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1948年5月26日，彭德怀在陕北洛川土基镇，主持召开西北野战军前委第二次扩大会议针对西府战役出现的失利问题，彭德怀做了深刻的自我批评，对于西野四纵队党委会中存在着严重的自由主义现象，给予了严厉批评。贺龙谈到整军问题时，特别强调不能打滑头仗，否则会直接导致部队之间的不团结。 全文：5135字 阅读时间：约 15分钟 土基会议上，西北野战军（以下简称西野）司令员兼政委彭德怀指出，四纵队在西府战役中“抗击不力”、“不执行命令”、“擅自撤兵”，对造成战役被动局面负有直接责任。他在会上毫不留情面，当众严责，“甚至日爹骂娘将他们四纵训了一顿”。会议决定给予四纵司令员王世泰以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给予警备三旅旅长黄罗斌（陕西蒲城人，1929年加入渭北苏区游击队，1932年参加红军，抗战时期任陕甘宁边区保安司令部参谋长，建国后任甘肃省副省长、新疆区委书记、中顾委委员等职）、警备五团团长郭应春（江西泰和人，参加过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参加了长征，1955年被授予装甲兵大校军衔）撤职处分。  1946年8月，警三旅迎接王震部回到边区，前排左起黄罗斌、王震、王恩茂、郭鹏，二排右一低头者为郭应春 四纵在西府战役中究竟犯了什么错误？导致彭老总发雷霆之怒，三级干部遭到处分！笔者梳理了党史、军史有关记载，结合近些年陆续公开出版的当事人传记、回忆录、日记等史料， 力图还原历史真相。 西府战役时，彭德怀麾下计有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六等五个纵队。第四纵队成立于1947年9月，司令员王世泰，政委张仲良，副司令员兼参谋长阎揆要，副参谋长杨健。警备第一旅，旅长高锦纯、政委左爱，下辖警二团、警三团；警备第三旅，旅长黄罗斌、政委高维嵩，下辖警五团、警七团；骑六师，师长胡景铎、政委李宗贵。全纵队上下共计9645人。虽然名义上四纵有三旅（师）的完整建制，但整体实力较弱。 警一旅二团是新组建部队，是个架子团，仅有500多人。 警三旅重点承担保卫边区和屯垦任务，1943年曾创下全旅开荒两万多亩、打粮2370.1万斤的突出成绩。延安保卫战期间，警三旅七团损失较为严重，元气尚未完全恢复。 骑六师是起义部队。胡景铎系民国将领胡景翼胞弟，毕业于洛阳军官学校，后加入高桂滋八十七师，抗战爆发后参加过忻口会战。1946年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10月13日率国民党二十二军三个连、新编十一旅及保安团官兵两千余人在衡山起义，被我军改编为西北民主联军骑兵第六师。说是骑兵第六师，仍是以步兵为主。  解放战争初期，王世泰（左一）、张仲良（左二）、徐立清（左四）在延安 四纵司令员王世泰是绝对的老资格。1929年入党，1930年加入刘志丹的红军游击队，1932年红二十六军第二团成立时，王世泰由班长直接提升为团长。抗战期间先后陕甘宁边区保安司令、晋绥联防军代司令等职。 按照野司制订的西府战役作战计划，四纵在王世泰率领下加入西野副司令员张宗逊指挥的左翼兵团，取道高王镇以南渡过泾河。行动之前，纵队派警一旅副旅长刘懋功（甘肃庆阳人，1934年参加红军，参加过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率部在泾河上相距20里的地方搭建两座浮桥，彬县卢高至永寿下卢堡之间的马家河上，过河后可以绕过常宁直插永寿监军镇；另一座搭在石头桥渡口，过河后不翻沟即可直抵常宁镇。各浮桥之间还配有小木船，来回运输。骑六师负责交通线，没有参加作战。  1937年，西北红军骨干在延安抗大学习合影。前排左二王世泰，四排左一黄罗斌 张宗逊要求，四纵为右路兵团的第一梯队，警一旅为四纵的第一梯队，当夜分别由两座浮桥过河，攻占常宁镇。刘懋功建议不要将警一旅分成两部过河，万一南边乾县、东南边礼泉的敌青年军二0三师来援常宁，我军将陷入极大被动。张宗逊问：敌人哪有什么援兵啊。刘懋功指出，乾、礼敌军距常宁都不过四、五十里，又有公路，很快就能出动。张宗逊认为，不能瞻前顾后，怕这怕那，顾虑太多仗就没法打了。刘懋功回忆：当时两人为此争辩了几句。纵队领导王世泰、张仲良和警一旅旅长高锦纯都没有说话，但自己的疑虑并没有消除。