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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博物馆“古代中国”展厅所藏《针灸画像石》（红框部分为“神鸟”） 在国家博物馆的负一层——“古代中国”展馆里，众多宝物争相辉映，蔚为大观，让人眼花缭乱。其中有一块其貌不扬的黑色石碑，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它的存在。石碑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图画，在石碑中部偏上的位置，有一个鸟身人头的形象隐约可见，这个“怪物”手中还拿着一个东西，有人说是针灸用的银针，因此，这块石碑被命名为“针灸画像石”。参观的游客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不起眼的石碑上刻的“怪物”竟然与我国的神医——扁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针灸画像石》局部 扁鹊是只鸟！ 中学的时候我们学过一篇课文——《扁鹊见蔡桓公》，而且还是重点课文，我们对里面提到的扁鹊的高超医术惊讶不已。这样一位神医，怎么会和一只鸟联系在一起呢？ 历史上对扁鹊的系统记载最早来源于《史记·扁鹊仓公列传》，司马迁以前，有很多扁鹊的传说，散见于先秦典籍之中，司马迁的资料很可能来源于这些记载。然而，以“良史”著称的司马迁，在这篇传记中，行文却十分怪异，记述的事件也极具传奇性，几乎让人怀疑扁鹊是否真有其人。 《扁鹊仓公列传》的第一句话即惹争端。司马迁说：“扁鹊者，勃海郡郑人也，姓秦氏，名越人。”清代学者梁玉绳在《史记志疑》中说扁鹊之“扁”是“取鹊飞翩翩之意”，即指一只喜鹊在自由自在地飞翔。他认为，扁鹊医术高超，大家看到他就好像看到喜鹊一样高兴，故称他为“飞舞的喜鹊”。还有一种观点认为，秦越人是赵国人，是“中衍”之后，该部落远古时代的图腾是“鸟”，这是扁鹊之名的由来。 现在我们知道了，扁鹊之名确实与鸟有关，可是扁鹊其人怎么也是一只鸟呢？他明明是个神医，怎么会变成一只鸟呢？事实可能恰恰相反，扁鹊原本是只鸟，后来变成一个神医。
历史上没有蔡桓公其人！ 中学的时候我们的课文名为《扁鹊见蔡桓公》，然而，有意思的是，历史上并无蔡桓公其人。《史记》里面也记载了这件事，谈话的对象却变成了齐桓侯。然而，更为蹊跷的是，“齐桓侯”同样史无其人。 据研究，《扁鹊见蔡桓公》出自《韩非子》。在《韩非子》中，“扁鹊见蔡桓公”这一故事开头出现“蔡桓公”之名，但是之后皆是“桓侯”而非“桓公”。蔡桓侯在历史上是确有其人。他是春秋时蔡国第七代国君，是蔡宣侯的儿子，名封人。 司马迁应该知道的，齐国国君称“公”( 后称“王”，无称“侯”之例) ，蔡国国君则称“侯”，“侯”比“公”低一级，两者不能混同。出现这种矛盾的原因是什么呢？ 原来，繁体的齐（齊）字与蔡字有几分相似，如果我们假设，韩非子中的蔡桓公是一时笔误，司马迁看出谬误，故统一修改为“蔡桓侯”，可是，在《史记》传抄的过程中发生错误，人们把蔡字误抄为与其相近的齐（齊）字，这样便可解释这一矛盾了。 蔡桓侯的事搞明白了，然而，扁鹊的事还没这么简单。历史上或许压根没有扁鹊其人，他不过是一只懂医术的神鸟，春秋战国时期，人们把很多名医治病的传说附会到他身上，于是，扁鹊作为一只神鸟的意义渐渐模糊，他被塑造成了一个神医的形象，但他的那些事迹，时间跨度超过三百年，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这种矛盾显示出他的事迹是被人们“拼凑”起来的事实。
山东曲阜孔府藏《扁鹊行医图》（红框部分为扁鹊） 生于何时？ 在有关扁鹊的史料中，记载扁鹊活动的时间跨度非常大。如《史记》中记载了扁鹊给三个人看病的事迹，第一个是赵简子，第二个是虢太子，第三个是蔡桓侯。我们细读一下这个文本，就会发现疑点重重。 先看第一个事迹——扁鹊医治赵简子，司马迁开首即言: “当晋昭公时，诸大夫强而公族弱，赵简子为大夫，专国事。”而实际上，赵简子专权在晋顷公和晋定公时，《左传》对此有明确记载。《史记·赵世家》所述与《左传》一致，但是到《扁鹊列传》中却错为晋昭公。 第二个事迹中的虢国，于公元前655年已被晋所灭，距赵简子（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476 年）生活的年代近二百年。 第三个事迹——扁鹊见蔡桓侯，蔡桓侯前695 年去世。比虢太子的时代还早50年。 以“信史”著称的《史记》竟有如此多的硬伤，着实让人奇怪。考察与扁鹊有交集的几个人，扁鹊最早给蔡桓侯治病的时间是在公元前695年；给虢太子治病的时间在公元前655 年左右；给赵简子治病的时间在公元前476年之前；《战国策》还记载扁鹊见秦武公，此时大约在公元前309 年。几件事发生的时间跨度约有四百年，人不可能活这么大岁数。 据史学家朱维铮教授考证，他认为司马迁之所以给扁鹊立传，目的可能并不是为了描述历史事实，而是借这个故事来表达自己的政治见解：治国如同治病，不可讳疾忌医，更不可弃良医而信庸医，致使轻恙变重症，自招乱亡。 朱教授说：“司马迁刻意把“名医传”列在田叔、刘濞二传中间，而不是将其与天文、气象、占卜之人的传记放在一起，有着特别的深意，他写田叔'义不忘贤，明主之美以救过’的故事，再写景帝用人多疑而终于激起诸侯造反乃至君位几失的故事，在二传之间忽然插入古近两位名医因医术高明反遭不幸的故事，那序次编定，岂非无意？”
《扁鹊行医图》局部 由上分析，我怀疑，扁鹊原本是一只懂医术的神鸟，春秋战国时期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说。后来，人们用它来称呼医术高超的人，就像把善于养马的人称为“伯乐（原是天上养马的官）”一样，于是，扁鹊作为一只神鸟的意义渐渐模糊，他被塑造成了一个神医的形象，但他的那些事迹，是被人们“拼凑”起来的，时间跨度自然非常大。 扁鹊是神鸟的传说应该在汉代还有广泛流传，国家博物馆和山东曲阜孔庙收藏的两块画像石都是东汉时期的产物。可以想见，司马迁写作《史记》时，大概也没有把他作为一个真实可靠的历史人物来记载，事迹错乱不说，很可能像朱维铮教授说的，这些故事只是司马迁用来表达自己的政治见解的“例子”罢了，这种情况和《五帝本纪》如出一辙。
作者简介： 毕光荫，“词人才子”，学术型名师，精通《史记》，曾参与开发多套国学教材及《史记》相关课程。2020年年初，在由新课标大语文公众号平台发起举办的“语文人的担当”大型公益网络直播课活动中三次开讲《史记》。2020年高考结束后，与王涛老师合作发起“'词人才子’挑战古文写作全国十地高考下水文”活动，用古文写作全国十个地区的高考下水文，由王涛老师亲自点评，相关文章已经结集收入《2020年高考满分作文》一书中。2019年参与撰写王涛老师主编、三十多位一线教师参编的《高中生文言文读本——史记》一书，并担任副主编，历经两年时间反复打磨，本书目前已由北师大出版社出版。
由王涛老师主编、本人参编的 《高中生文言文读本——史记》一书已经出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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