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儿子和我的忘年交

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已出版散文集《故乡的女儿》。

二十多年前，戴奶奶成为我和儿子汪洋共同的忘年交。

戴奶奶和老伴儿都是三甲医院的医生 ，一个是皮肤科，一个是外科。戴奶奶先退休后，并没有闲着 ，而是开了间诊所。

洋洋三四岁，总生病，去戴奶奶的诊所打针。孩子小，怕打针，眼泪噙着，嘴巴瘪着。戴奶奶摸着他肉乎乎地小手说，洋洋最勇敢，长大当解放军，不哭，奶奶待会给你一个小瓶子。说完，针已扎进去，一个装青霉素的小瓶子在洋洋手中把玩。

一有时间，洋洋就过去玩。戴奶奶如若上个卫生间什么的，总唤了洋洋去守店。俩人相处时间长了后，他无比佩服戴奶奶的医术。有人来看病，他连忙把来人让到沙发上坐，还谆谆教导：戴奶奶看病比大医院的医生还好，用的药品都出自正规厂家，打一针，病就好了。病人揣着病，被他如此一逗，竟然好了大半。

有时，戴奶奶不忙，洋洋就带着小卡片去陪她。那些卡片，是他积攒的各类标签。一双小肉手趴在戴奶奶的问诊台上，眼睛盯着戴奶奶为他在卡片上写字。那情景，仿佛他真的认识那些字似的。若干年后，戴奶奶看见洋洋，还笑他，这孩子，官隐大。卡片上，全按他说的，写着各种大官。什么部队的总司令，什么公安局的局长，什么舰队的少校之类。

六十多岁的戴奶奶，长得美，有气质。按理，我该叫她阿姨。奶奶，是随洋洋叫的。

戴奶奶的老家在麻城，很有钱的大户人家。母亲是家里的姨太太，长得漂亮，生有四个女孩。戴奶奶的父亲来武汉发展商号时，只带着戴奶奶的母亲和四个女儿。四个女儿里，戴奶奶排行老大。

新中国成立那年，戴奶奶的父亲身亡。母亲一口麻城话，小脚，家里的大小事务，大多是戴奶奶操办。父亲没了，家抄了，但母亲偷偷藏着的体己留下来了。也因此，四个女孩的学业一个也没有落下。

戴奶奶年轻时，绝代佳人式的相貌，经常被学校选去大礼堂陪老干部们跳舞。戴奶奶说她不会跳，不是踩到人家，就是撞到人家。那些大干部们见她美，不怪，反而望着她笑。

董桥笔下，很多上了年纪的美人。总觉得，戴奶奶也是他笔下一种。大眼睛，虽失了神采，却又被年岁蒙了一层雾，仿佛清晨的漓江山水。瓜子脸型，微微发胖了些，又在岁月的历练之下，生出一层韵来。

有天，戴奶奶盯着我，带着权威式的口气说，洋洋妈，你不是双眼皮，可惜了，你的容貌，只能给八十分。我大笑，说她给高了。从小就知道，自己不美也不丑，属中人之姿。

见我不爱穿衣打扮，戴奶奶总是语重心长：“四十岁的女人，三十岁的妆扮。五十岁的女人，四十岁的妆扮。女人懂得穿衣打扮，可以年轻十岁。”

戴奶奶的老伴儿刘医生，我和洋洋喊他刘爹爹。书香门第的清贵男人，是典型的妻管严。自打俩人结婚起，工资分文不动地上交。他是主刀的外科主任，有的手术，会额外地有些收入。这部分，也是上交的。

旧派气质的刘爹爹，穿衣讲究。再热的夏天，衬衣里，也要穿一件白背心。口袋里，必是装着叠得方正的手帕。这些东西，都是刘爹爹自己买，靠单位发的一些补贴之类。

有一次，戴奶奶清理刘爹爹的衣柜，竟然在里面的角落里，翻出来一堆没有用过的手帕和标签还没扯掉的背心。戴奶奶哭笑不得，你这个老头子，太自私了，结婚以来，没用体己钱给我买过一双袜子，一条围巾。自己倒好，像活万万年似的，积攒这么多东西。

