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卬之少时，祖父已老耇。鲵齿初生，黄发稀落。鲐背微驼，行犹赫赫。然庸庸慅慅，亹亹不止。勤瘅终日，而郁陶焉。余殊不解其情也。 尝忆春寒料峭，每担水溉园。往来踖踖，慔慔不休。乃至汗涌如注，湿透脊背。台尔小子，时牵衣随之。晨时饔餐，每于樵后。昏时即定，鸡鸣即起。曾谓余曰：“其少年从军，远赴朝鲜。方是之时也，高丽之野，血流千里，敻不见人。蓬断草枯，风悲日曛。鸟不下飞，兽铤亡群。主客相搏，山川震眩；声析江河，势崩雷电。流弹穿肉，焱火销骨。武弁赳赳以化鬼，干城朅朅而为魂。尸填巨港之岸，血流长城之窟。无贵无贱，同为凋零。然吾托身枪林，辗转弹雨。出入于死生之际，游刃于人鬼之间。惜哉此身，不世之功未建；喜哉吾国，千秋之业已成。想见其时流血漂橹，尸横遍野。日夜行军，寒暑为战，将军乘马欲昏，士卒曳尾欲睡。又忆其方赴之时，深秋渡江，寒水及腰，而士卒高唱战曲不辍，乃复为余歌之曰：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及其痡瘏，面色玄青，精神虺颓。身如脯腒，腠如黄纸。髭髯枯槁，展节迟迟。疼痛反侧，未尝一言。没世前三日，犹执聿记事，其为党员，阅党刊不止。每谓吾曰：报国之心无远近，在乎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所为之事无小大，在乎于家有利于国有功。余闻之泪目焉。 今逢其九十二冥诞，调诗祭之曰： 一冢深眠麦地黄，无声弃我任他乡。 燕归椽坏栖何处，梦里乘肩红薯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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