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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第三十四回“书童儿因宠揽事 平安儿含愤戳舌”——话说韩道国得知浑家和兄弟被拴了，急急走来狮子街铺子与来保计议。来保教他去找应伯爵替他向西门庆说情。韩道国来到伯爵家扑了个空，又急忙到勾揽里何金蝉家寻到被湖州何二蛮子请去吃酒的伯爵。伯爵领着韩道国来西门庆家，惯常走熟了的，狗也不叫。平安儿通传进去后，伯爵带着韩道国穿廊走院，来到西门庆的书房候着。伯爵打量着西门庆的书房越来越气派，随手取过书篋内的往来书柬拜贴，揭开看，上面写着：蔡老爷、蔡大爷、朱太尉、童太尉……伯爵眼看着自己的痞子哥们逼格越来越高，不仅书房越来越像那么回事，还成功攀爬进了当朝的权贵圈。此时此刻，五十知天命的伯爵的艳羡之情，可以想象。  且说画童儿一边安顿伯爵稍候，一边走到盘金莲房口问爹在这里不，被春梅骂了一鼻子灰。又来李瓶儿这边问。绣春道：“爹在房里，看着娘与哥儿裁衣服哩。”原来西门庆拿出了一些上等衣料，正守着教李瓶儿给官哥儿裁毛衫、披袄、背心儿、护顶之类，奶子抱着哥儿在旁边，迎春执着熨斗。只见绣春进来，悄悄拉迎春一把。迎春道：“你拉我怎么的？拉撇了，这火落在毡条上。”李瓶儿问明后，西门庆听了，吩咐画童儿：“请应二爹坐，我这就来。”于是看裁完了衣服，便衣出来，书房内见伯爵二人。  作揖坐下，韩道国打横。西门庆唤画童取茶来，伯爵就开言道：“韩大哥，你有甚么话，对你大官府说。”韩道国便和伯爵一唱一和说了来意。西门庆秒懂，即指导韩道国修改了申诉帖儿，并传了个青衣节级来，让释放了韩道国浑家王六儿。那节级应诺，伯爵叫韩道国快跟着去办。西门庆陪伯爵在翡翠轩坐下，吩咐玳安“去与大娘说，我要留你应二叔吃清蒸糟鲥鱼。”  伯爵举手道：“我还没谢的哥，昨日蒙哥送了那两尾好鲥鱼与我。送了一尾与家兄去。剩下一尾，对房下说，那刀儿劈开，送了一段与小女，余者打成窄窄的块儿，拿他原旧红糟儿培着，在搅谢香油，安放在一个磁坛内，留着我一早一晚吃饭儿，或遇有个人客儿来，蒸恁一碟儿上去，也不枉辜负了哥的盛情。”西门庆便说起这鲥鱼是刘公公送的。因刘太监的兄弟造房违制使用了皇木，依律当被流刑，便来央求西门庆，西门庆替他向夏提刑一起勾了此事，因没有收受刘太监贿银，刘太监感激不尽，便送了四十斤鲥鱼和两匹织金缎子等礼做酬谢。西门庆还就此案与夏提刑探讨了既拿了人钱财就应替人消灾的“为官之道”。说话间，一桌美味佳肴已上齐，西门庆将小金菊花杯斟荷花酒，陪伯爵吃。  现代人都爱发圈晒闺蜜情深，而西门庆却天天在秀基友情浓。西门庆的一生，除了一直在努力搞钱，实力嫖娼之外，也在快意交友。至少说西门庆对应伯爵，除了秉承“大丈夫”处世之合作共赢，互利互惠的原则之外，还是非常真心实意的。年轻气壮的西门庆对年老圆滑的伯爵非常信赖，基本上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极少防范。西门庆欣赏伯爵八面玲珑的情商，享受伯爵别出心裁的奉承。他们之间除了可以“一起嫖娼，一起比枪”的臭味相投之外，也有一起努力发家致富的共同追求。  大明好基友西门庆和应伯爵告诉世人：男人努力搞钱，除了满足自己的放荡之外，最终还是要回归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寻常烟火。那才是人类的终极幸福。现代人为什么活得如此焦虑和抑郁，那是因为我们舍本逐末，迷失了人之为什么为人了。稍微想一想西门庆亲自挑选尺头布料，口授指点李瓶儿如何给官哥儿裁剪什么服饰，全情投入，以至于小厮通报伯爵来了，被西门庆收用过的绣春都不敢打扰，只能扯一把更受西门庆和李瓶儿看重的迎春，从而让李瓶儿察觉，将信息迂回传递给全神贯注的西门庆。这样的画面，对饱受社会挤压的现代人来说，尤其是那些处于中年危机的人群，不能不说很治愈，很唯美。  就像我们年少不识愁，为赋新词强说愁时看《红楼梦》第二十八回，“只见地下一个丫头吹熨斗，炕上两个丫头打粉线，黛玉弯着腰拿着剪子裁什么呢。薛宝钗进来说：“妹妹越发能干了，连裁剪也了”，当时我们也被这样的画面神往过，感染过一样。 由于伯爵是不用见外的好基友，所以西门庆直到看着裁剪完才去会见。在处理伯爵带韩道国求情这事上，西门庆干脆利落，老道爽快。伯爵一边打发韩道国趁热打铁，紧跟着节级去办，一边很自觉地留下来“我要陪大官人说句话”。事业处于快速上升期的西门庆需要有伯爵这样一个懂他的基友来分享他的各种人生得意。按照老规矩，西门庆心甘情愿让伯爵顺便又美美的蹭他一顿饭。对于好基友应伯爵来说，西门庆家里随时有免费的早餐、午餐、晚餐、茶歇。  伯爵在表达感激西门庆送他的鲥鱼时，把两条鱼的用处去向描绘得无比细腻精妙。伯爵描述得越细致精彩，基友西门庆就感到越有成就感和趣味感。这正是伯爵的高明之处，也是他和西门庆独有的默契。看了伯爵描述鲥鱼这段文字后，回头再想《红楼梦》里最著名的一道茄子菜——“茄鲞”，凤姐向刘姥姥显摆起那道菜做法的那个繁冗考究，就觉得在论吃吃喝喝这件事上，《金瓶梅》比《红楼梦》更让我等凡夫俗子垂涎三尺。  “伯爵论鲥鱼”，这段文字让我格外动容。虽然伯爵在外面处世狡诈圆滑，但对自己的家人却很珍重。把西门庆送的鲥鱼，转送给了“家兄”和“小女”（应该是已出嫁的女儿）。在整部《金瓶梅》里，对女儿有几分温情的父亲太少了。即便是西门大姐，几乎整部书里，没写一句西门庆和她互动的话。这就像《红楼梦》里，贾敬对惜春完全无视，而贾赦竟然将迎春卖给了中山狼孙绍祖那样。是不是越淫荡操蛋的男人越不愿面对自己的女儿，甚至潜意识里希望压根就没有女儿这个物种？这两本巨著都无声地再现了中国几千年封建男权社会里，中国父女之间那条情感断裂的鸿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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