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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南寺院行‖十五、第八站:龙井寺

 泷西山人 2023-03-11 发布于广东

龙井寺(何鉴清摄)

龙井寺是此次郁南寺院之行的最后一站。去年48日,龙井寺住持登明法师邀请到寺里共商重修龙井亭事宜。而此前,我已自行到龙井寺2次,这次是我第四次到龙井寺了。

龙井寺的文化底蕴是最深厚的,今存有关龙井寺的明清诗歌有48首,碑文1篇,包括石门寺在内的其他寺院,都无法与它相比。而且“龙井疏钟”是清代“西宁八景”之一。有清一代,寺院之景能入选西宁风景的,除了龙井寺外,就是云窝寺的“云窝落梵”了,它是继“西宁八景”之后的“西宁六景”之一。

龙井寺住持登明法师是如今的郁南县佛教协会会长,工作很有魄力,不但把龙井寺建设得前所未有的辉煌,还着力挖掘郁南的佛教文化。由我编著的约35万字的《郁南古代佛寺与文化》一书,就是去年4月8日在龙井寺,由登明住持拍板决定的。该书如今已经进入一校,年内将由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

去年4月8日在龙井寺,我答应分别赠送一本由我标点、校勘、注释、翻译的明万历二十年《西宁县志》、清康熙六年《西宁县志》给登明住持。我知道,我骗谁都可以,就是不能骗出家人,所以我把我仅有的一本明万历二十年《西宁县志》也拿出来了,连同清康熙六年《西宁县志》一起,带上龙井寺,亲手送给了登明住持。

中午在龙井寺新落成的安养苑一楼吃斋饭,期间,登明住持对我说:“你为我们即将重建的龙井亭选定了十多首古诗,为了刻碑,我专门到美术学院去找书法专业学生书写过,不行哦!”我说:“为什么要找美术学院的学生来书写呢?他们的功力还远远没到家!就找我们郁南本地的写手写,我译注的《西宁县志》,封面的书名题字就是郁南人题的,还是我的老师呢,我们郁南有这方面的人才!”登明说:“县领导说要求找名家书写嘛。”我一听,立即想起2015年第一次上龙井寺的情况,当时新建的大雄宝殿还没有拆排山,排山外贴着一幅大雄宝殿的效果图,瓦面是绿色的,但眼前的大雄宝殿瓦面确是黄色的。我当时心里想:不用说,肯定是一位经常给人家老公戴绿帽的领导说,龙井寺瓦面不能用绿色,戴绿帽。出家人抗不过领导,只好犯封建社会的天条,改用黄瓦。

龙井寺素菜(何鉴清摄)

我们在龙井寺呆的时间很短,匆匆吃过斋饭,就回都城了。我在酒店午休了一会,下午三时,我即参加郁南县佛教协会第一届第一次会员大会,并应邀在会上作《郁南古代佛教文化纵谈》的报告。

龙井寺可写的内容太多了,不知挑哪些来写好。我第一次上龙井寺是2015年10月3日,回来后写了《龙井疏钟重新响起的日子已不远!》一文,我把此文奉献给大家吧。

龙井疏钟重新响起的日子已不远!

“龙井疏钟”是西宁古县八景之一。即使从“文革”算起,古寺的钟声也至少也沉寂了近五十年,但我仍不时会想象到当时的钟声,想象到钟声的幽远悠扬,感觉那稀疏的钟声,是在诉说古县的历史,是在呼唤西宁善男信女对梵境的向往……

钟声久沉寂,大钟今安在? 2015年10月3日,在一片当年不可能存在的黄色琉璃瓦招引下,我驱车登上了古县治建城的龙井山,去寻找那近五十年前被最后撞击过的的古寺大钟。

此前,我一直以为经过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后,郁南众多的古寺院已全部被毁,目前的寺院,都是这十年八年重修的。在龙井山下看到那一片黄色琉璃瓦时,我就断言龙井寺是重新修建的。但上得山来,我发现我错了,建于明天启年间的龙井古寺的主体建筑还保存着,没有完全被毁!

