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淳于髡 司马迁  【题注】 《史记·滑稽列传》是专门记述滑稽人物的类传，司马迁所记的滑稽人物是那些不随波逐流、不争权夺利，而以其幽默善讽的语言和无拘束的行为来谏喻君王的人物。全文以幽默生动的文笔描写滑稽人物，形式与内容相协调，体现了司马迁文章的另一种风格。 本篇仅选取了淳于髡传，淳于髡博学多才、善于辩论，曾经辅佐过魏惠王、陈轸等人，是稷下学宫中最具有影响的学者之一。他长期活跃在齐国的政治和学术领域，上说下教，不治而议论，曾对齐国新兴封建制度的巩固和发展，对齐国的振兴与强盛，对威、宣之际稷下之学的发展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原文 淳于髡①者，齐之赘婿②也。长不满七尺，滑稽③多辩，数使诸侯，未尝屈辱。齐威王之时喜隐④，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沉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乱，诸侯并侵，国且危亡，在于旦暮，左右莫敢谏。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⑤又不鸣，不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于是乃朝诸县令长⑥七十二人，赏一人，诛一人⑦，奋兵而出。诸侯振惊，皆还齐侵地。威行三十六年。语在《田完世家》中。 威王八年，楚大发兵加齐。齐王使淳于髡之赵请救兵，赍⑧金百斤，车马十驷。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缨⑨索绝。王曰：“先生少之乎？”髡曰：“何敢！”王曰：“笑岂有说乎？”髡曰：“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傍有禳田⑩者，操一豚蹄，酒一盂，祝曰：'瓯窭满篝⑪，污邪⑫满车，五谷蕃⑬熟，穰穰⑭满家。’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故笑之。”于是齐威王乃益赍黄金千镒⑮，白璧十双，车马百驷。髡辞而行，至赵。赵王与之精兵十万，革车⑯千乘。楚闻之，夜引兵而去。 ——节选自《史记·滑稽列传》 【注释】 ①淳于髡（kūn）：人名。淳于是复姓。 ②赘婿：战国、秦、汉时，家贫卖子与人为奴，三年不能赎还，主家以女子匹配之，称为赘婿。在当时是社会地位很低的人。 ③滑（ɡǔ）稽：能言善辩、口齿伶俐、诙谐。 ④齐威王：公元前356年至前320年在位。隐：隐语，谜语的古称。 ⑤蜚：通“飞”。 ⑥县令长：指县的行政长官。大县称令，小县称长。 ⑦赏一人：指封赏了即墨大夫。诛一人：指烹死了阿大夫。 ⑧赍（jī）：赠送。这里是“带着”的意思。 ⑨冠缨：系帽子的带。 ⑩穰（ránɡ）田：就是向田地设祭，为土地祈福佑。 ⑪瓯（ōu）窭（lóu）：狭小的高地。篝（ɡōu）：筐笼。 ⑫污（wū）邪（yé）：地势低下的渍水田。 ⑬蕃（fán）：茂盛。 ⑭穰穰（ránɡ）：谷物丰饶。 ⑮镒（yì）：古代计重量的单位。二十两或二十四两为一镒。 ⑯革车：古代的一种大战车，又名重车，每车跟随步卒七十五人。 思考题 通读全文，结合以下材料，说说淳于髡是如何劝谏的，收效如何？ 淳于髡，齐人也。博闻彊记，学无所主。其谏说，慕晏婴之为人也，然而承意观色为务。客有见髡于梁惠王，惠王屏左右，独坐而再见之，终无言也。惠王怪之，以让客曰：“子之称淳于先生，管、晏不及，及见寡人，寡人未有得也。岂寡人不足为言邪？何故哉？”客以谓髡。髡曰：“固也。吾前见王，王志在驱逐；后复见王，王志在音声：吾是以默然。”客具以报王，王大骇，曰：“嗟乎，淳于先生诚圣人也！前淳于先生之来，人有献善马者，寡人未及视，会先生至。后先生之来，人有献讴者，未及试，亦会先生来。寡人虽屏人，然私心在彼，有之。”后淳于髡见，壹语连三日三夜无倦。惠王欲以卿相位待之，髡因谢去。於是送以安车驾驷，束帛加璧，黄金槽镒。终身不仕。 ——《史记·孟子荀卿列传》 （欢迎大家在文末留言区畅所欲言，我们会在推文第二天留言置顶参考答案哦） 赏析 《滑稽列传》是司马迁为一群小人物立的传，这里只节选了淳于髡的故事。淳于髡是古代的一位智者，一位善良正直同时又滑稽风趣的人物，就如同东方朔和阿凡提等人物一样，是人民群众智慧的代表。淳于髡是这群滑稽人物中的第一个，司马迁之所以要为他们写传，就是因为他们“不流世俗，不争势力，上下无所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太史公自序》），他们的语言充满讥趣，处处绽放出思想的火花。同时他们三言两语就可以将一些棘手的问题解决，“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 这篇文章在写法上也有独到之处，它采取记录警语，罗列轶事的叙事方法，常为魏晋以后的轶事小说如《世说新语》等采用，在文学史上具有开创之功。 参考译文 淳于髡是齐国的一位入赘女婿。身高不足七尺，诙谐善辩，多次出使诸侯国，从未受过屈辱。齐威王在位时喜好说隐语，还喜欢通宵达旦地饮酒，沉湎酒色而不理政事，将国事交托给卿大夫。（因此，）文武百官政事懈怠、昏乱，诸侯各国都来侵犯，国家危在旦夕，（但）身边近臣不敢进谏。淳于髡用隐语劝谏说：“国都中有只大鸟，落在大王庭院里，三年不飞又不叫，大王知道这只鸟为何如此吗？”齐威王说：“这只鸟不飞就罢了，一飞就直冲云霄；不叫也就罢了，一叫就会惊动世人。”于是（齐威王）就诏令全国七十二县长官来朝（奏事），奖赏一人，诛杀一人，振奋军心发兵御敌。诸侯大为震惊，都把侵占的土地归还齐国。齐威王的声威（威震诸侯）达三十六年。这件事记载在《田完世家》里。 齐威王八年（前349），楚国派大军侵犯齐国。齐威王派淳于髡出使赵国求援，（让他）携带黄金百斤，四架马车十辆。淳于髡仰天大笑，连系帽的带子都绷断了。齐威王说；“先生认为礼物太少？”淳于髡说：“怎敢嫌少！”齐威王说：“那你发笑有什么理由吗？”淳于髡说：“今天我从东边来时，看到路旁边有个向田地设祭（祈求庄稼丰收）的人，拿着一个猪蹄，一杯酒，祈祷说：'狭小高地上收获的谷物盛满筐笼，低洼田地里收获的庄稼装满车辆；五谷繁茂丰熟，米粮堆积满仓。’我看他拿的祭品很少而祈求的东西太多，所以笑他。”于是齐威王就把礼物增加到黄金两万两、白壁十对、四驾马车百辆。淳于髡告辞出发，来到赵国。赵王拨给他十万精兵，大战车一千辆。楚国听到这个消息，连夜退兵离开了。 主编：王涛 栏目主编：毕光荫 / 栏目副主编：周敏璐 审校：张婷、周敏璐 / 责编：杨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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