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在第一回里，兰陵笑笑生除了极尽渲染地描写了武松如何打虎，更是不动声色地叙述了张大户两口子怎样蹂躏潘金莲，以及憋屈的潘金莲和形容猥琐的武大日常的相处模式，武大的女儿迎儿又是如何被大家无视和被潘金莲欺凌，面对张大户染指潘金莲以及世人的揶揄嘲弄，武大又是如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样的一条错综复杂的倚强凌弱的生态链，着实让读者如身临其境，仿佛这些事就发生在身边。似乎每个人都无法活得痛快。老不死的张大户惧内，河东狮心理扭曲，潘金莲过早就被破灭了一个纯情少女的梦想，武大为了生存忍耻装憨，被称作英雄好汉的武松又何尝不是一个被道德绑架了的色厉内荏之徒？  如果武松真是一个正人君子，面对美嫂子殷勤备至又热情似火的诱惑，他有一万种处置方法，但他却在半推半就之间，暧昧受用一个多月后，选择了侮辱性和伤害性最强的激烈方式。叔嫂翻脸，不仅是小说第一回的高潮，也是推动整部小说情节发展的开端。至于武大的女儿迎儿，处于生态链的底端，那简直就是一个可怜的存在。她在全书中就是一个被潘金莲欺凌和使唤的工具人，是对潘金莲百依百从的奴隶，完全没有一点自己的思想和意识。通读《金瓶梅》，自始至终，潘金莲最可恨之处不是淫荡，而是她丧心病狂的嫉妒和对弱势者的恶毒。  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武松到底有没有对美丽妖娆、热情体贴的美嫂子潘金莲动过情呢？他的身体是否产生过荷尔蒙的冲动，他的内心是否经历过挣扎？其实答案就在他对潘金莲突然翻脸凶神恶煞的那一瞬间，猝不及防的过激反应恰恰证明了他对潘金莲是动了情的，只是他的成长经历和根深蒂固的道德桎梏不允许他对嫂子有任何不轨行为。如果潘金莲的挑逗勾引始终保持在一个克制的范围，武松还是可能长期心照不宣地享受他与潘金莲发乎情止乎礼的暧昧关系。因为在潘金莲和武松初会时，潘金莲就表现得热情过度，热烈爱慕之情溢于言表，直盯盯把武松看得“只低下头”。  或许，我们也可把武松爽快答应潘金莲“搬回家住”的邀请当作是他流浪多年，对亲情的渴望，也可理解为早年丧母的武松对潘金莲只是一种“长嫂为母”的依恋。尽管初次见面，潘金莲就问“叔叔青春多少”，武松说“虚度二十八岁”，潘金莲说“原来叔叔倒长奴家三岁”。如果说武松初会潘金莲时，没有想到潘金莲已经在勾引他，那么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呢，他不会感觉不到吧？为什么非得在一个大雪天，孤男寡女围炉对饮时突然道德附体，情绪失控呢？人性就是这么真实、复杂、微妙，武松可以暗自享受与美嫂子尺度受控的暧昧关系，但他作为“正人君子”，又实在无法与嫂子突破男女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毁了浪子回头的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忠义名声。正所谓感情没有对错。在潘金莲和武松的这场情劫孽缘中，其实很难指责孰是孰非。“存在即是合理”。 兰陵笑笑生对人性的洞察力，非细品不能体察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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