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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金瓶梅》番外四:浅谈庞春梅(上)

 蔡毛1893 2023-06-14 发布于广东
《金瓶梅》一书的命名原则想必大家都清楚,用的是书中三大女主角:女一号潘金莲、女二号李瓶儿和女三号庞春梅的名字来命名的。其中庞春梅比较特殊,从身份上来看她仅仅是西门府上的一个丫鬟。为何西门庆有六位妻妾,作者却独独用一个丫鬟来撑门面?这当然与她的性格与气质有很大关系,为什么不选吴月娘,因为她太严肃,甚至有点道貌岸然;为什么不选孟玉楼,因为她太平淡,毫无棱角;为什么不选孙雪娥,因为她太笨。庞春梅能成为全书的第三大女主角不是没有原因的,接下来简单谈谈她。
据书中描述,庞春梅一开始是作为一个服侍的丫头以十六两银子的价格卖给吴月娘的。虽然书中没有直接说明庞春梅的出身,但是我们从这个信息也不难推测出其出身与潘金莲的相似之处,两人同病相怜,所以也能走得更近。
直到潘金莲嫁入西门府,她才换了主人。潘金莲比较穷,是空着手嫁进西门府的,没有陪嫁的丫头,西门庆便怂恿吴月娘把庞春梅送给潘金莲。西门府的丫头不少,为什么西门庆偏偏选中庞春梅?这其中当然有他自己的目的,他一心想收用了庞春梅,因为“春梅比秋菊不同,性聪慧,喜谑浪,善应对,生得有几分颜色,西门庆甚是宠她”。吴月娘恰好是西门庆的道德导师,把人留在吴月娘房间里自然很难行事。
很快,西门庆就在潘金莲房中收用了庞春梅,自此庞春梅在西门府的地位开始与众不同。她既是奴仆,又是情人,虽然没有名分,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庞春梅
从出场到被卖出西门府的这段时间,庞春梅正如其名“梅”一样,清高孤傲、坚韧不拔。作者没有像描写潘金莲、李瓶儿那般浓墨重彩地描写其床戏,在平时的言行举止当中,相比于其他奴仆,甚至是妻妾们,庞春梅都是给人一种高人一等的孤独形象。她委身于西门庆,,却不屈服于西门庆,对西门庆讲话毫不客气谄媚;她与玉箫、迎春同为使唤丫头,却鹤立鸡群,看到她们跟小厮拉拉扯扯她十分瞧不上,骂她们浮浪;乐师李铭教她弹琴,不经意间按了一下她的手,她就觉得受了冒犯,一口气骂了他十六个“王八”,甚至让他丢了在西门府的饭碗;直到被卖出西门府的最后一刻,她都不曾向任何人低头,更是没有掉一滴泪,大大方方地走出西门府,头也不回。这就是庞春梅出西门府前的最明显特质:清高自重,时刻展现着自己的尊严与身价。
在离开西门府之后,庞春梅过上了“开挂的人生”。周守备以她长得好看,有好生养的原因把她娶进守备府当妾,在正室死了之后又把她扶为正室夫人。在这之后,庞春梅过上了别人羡慕的生活,但是如梅花般的清高与孤傲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放浪形骸与生活的不堪。她偷情陈敬济,不久之后又勾搭上了年轻的后生周义,最后在与周义的行性事过程之中死在了床上,时年二十九岁。
或许有人想问,为什么庞春梅的个性在前后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会发生如此之大的转变?在西门府当使唤丫头的时候身怀一身傲气,而当上守备府夫人之后却自甘堕落
虽然书中没有明确指出,但是我们大概可以猜到庞春梅是一个与潘金莲一样出身穷苦家庭的底层社会,但是与潘金莲不同,庞春梅小时候可能是饱尝了底层的辛酸,才在不知觉中磨练出了她的傲气。初到西门府,她在吴月娘房里当使唤丫头,被安排在厨房里做事。我们知道当时的厨房主管是孙雪娥,孙雪娥用刀背打她,没人护着她,让她受尽屈辱。后来她又被西门庆安排到了潘金莲的房间里,被西门庆收用,同时又被潘金莲视为心腹,她这才开始扬眉吐气起来。一个出身社会底层,因某些方面受人抬举之后,在一个大户人家里有了一定的地位,这时的她肯定会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生怕失去地位再回到底层。同时她又不甘居于丫头的位置,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所以庞春梅表现出来清高自重,表现出来鹤立鸡群。同时在她的背后有西门庆和潘金莲,她更加会恃宠而骄。