最后张宗逊副司令员拍板，就这么定了。 接到任务后，四纵决定，由警一旅旅长高锦纯率三团由第一座浮桥过河，刘懋功率二团走东边第二座浮桥。二团过河后，拔掉一个敌地方武装的据点，到达指定位置，等待三团协同发起攻击。可没过多久就发现敌人援兵上来了，二团一面打援，一面封堵常宁镇守敌，同时急电高锦纯请他率三团尽快赶来助战。高过河后，没有及时架设电台，自然收不到刘懋功的电报。高锦纯因为没开电台，部队又因为躲避敌人飞机误了时间，没能赶上常宁镇战斗，受到纵队和野司的严厉批评。土基会议上，彭总为此事又批评了高锦纯。  1939年，西北革命根据地部分老干部在延河边合影 ，前排左二刘景范，左九王世泰，二排左二高维嵩，左八张文舟，三排左二刘懋功，左五张仲良 4月18日，二纵到达常宁。左翼兵团以二纵三五九旅从西面主攻；独四旅、独六旅从南北两个方向助攻；四纵警一旅、警三旅从东面攻击。从天亮一直打到中午12点，胜利结束战斗，全歼国民党青年军二0三师第一旅第三团和第二旅第六团两千余人，生俘二0三师三团少将团长雷夏电，解放常宁。 过泾河后的第一仗，第四纵队就没有打好。警一旅在常宁镇居然与敌民团共居数小时而未曾发觉，警三旅则两次没有捕捉住战机，甚至在敌人撤走24小时后才发觉。 4月19日，按计划左翼兵团应夺取乾县。二纵政治部主任王恩茂在日记中详细记录了当天的情况，“四纵一旅前卫老走不动，我们行进至店子头、梁店，即停止休息，等四纵一旅走开后再前进。到了下午2时我们才走，但部队还未很好走动，耽误了很多时间，一方面是他们未按时出发；另方面部队只走一条路线，未取平行道路前进，再方面敌机扰乱，没有很好利用时间前进。”几乎与此同时，各路敌军不断增援乾县。夺取乾县时机已经错失，左翼兵团改向武功前进。这样，西野佯攻西安、牵制裴昌会兵团的计划没有能够真正实现。张宗逊认为，之所以产生这样的后果是“第四纵队警三旅行动不积极”造成的。  黄罗斌，摄于1937年冬 而后，四纵集结于礼泉昭陵（昭陵系唐太宗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的合葬陵墓，位于陕西咸阳礼泉烟霞镇九嵕山主峰上）以北地区，执行牵制敌人的任务。按照张宗逊命令，派警一旅副旅长刘懋功率警三团一营和部分工兵，由礼泉向东南方向行动，去破坏三原到咸阳之间西（安）铜（川）铁路上的桥梁，阻滞敌援兵西进。刘懋功带部队到达目标附近后，发现敌人警戒非常严密，夜间仍然灯火通明，很难接近，连续三天都是如此。到第四天晚上，被敌发现，只得向西撤退，绕道返回关中分区宁县。 根据野司部署，西野二纵三五九旅、独四旅参加攻击宝鸡行动，独六旅接替独四旅担任破坏渭河南北两岸公路、铁路交通任务。原由独六旅承担在扶风杏林镇及其以东阻击敌人的任务，出现空缺。张宗逊要求四纵火速赶往杏林镇接替二纵独六旅防务。4月25日，北面，青马整编八十二师突破六纵防线，占领长武；东面，裴昌会兵团先头部队进抵陕西扶风县杏林镇。 王世泰接到张宗逊副司令命令后，当即派黄罗斌率领警三旅跑步前往杏林镇，以警五团担任正面阻击任务，警七团负责保护警五团侧翼。警三旅到达指定地点、控制住西（安）宝（鸡）公路后不久，敌人两个师的兵力即向警五团发起疯狂进攻。警五团奋勇抗击，但力量过于悬殊，伤亡很大。与此同时，敌二0三师迂回到法门寺一带，突破警七团前沿阵地。鉴于警五团随时有被敌人包围的危险，26日午后，警三旅撤出阵地向北部山地转移。  警五团团长郭应春 据《王世泰回忆录》、《王世泰传》记载，警三旅于25日下午4时到达杏林镇；警五团团长郭应春记忆中是4月25日清晨到达。无论是哪个时间节点，警三旅以两个团的兵力，抗击五倍于己之敌，至少一天之久，平心而论也是尽了全力。 警三旅这次撤退，在土基会议上遭到了严厉批评，被定性为“不执行命令”！ 据《张宗逊回忆录》记载：“第四纵队的兵力部署得过于分散，抵抗又不坚决，右侧被敌军后续的部队突破。第四纵队既未经请示，又不通知友邻，即自行撤到岐山东北的山地。使敌军得以长驱直入。” 在土基会议上，彭德怀 “怒不可遏，质问四纵队负责干部：你有电台，完全可以请示报告，敌人力量大扛不住也可以报告。而你既不抗击于岐山之东，又不抗击于岐山之西。你撤，既不通知友邻部队，又不告诉我们，总该打个招呼吧！部队在行军路上住老乡的房子，走时还给房东打招呼嘛！你们的组织纪律性哪里去了？” 