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的不谈,肃宁这一方一脉的丧葬民俗中,幡占据重要地位,可以说是无可替代 ——白事再简,最少得打个幡。一个人去世,即便是无儿无女,族出无人,也要给他糊个白幡插在棺头,让他“自己打出去”。 从前白事用的幡都是手工糊制,村里大多都有专门的匠人。人一“倒头”,便有理事差人去把村里的手艺人请来糊“纸活”。“纸活”有“孝白人”“纸牛纸马”“阴阳调宅”等等,其它纸活可多可少,可精可简,但幡是必须有要的。 幡的制作很精细,硬挺的高粱秸秆做骨架,大张白纸搓搓剪剪,用浆糊组合到一起,实打实的手艺。还是那句话,虽然人都忌讳,但不可否认,幡的精美度很高,称“艺术品”也不算虚夸。 当然 在由谁打幡方面,也有严格要求。这就是中国几千年来亲疏血脉的体现,同时也左右着一个家庭后续的财产归属权的问题。老早些年,偶有听闻某一家的白事上,为谁打幡的问题有了争执,多是有女无儿户,无论怎么争执,总会在起灵前有所确定。现在就好了,女儿也是传后人,也能打幡,这是社会的进步。 在某一方面来说,社会的进步也是某种事物退步甚至消失的原因。比如幡的糊制工艺。 自古人们都崇尚靠手艺吃饭,但是现在是经济社会,人们想要的不仅是糊口吃饭,还想要赚大钱发大财。糊幡那是妥妥的手工活,即使由“搓忙”改成标价出售,手工的速度和学艺的精细时长都让手艺人踏实不下心来。更别说拜师从业了。 就像杜老师见到的这个老手艺人。从年轻时一坐科就是学的这个手艺,什么人用什么幡,制作上一星半点的差别都有“说道”,但是他老了,力有不逮。他还有三个徒弟,徒弟们经的事毕竟比他少,一些说道懂得不是很全。再后续传承手艺就难说了,也少有人看得起这个行当。 社会发展太快,人们都能随行就市,因时就简,丧葬用品店、城市殡仪馆的店主都是买卖人,不是手艺人,追求利益最大化,制作上大多糊弄糊弄,极其间隔化,失去了其本来样貌,甚至都是印刷品,一些说道、讲究都无迹可循了。 “为什么现在孩子少了?现在老了人用的幡也有原因——制作细节不合规矩,亡灵托生不了。”(当然这是老人们讲的古话,可信可不信。) 哈,你们看,我真是能写,稍微一划拉就几千字了,其实还没有采访。 杜老师的意思是像这样的手艺人已经不多见,这个行业也将近濒危,是不是有采访价值,记录下来是不是也有社会意义。 我深以为然,任何一种行当都值得被敬畏,每一个平凡的人都值得被看见。 老规矩,写一篇文饶个故事: 我们小时候,物质条件不怎么发达,农村孩子都没有玩具,遇上村里有白事,纸活的花很好看,褶皱细密,颜色新艳,有兴致的家长会给孩子要一朵拿着玩儿。也是少数,总不能把白事的花圈摘秃了吧? 有一个小男孩儿也很想要花,但是他要不到,家长是不会惯着他的。他只能自己想办法,跟在送葬队伍到了坟上,等人们完事都散去,他拔了白幡就往家跑——这一树花都是他的了! 可想而知,一顿暴揍,又鼓嘴憋气地扛回去给人家插在坟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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