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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造就机器还是人

 seriously_TgAm 2023-03-15 发布于上海

尼采在《偶像的黄昏》里写过一段话:

在今日德国,无人再具有给予他的孩子们一种高贵的教育的自由:我们的高等的学校,及其教师,教学计划和教学目标,全部以最暧昧的平庸作为准绳。到处盛行着一种不体面的匆忙,似乎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倘若尚未结束,对于诸如什么职业那样的主要问题尚无答案,就是耽误了什么。

教育的专业化,或者说专业化为目的的教育,已经成为现代教育的政治正确,它体现在细密系统的教育安排之中。

这个社会习惯于把知识和文化委托给大学,大学则把知识和文化切成碎片委托给它的专家们。

正是这些职场得意生活安然的专家,为学生示范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现代知识伦理:知道的太多,可能是成功的阻碍,成功的专家,就应该抓牢知识碎片,从中榨取最大价值。

人们太急于把自己绑在一个所谓的专业上。绑上一个专业,就为了生活的主要问题找到了答案。用尼采的话来说,教育的专业化,滋养了一种不体面的匆忙。

浩如烟海的知识,当然需要细分为若干专业领域,不如此,知识不能传承,更无法创新。高度复杂的社会生活,当然需要有足够明晰的社会分工,不如此生活将陷入瘫痪,这本不值得讨论。

人是否应该为了更有效的知识探索而成为专家,是否该为了更好的生存而掌握一些专门技术,这也不值得讨论。

值得讨论的是,教育是否应该仅仅为了切割知识制造专家(专业人员)为目的,受教育者是否应该仅仅以专家为目的。

当今的教育,无疑正朝着这个方向疾驰,所谓大学,几乎成了人们为着日后分工,而接受专业训练的地方。

现代教育把人铸造,配置,组装成有用的机器。早日成为机器,则是受教育者能够找到的最伟岸的理想。时代的各种看似矛盾的信念,共同促成了这一理想。利己主义告诉人们:有用,意味着金钱,地位,体面生活。集体主义告诉人们:最大的荣耀,莫过于成为国家,阶级,人民各种集体的螺丝钉。

走下流水线的机器,按照有用的程度区分品质。就算优质机器,也只有在它有用时才有存在的价值。因为所谓机器,就是不能思考自己定义自己的东西。

 优质机器,成了时代的人格偶像,教育,则是偶像崇拜的祭品。在这场盛大的献祭典礼中,对整全人格的信念和期待成了不合时宜。人的栽培与自我栽培成了自愿的浪费。凡是不能放上生产线上的,不能带来可计算的产出的,都是落后于时代的多愁善感。

成为机器,被使用,被消耗,这是现代人心中最光明的远大前程。一切骄傲,不安都由此而生。

骄傲是因为有用,不安是因为不可能一直有用,机器的宿命是被使用,然后被取代,被废弃。

于是,就有了这个时代的迫不及待的自我教育:

那些具有雄心的年轻人,争分夺秒让自己多才多艺——多学一门专业,多考几张证书,多练几桩手艺——这份努力,有个现代的标准表述:自我增值。又是一个让人联想到机器的说法:要想延迟淘汰,机器需要不断增加新功能。

机器化的教育,是教育者,受教育者的默契配合。前者催促后者尽快成熟,成熟的标准是有用,后者催促自己尽快成熟,成熟的标准是找到用户。

但教育成了工厂里的流水线,它就不再以育人为目的。流水线不是生产人的地方,是铸造零件组装机器的地方。流水线必然是绝对专业化的;不同的机器需要不同的流程。精确无比的专业化,是现代工业的无上荣耀。或许,即将成为现代教育的无上荣耀。

可是,这样的时代可能败坏了一个个勤奋的青年。原因在于时代灌输给他一种“不匆忙的体面”,让他误以为,教育就是抓住几桩够用的,可以贩卖的知识,就是成为多功能的机器。

1881年,尼采在《朝霞》里批评他那个时代的现代教育。他说,现代教育的本性,是把人制造成社会所需的耗材。这项工程的原材料,是一些不缺少个性,也不缺少才能和勤奋的年轻人。是教育,把他们改造成“工作的动物”。这些工作的动物,等着别人的使用,或者干脆每天把自己用掉。不这样,他们就不会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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