了的大政治问题。”见蔡不服,钱发出指示:《科技导报》已经完成了历史任务,应予撤销。蔡德诚向中国科协书记处一二把手高镇宁、李宝恒申辩:“我们不久前得到300余位院士的反馈意见,说我们《导报》办得非常好,正值我们进入高峰状态的时候,要把我们解散,到底是因为什么问题?”高镇宁和李宝恒为人很正派,就把这个事情拖着。一直拖到1991年5月钱老卸任中国科协主席,也没有按钱老的指示办。1992年,举行全国优秀科技期刊评比,导报被评为最高奖——综合指导类一等奖。科协新领导感到很荣光。

   熊卫民能够形成自己的学术特色不是偶然的。年轻时代,他有过一段记者经历。为了报道真相,遭遇过风险。美国华人教授牛满江,采用非常手段在《中国科学》发表了论文。因数据不实,受到质疑,熊卫民报道了此事,牛满江就施展手段,让熊卫民陷于险境。后来总算化险为夷

   熊卫民做口述史,选择受访人不看其名声、地位,只问他当年是否在某个关键位置,是否能因此而获知某些鲜为人知之处。他注意文献研究和口述历史相结合。他说,就做现代史研究而言,事发当时形成的记录,如档案、工作笔记、日记、书信、报道、照片、录像等当然是最重要的。而实物、实地考察,也能给我们提供一些重要信息,或把我们带入历史事件的空间中,帮助我们理解事发时当事人的处境。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当然,对历史当事人、见证人的访谈也非常重要。它们能提供新资料,弥补空白,展示往事发展的脉络,提供历史人物之视角、观点,与文献、图像相互印证、相互甄别等,具有不可或缺性。事实上,这些史料各有其短长,只有通过相互补充、印证,才能取长补短,更好地展示历史真相,就像断案时,必须把文本证据、人证、物证结合起来,方能完善证据链,得到最合情合理的案发过程之推断一样。如果不做文献研究,在访谈阶段,就提不出深入、细致的问题,就难以把受访人尘封多年的记忆钩沉出来;在整理阶段,也辨别不出受访人无意有意的错误或误导。

   他的治学体会,我深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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