西野副参谋长王政柱（湖北麻城人，1928年参加赤色儿童团，参加过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参加了长征，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在回忆西府战役的文章中指出，“执行阻击任务的部队，轻易让出岐山大道，部队北撤时又不及时请示报告，使刚刚攻占宝鸡的我军部队过早地受到来自'增援宝鸡’的敌人威胁。” 王世泰对此则是持有保留意见的。《王世泰回忆录》、《王世泰传》均指出，在杏林镇四纵是被临时拉上去打援的，在一望无际的关中平原上，连工事都来不及修，部队刚刚到达指定地点，就遭到敌人猛烈攻击，被冲散为几块。“不难设想以区区两个团加一个营的兵力，要抗击敌军11个半旅的攻击，能抗得住吗？！” 警三旅旅长黄罗斌作为另一位主要当事人，长期以来保持沉默。但是36年之后的1984年秋天，他坐不住了。西安电影制片厂准备拍摄一部名为《西北烽烟——彭德怀在西线》的电影，剧本定稿后，发表在《电影新时代》杂志上。其中塑造了一个以黄罗斌为原型的人物，剧本将其刻画为充满本位主义、山头主义······的负面形象。为此，黄罗斌向中央、军委和了解内情的老同志写信，要求澄清真相。 中央和军委对此很重视，由总政、军委纪委、中组部组成了联合调查组，经过历时三年的调查，形成了《关于黄罗斌同志历史上受处分问题的复查情况和处理意见》（以下简称《处理意见》）。《处理意见》指出，“前总命令（笔者注：即野司）第四纵队担任沿扶风、岐山、凤翔公路阻击迟滞敌入西，以掩护一、二纵队攻占宝鸡的任务。四纵队参战的只有警三旅两个团（五、七团）······当时，四纵队副司令员阎揆要现场跟随警三旅。警三旅从扶风抗击转移到岐山抗击，后又转移到纵队指挥部附近的麟游山脚下，都是按纵队领导下达的命令执行的，黄罗斌旅长不存在不执行命令的问题”。  西野警三旅在西府战役中 战场形势急转直下，敌人来势极为迅猛。彭德怀决定撤离宝鸡，西野大军调转方向，六纵在前，一、二纵队居中，四纵殿后，迅速向北转移，相机歼灭青马整编八十二师，收复陇东。 5月1日西野大军向陇东挺进，3日占领崇信。鉴于胡、马两部敌人正在对我形成合围之势，3日夜里，西野在平凉、泾川之间继续北进，准备首先夺取屯字镇、北合镇、党原镇，然后占领肖金镇、荔镇、西峰镇摆脱敌人。 5月5日，六纵纵队部和教导旅在屯字镇被青马部队包围，彭德怀调一纵、四纵尽快前去解围。四纵警三旅接到命令后，黄罗斌要求部队以急行军速度赶到屯字镇附近，由东向西发起攻击。郭应春率领警五团一直打到屯字镇外两三百米处，敌人猛烈反攻，双方数次展开拉锯。警三旅有效吸引敌人兵力火力，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被围在屯字镇内教导旅的压力。7日凌晨，在兄弟部队的策应下，六纵纵队部和教导旅得以突围。 5月6日当夜，野司决定西野全军迅速沿屯字镇至肖金镇的公路东撤，命令二纵在7日占领肖金镇；四纵在7日沿公路构筑野战工事，做机动防御，掩护主力向肖金镇集结。王世泰回忆，6日夜里12点左右，四纵副司令兼参谋长阎揆要接到彭德怀电话命令：主力向东撤退，四纵由驻地经三不同向宁县方向撤退。由于线路问题，刚说到这儿，电话就断了。下一步具体如何行动，均不明确。王世泰召开纵队党委会议，决定：警三旅两个团从屯字镇外围撤下来，交替掩护向三不同撤退；纵队政委张仲良和警一旅旅长高锦纯、警三旅政委高维嵩、警一旅政委左爱，率警一旅一个营掩护纵队机关和伤员先行撤退，王世泰本人和警三旅殿后；阎揆要到野司汇报四纵行动计划，请示下一步方案。 按照纵队命令，7日拂晓，黄罗斌率警三旅撤离屯字镇向三不同进发，中午到达。这时，王世泰接到野司的书面命令：到南庄李家宿营，担任警戒掩护任务。南庄李家位于屯字镇和三不同正中间的位置上，因为绕路警三旅来的时候，并未经过该地。黄罗斌接受任务后，立刻让部队掉头，赶往南庄李家。郭应春率领警五团急行军两个小时，抵达净虎沟南岸时，南庄李家方向传来激烈枪声，队伍就停了下来。 这时陆续有逃难群众经过，经询问得知，马家军已经占领了南庄李家。黄罗斌接到的命令是到南庄李家宿营、警戒、掩护。可是这时目的地已被敌人占领，这三项任务均无法完成。黄罗斌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向东返回三不同。王世泰得知上述情况后，表示同意。 由于各方面主客观因素交织在一起，警三旅未能完成野司交待的任务，按时到达南庄李家，并原路返回三不同。这一行动，后果非常严重。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