“天下名山僧占多”,龙井寺所在的龙井山,虽然说不上是名山,但确实不俗。此山位于建城镇西北约3公里处,五条山脉恰好在此汇集,这种地形,风水学上称为“五龙归一”或“五龙聚首”。更为神奇的是,在“五龙”的龙口处,恰有一股清泉从石罅中汩汩流出。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也不知是古县何人,在泉眼旁做了一个尺五寸深的小井,让清泉注入井中,并名之为“龙井”,此山也随之名为“龙井山”了。

龙井寺(何鉴清摄

据记载,龙井山上的龙井寺建于明天启年间,至今已近四百年,曾经历了多次维修、改建和增修。寺的主体建筑有前殿,大雄宝殿、观音阁,两边设厢房和附廊等,但我当日看到的,只有大雄宝殿和左边厢房,其余建筑皆毁。这大雄宝殿是典型的岭南建筑,梁架结构,墙体有部分地方的抹灰已经剥落,露出了砌墙的泥砖。殿前两根坤甸木做成的廊柱也开始出现腐朽。据说当年殿内的墙体饰有垂禾、束莲、垂花等图案,而且雕梁画栋,但现在我只看见红色油漆所写的毛主席语录,其余斑驳不堪。瓦面的脊饰和灰塑人物、花草也已基本剥落。走进这个面积不到40平方米的大雄宝殿,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佛像,没有香案,只有一个小小的陶制香炉置于地上,香炉上插着一炷燃烧着的小香,那缭绕的香烟,仿佛要带着我穿越时空,重温龙井寺的历史……

画面一:

明朝天启年间。龙井山的龙井旁。东影和尚指挥着一群善男信女,在此修建寺庵,此寺庵称为龙井庵,也称龙井寺。修成后的龙井庵(寺)内供奉三宝佛像,寺外古树参天,巨石点缀,环境十分幽雅。

画面二:

明朝崇祯年间。龙井寺前巨石旁的枕石亭。西宁知县谢天申挥毫赋《枕石亭》诗,诗曰:

石磴方如砌,闲亭结构奇。

山光临槛动,云影傍檐垂。

睇引清霄迥,尊邀落照迟。

偶来成幽赏,高枕滞还期。

画面三:

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龙井山半山。一群工人受郁南县(此时西宁县已改名为郁南县)政府雇请,在龙井寺前半山处建一座六角亭,名为半山亭,让游客在此歇息,以方便包括广州、南海一带的四方游客来礼佛参禅,游山观景,煮泉品茗,赋诗填词。

去年上井寺与登明住持在一起

这三个画面虽然让我穿越了龙井寺从明代到民国那一段悠长的历史,但那是极之粗线条的,只有老一辈人的口述,才拉近了我与龙井寺历史的距离。据说,民国时期龙井寺的住持,是一位精通医道的人,凡信众有所求,住持必施医赠药。而龙井寺最后一位住持为植恩和尚,顺德人,俗姓何,“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才退隐回乡。

植恩住持退隐回乡躲过了一劫,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龙井寺是无法躲过文革这一劫的。关于龙井寺在文化大革命中的命运,广东文献学者梁基永在其《藏在深山的龙井》中说:

“龙井寺毁于文化大革命时期,寺中原有的对联,牌匾,法器,佛像,全部被摧毁。殿上原来悬挂的一方匾额,是道光年间南海名士吴荣光所题的“清心闻妙香”五个大字,镇上的有心人何茹亢先生将其偷偷藏起来,收在床底下。十年前,何老伯将其赠予我收藏,现在还悬挂在书房的正中。其他的寺中文物,已经荡然无存。

据说后来在大殿的垃圾中,发现了文革废弃的一块在寺庙中悬挂的木刻对联上联,文曰:是处起龙吟,万壑长流山不老。下联不知所在。一位姓梁的先生拟下联曰:归时闻虎啸,三贤妙谛本无言。恕我直言,这真的算得上是狗尾续貂之作了!

残存的龙井古寺,那小小的大雄宝殿的确很破落。令人欣慰的是,在这个非常破落的小殿前,正新修一座面积为小殿几倍的大雄宝殿,而且已差不多竣工。在龙井山下我看到的那一片黄色琉璃瓦,就是新修建的大雄宝殿的瓦面。黄色是皇帝专用的颜色,按理,佛殿是不能用黄色琉璃瓦的,我在山脚下断言龙井寺是重新修建的,就是基于这一原因。

登明住持说在这里重建龙井亭

新修的大雄宝殿已经没有了岭南建筑的特色,完全是北方宫殿样式。支撑殿上大屋顶的梁是水泥钢筋做的,檐口的椽子也是钢筋水泥做的(在很多仿古建筑中,檐口的椽子常常被忽略),门前四根缠龙廊柱,则是花岗岩所做。整座建筑气势雄伟,造价不菲。