刘爹爹不出声，不生气。那意思是，我的钱都已上交，你可以自己买。至于我买的，你管不着。戴奶奶是这么埋怨，但不真生气。老伴儿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不评论女人，是大家公认的好男人。

戴奶奶很会攒钱。她说，女人缺衣服，并不是缺家常便服。缺的，是那件出门装。她说买一件好的，花费贵些，可以做很多年的出门衣服。这看起来贵，其实是节省。

使手术刀，刘爹爹游刃有余。可在生活上，他老人家却是袖手旁观者。在医院里工作，精于各种修理的后勤人员，总可以是戴奶奶的朋友。家里若坏了个什么东西，她一开口，马上就有人上门维修。

几十年间，戴奶奶的家没有装修过，连窗户也没换。她总说，换什么换，我要多攒钱，给儿子。

儿子结婚时，戴奶奶为他们买了全房的红木家具。人家的家具用长了，烂了，扔了。戴奶奶买的家具，还可以增值。没过几年，有了孙女，房子堪紧，戴奶奶拿出五十万积蓄，为儿子购买新房。

那时开小店做生意，总有骗钱的，总有熟悉的地痞上门借钱。戴奶奶的白大褂里，一边装着十几元零零票票，一边装着九十元整钱，以便收到百元钞票时找零。这样，既不会弄错，也不会被骗子盯上。混混们来了，戴奶奶把口袋一翻，笑着说，乖乖，你看，就这几个钱。遇到实在要借，戴奶奶把口袋里的钱全掏给他，也不会损失很多。

戴奶奶给人瞧病的时候，我在旁边看，也渐渐通晓了些病的原理。很多年里，我一直记得戴奶奶给病人的一句忠告：很多皮肤病，都是挠出来的。开始痒，总是很小的面积，若能克制，就不会发展成皮肤病。假若病人说他忍不住，非要挠，戴奶奶就阴沉着脸，不再说下去了。

在那一带，很多人不喜欢戴奶奶，说她脾气不好，言语刻薄。我和戴奶奶接触多，也知道她这个脾性。多年行医，和病人打交道，确诊后，不希望病人啰啰嗦嗦。病人哪管这个，无穷无尽地问，问话大多不在点，也或者怀疑。这个时候，戴奶奶会毫不留情地打断。

逐渐年迈的戴奶奶，后来关闭了诊所。我和洋洋，就很少见到她了。生活里，和洋洋偶然谈起忘年交戴奶奶时，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戴奶奶话风很直的这个特点，对于我和他，是有影响的。让我们在生活里，尽量理解别人的语言，也多思考自己说出去的话。

陈艳萍，笔名心然，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自由写作者，出版了散文集《故乡的女儿》，有个人自媒体公众号《心然的原香》。一味写文章，也需谋生计。朋友们，需要写文章，需要写文案，需要写传记，需要心理咨询，需要购买《故乡的女儿》，可联系我。有合适的事情，可邀我合作。有很多文字，想要出版，愿意帮忙的朋友，请联系我。谢谢。电话：[phone]。微信号：心然，15818820884。

《故乡的女儿》是一本散文集，非常适合孩子阅读。既在孩子心里根植乡愁，也可作为写作文的素材。

全书分六个篇章：《日暮乡关何处是》、《拂水飘绵送行色》、《田园瓜蔬新米粥》、《回望更觉滋味长》、《一片冰心在玉壶》、《月挂青天是我心》，全九十三篇文字。

我用谈家常式的行文风格，说故乡的风俗、风景、风物、食物、人情、地理。其实也没有分开，每一篇描写物的文字里都有人，每一篇描写人的文字里都有景 ，而情，那更是必须的，旋流在我的每一个文字里。

谁不念儿时？谁不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