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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第一百回“韩爱姐湖州寻父 普静师荐拔群冤”——话说韩道国两口儿因生计难以维持，又让陈三去请了何官人来行走。何官人与韩道国商议道：“你女儿去府中守孝不出来了，等我卖了货物讨了账款，你两口儿跟我往湖州家去罢，省得在此做这般道路！”韩道国道：“官人下顾，可知好哩！” 却表爱姐在府中，与葛翠屏一起守节，姐妹相称，甚是合当，两个清茶淡饭，守节持贞。有时睹物思情，一起吟诗，想起经济，潸然泪下。白日里与春梅作伴，那时金哥儿已六岁，孙二娘所生的玉姐儿十岁，相伴两个孩儿，便有甚事做。自经济死后，守备又出征了，这春梅虽然每日锦衣玉食，却每夜孤枕难眠，欲火烧心。因见李安是一条好汉，就有心勾搭。
一日冬月天气，李安正在班房内上宿。养娘金匮突然闯进来，交与李安一包衣服，说是奶奶给他娘的，又给李安一锭五十两的大元宝，说是为了谢他救命之恩。 次日，李安回家把东西交与母亲。做娘的问了缘故后，便连连叫苦，叫李安称病不上府里去，后又让他躲避回原籍去了。春梅三四五次，使小伴当来叫不得来，恼恨在心。 时光迅速，又是正月初旬天气。统制领兵一万二，在东昌府屯住已久，使家人周忠捎书来家，搬取家小。有日，周仁护家眷到于东昌。统制的族弟周宣，亦被叫来看守宅院。统制问：“怎的李安不见？”春梅便说他偷了五十两银子逃跑了。 过了几日，春梅见统制忙于朝廷国务焦心劳思，至于房帷色欲之事，久不沾身。因见老家人周忠次子周义，年十九岁，生的眉清目秀，遂渐勾搭上了。后统制在战场中被金军一剑射中咽喉，堕马而亡，年四十七岁。巡抚张叔夜见统制折于阵上，连忙鸣金收兵。退守东昌府，星夜奏朝廷。部下卒载尸首，还道东昌府。春梅合家大小，嚎哭动天。发丧载灵柩，归清河县不题。 却说二爷周宣，引着六岁金哥儿，奏请朝廷，袭替祖职。这春梅在内颐养，常留周义在香阁中，淫欲无度，生出骨蒸痨病症。逐日吃药，体瘦如柴。到于六月，终于死在周义身上，亡年二十九岁。周宣恐家丑外扬，将周义杖毙，把金哥教孙二娘看养，一面发丧于祖茔，与统制合葬毕。房中养娘并丫鬟都打发嫁人去。止有爱姐与翠屏，不肯前去。 小说本回前一节，主要写了守备一家的结局：守备以身殉职，战死沙场；春梅淫欲无度，死于仆人身上；守备随从李安因母亲点拨，逃过一劫；隐忍的孙二娘不争斗、不折腾，最后得到了承袭祖职的金哥儿的抚养权，儿女双全，人生圆满，完胜躺赢。 当春梅还是西门府首席通房丫鬟、傲娇的“小大姐”时，其实并不淫荡。相反，她非常理性和克制。即便后来潘金莲为了堵她嘴，拉她下水与经济媾合，春梅也只是“褪下湘裙，任其受用”。当然，由于长期耳染目濡，她也能理解潘金莲那种不由自主的欲火难禁。不料春梅侥幸转运嫁给守备，人生开挂后，却身不由己地继承了潘金莲的“衣钵”。或许，人们很容易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她不知足、不惜福，有守备如此宠着她，又有了儿子，她的人生应该很幸运很圆满了。 然而，或许正是守备无原则的宠爱，给了春梅堕落的底气。守备赋予了春梅在府里至高无上的权力，权力才是春药，被爱的总是有恃无恐，有权就是任性，春梅也是在一步步试探守备对她的容忍底线中，渐渐壮胆与陈经济做假姐弟的。与经济偷情，阖府上下内外，从孙二娘到养娘丫鬟仆从，包括薛嫂儿以及玳安、月娘以及更多的人，无人不晓，都不敢或都不愿揭发。大家都默契配合守住这个公开的秘密。春梅在守备府近乎一言堂的地位让她走向了任性淫荡堕落的深渊。 又或者，在作者眼里，男盗女娼在豪门深院大户人家是司空见惯的，就像《红楼梦》，柳湘莲说宁国府恐怕只有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一样。