站在即将竣工的新大雄宝殿前,左右山形对称,放眼前望,建城古县治沃野广袤,尽收眼底。此时秋风如缕,拂面撩心,我临风欲醉,不禁自言自语道:泉为山生,山为寺生,寺为苍生生乎?“龙灵空色相,井泉化慈悲”,此寺于今近四百年矣,形制也小,僧侣也稀,近四百年之经营,可谓惨淡也矣!然吾尝闻时来运转之说,吾恶知新殿落成后,寺之香火不盛于他寺?寺之僧侣不无可成佛者?

自言自语一番后,再从新建的大雄宝殿转到旧殿右面,这里就是龙井所在了。古人用一块石头凿成上下直径一样的石臼,然后将它埋在泉眼旁边,石臼靠近泉眼的地方凿一个小孔,让泉水不断地流进石臼,石臼就成了一个井了。清康熙二十六年(1887年),知县张溶在井上建龙井亭,一方面保护泉水不受污染,另一方面方便游客饮泉煮茗。此井虽然只有尺许深,但却是冬不枯竭,夏不溢满。据说用龙井水泡茶,特别甘洌。用龙井水制作扣肉,特别甘美爽口。而用此泉水来酿制的醋,名为龙泉七醋,名闻遐迩。

流连在龙井寺,我想起清初著名诗僧光鹫所言:“西宁可称僧海”。西宁古县为什么会出现“僧海”的情况呢?西宁知县张溶在《龙禅庵碑记》中说,西宁“辟土成邑,一时梵刹与县城同建”,梵刹多,僧侣自然就多了。问题是,当时西宁为什么建设这么多梵刹呢?这就要从当时的历史大背景去寻找答案了。

明王朝以武力平定了南江两岸的瑶乱后,西宁居民汉瑶杂居的单一情况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居民包括三部分,一是原有的汉人和瑶民,二是新迁来的汉人,三是留驻的兵丁。留驻的兵丁,成份也比较复杂,有土兵,即从广东本土招募的兵,有浙兵,从浙江调来的兵,有狼兵,即从广西偣民征募来的兵。赐进士第、中宪大夫、广东等处提刑按察司奉敕整饬兵备兼分巡岭西道副使洪有复在给万历二十年(1592)的《西宁县志》作序时就说到治理西宁之难,他认为在表面平静的局面下,难免有狡诈之徒。守卫这地方的士兵,乃乌合之众,一旦闹事,何以制服?田赋地土,俱他邑豪强占据,瞒报田税,难以查究。崇山峻岭,贼人潜藏,互相争斗或勾结一些不务正业的人,不农不商,沉迷赌博,实在可忧。到来任县官的如能了解情况,因地制宜施政可达到长治久安。如果苟且度日,剥削人民,引起事端,招来祸害,西宁就无安宁日子了。

登明住持雅正

西宁有幸!西宁人有幸!从第一任知县朱宽开始,西宁政府的主要领导大都是有责任有担当的百姓公仆。朱宽等主持西宁县早期工作时,不仅建了众多的梵刹,还建了众多的学宫。他们希望以此救“圣学衰微、王道湮没”(明崇祯年间西宁县知县谢天申《典学书院碑记》),这其实就是一种文化教化。

告别龙井寺,在下山的路上艰难地避过几辆上山的汽车,我的车子终于驶下了山脚,当我回头看山上的龙井寺时,新修的大雄宝殿那一片黄色的琉璃瓦,在秋日的斜晖中十分耀目。我知道,近五十年前被最后撞击过的古寺大钟是找不到了,但龙井疏钟重新响起的日子应该不会太远……

 

《郁南寺院行》系列文章共15篇,今天连载完毕。在撰写这15篇文章的过程中,我是动了真感情的。

在所走过的每一座寺院中,当我坐在住持的会客室里,喝着住持泡的好茶时,我的内心就会感到无比的平静,无比的舒坦。我不得不惊叹佛法的神力!

在开始写这篇短短的《后记》前,我反复诵读了连滩秀才关信《重修宝莲庵碑记》中的一段话:信本山人也,他日垂老投闲,入宝山,结莲社,与诸君子共证夙缘,未知我佛慈悲,其许我否。竟然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在此,请允许我用出家人的一句话来结束这篇《后记》: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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