庞春梅
当她当上守备府夫人,又给周守备生下了小衙内之后,母凭子贵,她享尽荣华富贵,她应有尽有,但是有唯一一样东西她永远失去了,那就是情欲。也可以说在她短短的二三十年人生之中,她就没有真正拥有过情欲,但是西门庆和陈敬济让她享受过情欲所带来的快感。现在的周守备能带给她想要的情欲吗?我想也是不可能的,这时的周守备已年近五十,又是个将军,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所以庞春梅在情欲这方面的需求在周守备身上是很难得到的。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在所有物欲都被满足之后的庞春梅,先是寻求陈敬济,后是偷情周义。
可能又有人会提出一个疑问,这样的解释未免太过牵强。那么不妨看一下绣像本《金瓶梅》的序,东吴弄珠客就指出“盖金莲以奸死,瓶儿以孽死,春梅以淫死,较诸妇为更惨耳”。庞春梅就是死在与周义偷情的床上,是“淫死”。“淫欲”是后期庞春梅人物性格的核心。
再有一点,活在世上的每个人都是渴望爱与被爱的,越是孤独的人,越是需要有精神寄托。从小失去父母的庞春梅,在被买进西门府,转交给潘金莲之后才真正算是有了作为人的意义。潘金莲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是她对庞春梅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潘金莲对侵犯自己利益的敌人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但是对于自己的战友,确实是掏心掏肺的。她赏识庞春梅,安排西门庆收用了她,使得她从一个普通的小丫鬟,晋升为通房丫鬟。在庞春梅看来,潘金莲就是其精神寄托。连庞春梅自己形容潘金莲都说她们“唇不离腮”。在潘金莲惨死在武松刀下之后,庞春梅第一次失去了精神寄托。
在潘金莲死后,庞春梅机缘巧合地遇到了失散许久的陈敬济,于是又将精神寄托在了陈敬济身上。她托人四处寻找,终于找了回来。两人之间表面是姐弟关系,实际却偷着旧情。她未必真正爱着陈敬济,只是因为陈敬济与她有着共同的回忆——潘金莲,甚至还有可能陈敬济就是她孩子的生理学父亲。只可惜陈敬济最后自作孽被人杀了,庞春梅这才完全地失去了精神寄托。
就算如此,庞春梅也可以好好守着妇道,好好爱着丈夫周守备,爱自己的孩子,把精力全部放在相夫教子之上。但是那时的她三十多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真正的丈夫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她需要婚外情来满足她。
庞春梅在选择情人的时候,并非是个男人就行。她选的第一个男人是李安,因为李安在守备府救过她一命,在她眼里李安就是救美的英雄。只可惜,李安并不接受庞春梅的情意,在母亲的劝说下,找借口逃走了。庞春梅求爱无望,才选择了家人周义。所以庞春梅后期沉沦于情欲,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她真正爱的人,这一瞬间她对人生没了热情,只有肉体的情欲快感才能满足她,或者说麻醉她。

庞春梅
除此之外,德不配位,也是她性格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不可忽视的因素。同样是失去了所爱的人,甚至失去了一切的吴月娘,为什么就可以严格地遵守着妇道,既不精神空虚,又不沉沦于情欲。说到底还是人物的成长环境不同所造成的品德修养差异。吴月娘是大家闺秀出身,从小就接受着中国封建社会最正统的妇道教育。她深知身为人母、身为人妇哪些不能做哪些必须做,她深知要知耻守礼。相比之下庞春梅就没有这么幸运,她出身贫苦,自小无母无父,她是在历练的环境中长大而不是在呵护的环境中长大,没有人教她妇道,没有人教她礼仪。所以当她在机缘巧合之下从使唤丫头逆袭成为将军夫人的时候,并不具备做夫人的素质,说白了就是“德不配位”。
人物前后的巨大反差,最终也使得她被定义为《金瓶梅》中的三大“淫妇”之一。但是围绕她的性与死亡,还有很多模糊不清的地方,下一篇我们接着聊。
正是:楼月善良终有寿,瓶梅淫佚早归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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