既然可以偷陈经济，那也可以偷李安了。李安幸好有个饱经世故、精明睿智的老娘，不然李安大概率也是被春梅拖下水，最终被杖毙。得不到的总是在躁动，年轻俊秀的周义不可避免地成了春梅的猎物。守备的宠爱和当家奶奶的权力，让春梅拥有条件掌握偷情的资源。 当然，春梅的淫荡之路，也可用另一种解释。正如书中所说“…那时金哥儿已六岁，孙二娘所生的玉姐儿十岁，相伴两个孩儿，便有甚事做”。都说废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闲着。豪门贵妇是真的空虚寂寞呀，特别是像春梅这种享受顶配的贵妇，服侍她的养娘丫鬟伴当一大群，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事可做呀。寂寞空虚，何以解忧，唯有偷情。
当春梅还是西门府小大姐时，她要服侍潘金莲和西门庆，要做针织，要和玉箫她们八卦，要站队助阵潘金莲宫斗争宠，这些都可打发时间，消耗精力，让春梅没有闲暇“欲火烧心”。吴月娘吃斋念佛，和几个姑子往来甚密，那也是打发寂寞呀。孟玉楼也只能靠常常邀约潘金莲一起下棋做针织搬弄是非这些打发时间呀。李瓶儿后来为什么不那么淫荡了，那也是因为她有儿子转移注意力了。孙二娘能耐得住寂寞，也是因为要照顾不太受守备重视的女儿，还要自己做一些针织那些。所以，也可以说春梅的淫荡是被守备宠出来的，也是被豪门生活闲出来的。 作者只是如实描写人性之中的贪嗔痴恨爱恶欲，没有做评价，也没有提供解决答案。而似乎评判和答案就在如实描写之中。似乎懂得克制或及时回头的吴月娘、孟玉楼、孙二娘、李安这些人得到了“善终”，而不懂克制的宋徽宗、蔡京、翟谦、西门庆、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陈经济、张胜、刘二这些都得到了“恶报”。 恩格斯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只可惜人类或许真的“走得太远，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现在全世界各国都在拼科技，拼人工智能。科技越发达，人们的生活越便捷，而人类的心灵也越来越空虚。人类正在由生产力落后带来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演变到生产力发达带来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们无可奈何地看到人类的生活越来越没有诗意和内涵，焦虑抑郁的群体越来越大。太自由了，就不自由了。就像突然取消婚姻登记限制一样，不知道这是自由文明的步子迈得太大，还是头痛医头的饮鸩止渴。 昨天，我在我爸看守的小超市门口，听到一个大爷抱怨说，现在农村不准农民用传统方式堆肥，传统养殖也受到各种限制，说是污染环境。大爷说他自己种地坚持不用农药，家里屯了两万斤稻谷了，他一粒也不打算卖。并感叹现在农村田地撂荒越来越多，只有极少数像他这样的留守老人种田了，但现在这么多限制，让他们这些习惯自然循环传统耕作的老人也不愿种田了。 究竟是在高耸入云的钢筋水泥的写字楼里做社畜六天后再到健身房里去锻炼暴汗的生活更好，还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生活更好？忙着奔命前行的人类来不及思考。 王六儿和韩道国最后在高度商业化的临清码头混不下去了，最后还是跟着嫖客何官人回老家种地了。而我们只顾埋头赶路、疲于内卷的现代人是否还有退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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